风烟望五津:古渡记

  • 来源:环球人文地理
  • 关键字:古渡记,渡口,码头
  • 发布时间:2021-08-03 13:38

  1.

  从古至今,岷江边的渡口、码头之多,无人能够说出确数,这是因为岷江水系遍布四川,大大小小的支流有百条以上,有名有姓的都难以计数,更不要说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野渡、野码头了。

  但在过去,岷江上最有名的渡口有五个,它们是东晋常璩在《华阳国志·蜀志》中说的“五津”:“其大江湔堰下至犍为有五津,始曰白华津,二曰万里津,三曰江首津,四曰涉头津,五曰江南津。”在汉代以前,过了这五个从都江堰到彭山县的渡口,感觉就要出川了,故“五津”有蜀道漫漫的寓意。而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的名句“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让这五个渡口留在了历史的诗意记忆里。

  那么,“五津”如今在哪里?因为时间久远,文献稀缺,没有确切的记载,后人只能耐心考据以寻找答案。刘琳在《华阳国志校注》中分析道:白华津在温江县三渡水;万里津即新津县邓公场渡口;江首津即新津县东南白果渡;涉头津在彭山县北二十里的双江渡;江南津则在其南。但这个推断是否准确仍待考,这且不管,关键是常璩这段话后面还有一句:“入犍为有汉安桥、玉津、东沮津。”这就把“五津” 变为了“七津”,又加入了玉津、东沮津。所以,清嘉庆版《犍为县志》中说:“江水入犍为有二津,曰玉津、东沮津,与蜀都五津通为七津。”

  这两个渡口又位于何处?常璩是东晋人,当时的犍为郡治在武阳(即今彭山县),所以他说的这些渡口大致都在武阳附近,包括汉安桥。“(犍为)郡去成都百五十里,渡大江。昔人作大桥曰汉安桥,长一里半。” 但后来玉津、东沮津的位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就不再在彭山一带了,这是因为犍为郡治又移到了僰道(今宜宾),后又移到了嘉州。就在这些变迁中,过去的一些地名也跟着在变。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七津都在岷江上,它们的变化只会是在岷江沿江区位上的变动。

  那么,后来的玉津、东沮津是不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呢?不是,玉津实际就在现在的乐山五通桥观音镇一带,而东沮津应该在玉津以下。这个推断又是如何得来的呢?这得先从玉津的历史说起。

  2.

  朝大业十一年(615 年),距离现在四川省乐山市不到10 公里的岷江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玉津县。这是当年隋炀帝实行改州为郡,并以郡统县后出现的新事物。于是,同处在岷江边的犍为县被一分为三,“分县地置玉津县”。

  为什么取名叫玉津县呢?“玉津者,以江出璧玉,故名。”但有没有受之前那个玉津渡的影响,或者说是否是名字移动到了此地还无确据。玉津县的位置在“导江(即岷江)在县西五里”,也就是说玉津渡口就在县城外五里的岷江边。当年陆游路过这里,还写下《舟过玉津》一诗,其中有一句“玻璃江上送残春,叠鼓催帆过玉津”,说明这里曾有足观的市廛景象吸引过他。不过,陆游的玉津与常璩说的玉津已非同一地,其名可能只是从东晋移到了宋代,而我相信中间的关联是依然存在的。

  玉津在朝代的变迁中也留下了一些端倪。唐代,玉津县的建置基本没有变化,只是从隶属眉州郡变成了隶属嘉州管辖。但一到宋代,情况就变了,北宋乾德四年(966 年),改玉津县为玉津镇,重新并入犍为县。后来犍为县的治所也随即移到了玉津镇;直到元代至大四年(1311 年),犍为县治所搬到现在的犍为县城,玉津这个名字也随之从历史版图上消失了。

  前些年深秋的一天,我到岷江边寻找古玉津,来到了乐山冠英镇岷江边一个叫下码头的地方。这里一直是当地人下渡、起岸之处,过去粮食、盐巴、柴禾、百货、牲畜等都是从这里进出。相隔不远还有个南瓜渡,正好在一个河湾上,我仔细观察了附近的地形,又找当地居民了解,大致可以猜测附近区域内就是过去的古玉津码头所在地。

  值得一提的是,按照古书记载,古玉津县岸边还应有一个“王波渡”。这个地方离乐山大概有二十里水路,范成大曾经在这里住宿过一夜,还对这个渡口颇感兴趣,作了一番考证,认为“王波渡”应该叫“王皤渡”:“(从嘉州佛头滩出发)仅行二十里,至王波渡宿。蜀中称尊老者为波,祖及外祖皆曰波,又有所谓天波、日波、月波、雷波者,皆尊之称,此王波盖王老或王翁也。”

  作为四川制置使的范成大掌管军政大权,对四川的地理应该是比较熟悉的。第二天,他沿着岷江向下, “四十里至罗护镇”“百里至犍为县”。罗护镇即今乐山市五通桥区桥沟镇,在唐朝时是一个军镇,设以抵御边夷。根据与罗护镇、犍为县的距离,可以推断出王波渡就在玉津县城岸边,而那时玉津尚属于南宋王朝的地盘,王波渡会不会就是玉津渡的民间称呼呢?

  3.

  玉津县存在了680 多年,应该说当时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城镇格局,而作为县治,自然应该有街道、衙门、庙宇、民居、堂馆等建筑物遗留下来。那天,我在冠英镇上溜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任何一点玉津遗县的痕迹,那些老街看上去固然也有些年代,但都是清末以后的建筑,且其中穿错其间的大多是近30 年新建的各种楼房,让安静的小镇显得有些浮躁不安。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古城为历史所疏忽,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渡口。

  不过,玉津县令宋白倒是留下了玉津的一些记忆。宋白(936-1012 年)是位大文人,被誉为“北宋五凤”之一,他走上仕途的第一站就是玉津,当时年仅三十岁。宋白写过“梅雪初销腊酒香,嘉州属县且寻芳”“最念春风赏酒处,梅酸笋翠后溪头”等诗句,让沉没于历史深处的玉津古城在诗意中复活,想来那个已经消失的渡口就应该藏在这样的美景中。

  在“七津”之中,只有玉津的位置是可寻的,而其他六津在一千多年历史中,有的可能已经改了多次名字,有的变移了方位,有的早已消失……一切均为尘埃吞没。实际上,就是保留下来的古渡口也命运堪忧,基本都被现代桥梁所取代,常常被遗弃而任其毁坏,甚至被人为拆除。

  过去,岷江上的津渡众多,在水运发达的年代渡口承担着重要的交通功能。仅就乐山境内而言,大的就有西津渡(后称斑竹湾渡)、草鞋渡(宋代叫燕津)、青衣津(后称半边街渡)、保平渡(明清时叫东津渡)、凌云渡等。渡口上有“渡夫”,其中一些渡夫的薪酬还被纳入当朝政府的年度“财政预算”中,如康熙版《嘉定府志》就记载:“横梁渡夫四名,每名工食银七两二钱,共银二十八两八钱。”

  渡口又分官渡和义渡,渡中是江湖。而渡口也常常是风光秀美之地,渡口往往有着中国画中的古韵,一抹夕阳、一片芦苇、几只飞禽,让人意绪飞扬。但随着陆路交通的发展,航船的功能明显退化,内陆河运上尤甚,现在的人们很难再有渡口相关的记忆,当然也就鲜能体验坐船那种缓慢而悠然的意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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