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东：最多只有两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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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i 在这一季的录制过程中，你印象中 的高光时刻是什么？

　　M 还是作品好的时候吧，萝卜白菜各有 所爱，我具体不好说哪个作品，但是它 们出现的时候就能触动人心，那是我心 里的高光时刻。传统上大家会认为编剧 就是写了所有情节和台词，演员就上去 演，我们之所以下决心做喜剧，是因为 觉得我们可以摸索共创的方法论，也才 能够保证作品的产出。一季下来连续3 个月、90个作品，这个量是超大的。能核 心发力的还是共创机制，这个包含了编剧、演员、舞台导演，还有综艺导演，还 有其他演员，因为大家在同一个队就拼 命地帮它去添砖加瓦，所以才成了这么 一个个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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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i 去掉编剧核心，淡化它的核心 作 用？

　　M 我觉得这是外界至少对sketch（素描 喜剧）的一个误解，在共创过程中，有 核心编剧中心制吗？今天我们回看，《六 人行》也好，《破产姐妹》也好，《生活 大爆炸》也好，很多逻辑都是共创。比 如《六人行》里面的Ross本身就是导演， 大家都是共创、共编、共导、共演的这 么一个模式。编剧在当中的作用非常 大，是因为他要当一面清醒的镜子，因 为演员在表演过程当中特别容易演飞 了，容易觉得我这样演我就舒服了，但 是编剧在旁边写文稿的时候就得把它 扽回来，就是这个地方太飞了，咱们要回 来。如果编剧弄了一个本子出来，但推 进不下去，就得靠演员去找那些感觉， 找舞台上的分寸，然后导演还得去帮着 看这个舞台调度怎么样。印象当中我们 以前做节目，导演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 （就是要）负责演员调度。其实在这一 次创作当中，我们发现，演员自己会去 找调度方位，每一个人都是导演的一部 分，每一个人也都是编剧的一部分，但没 有人是全部，所以共创的感觉才是这次 喜剧大赛的一个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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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i 这些综艺的方法论是同一个吗？

　　M 怎么做好一个综艺节目？我们找到喜剧这个类型，这个节目类型里面的方法 论，我们觉得是共创。而像《乐队的夏 天》找到的方法论是台上和台下的情感 的共生。《奇葩说》的核心是我们想让 一些看起来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允许它 有不同的角度被观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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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i 《奇葩说》你刚刚讲的是允许一个 板上钉钉的东西还有其他可能，但观众 留下更深印象的是一些频频被抛出来 的金句，感觉这档节目吸引的是一些生 活中需要金句指引甚至激励的人，但这 些人是一小撮，就像小时候摘抄优美 词句的那些人，他慢慢地就不需要这个 东西了，这会不会是《奇葩说》的一种 危机？

　　M 金句不是《奇葩说》的核心，金句被 人记住是因为它易于传播，所以它被看 见了，金句就是标题，它传播阻力最小。 但是《奇葩说》真正的东西应该不是金 句，金句是其中一个提纲提纲挈领的表 现路径，我觉得《奇葩说》真正的核心 也许都不是清晰的，大众需要的是看待 问题多角度的一种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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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i 米未现在再确定一个新项目的时 候，会变得越来越谨慎吧？你们有没有 一些成熟的研发或者是测试的机制， 来确保要做的新东西市场是买单的， 观众是乐意看的？

　　M 有，这个东西可能更多的就存在于 大家的脑子里面。对这个行业来说，我 们老说“点子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因 为从点子开始到最终成片中间还很多 个步骤（要完成），那个实现的过程才 更重要。所以我们做选择确实会非常 谨慎，但更重要的可能还不是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我们觉得综艺对我们来说 是一个技能。把一个题材做好看了，这 对米未来说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这也 不是运气，我们在系统的建立上积累 了很多年的经验。为什么要去做这个， 我们叫它正向情绪价值，这句话才是我 们的核心。我们也会录很激烈的场面， 但是很多最后我们都剪掉了，我们不觉 得那东西有价值，也正因为此，我们才 最终坚定选择喜剧。我觉得喜剧从各方面看都是一个好东西，而且它是人 的基本需求，它是底层需求，它是像你 的大脑对糖分的需求一样的那种底层 需 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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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i 你们是怎么判断下一个项目，怎么 选题材的？

　　M 选题并不重要。很多人都认为你们做 辩论的为什么可以去做音乐？你们做音 乐的凭什么去做喜剧？对我们来说这都 是外行话，做内容的人把这叫作超越内 容的形式边界，形式并不重要。当你把 终端架构在人的大脑里的时候，你想想 看什么样的东西能够让大脑里面产生快 乐和幸福？而且我们更看重幸福，更看 重内啡肽。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我们沉淀 成“正向情绪价值”，对我们自己来说， 是感觉到了一种自我的认可，我们在给 这个世界提供一些我们自己觉得过得去 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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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i 我看米未的价值观里有很多“金 句”，“感觉到疼的时候，你在成长”这 句话是不是过于升华了？“平庸等于白 干”这句话，也让人有一点压迫感。

　　M “感觉疼”这句话特好用，哈哈，因为在鞭策大家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平庸 等于白干”这句是有一点，但没办法，对 米未来说是这样的，如果我们可以接受 做一个二流的内容公司，那我们就是一 个制作公司，赶紧把活接了，然后把钱 挣了，然后哪天不干了也就不干了。但是 我们想通过时间去聚集一批愿意在一 起的人，大家目标一致，可以长期地做下 去，而不是单纯地想把钱赚了，这是我 们认为制作公司和内容公司的一个很重 要的差别。但反过来说一家好的内容公 司一定比制作公司挣钱，它的收益一定 比那些追求短期价值的大。所以我们才 说平庸等于白干，就是为什么很多人都 在跟我们说，你们为什么不做两三个节 目，你们导演组劈开了不就可以干了？因 为干完了以后就平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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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i 对于建立一个可控又高效的一个人 才储备的团队，你有什么心得？

　　M 我们在会议室开“脑暴会”（头脑风 暴）时有两大圈人围坐，资深一点的坐 一圈，但是所有人都要发言，即便你是 传媒大学在读的实习生，你也有二排发 言的机会，如果你每一次说的都在点 上，你就坐到前排来了，因为没有人有固 定座位，也没有论资排辈这个事，所以 他要被看见很容易，至少让他被看见很 容易是我们的功课。如果你建立了一个 层级特别严密的（团队），让人才变得 不被看见，这是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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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i 目前团队或者说米未在行业里的 分量已经是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状态 了，你的压力还大么？另外，很多人可 能会说，比如说想投身这个行业的 人，他没有你资质，也没有过往的这 些东西，就感觉到资源永远是这一帮 人在把持，还是这一些熟悉的老面孔 出现。

　　M 压力很大，就是我们永远希望自己 能够保持一个所谓“开两枪”的资格。 开两枪是什么意思？就是我这个事干折 了，我的客户、平台、信任我们的合作伙 伴，允许我开第二枪。然后你第二枪又 折了，那就怪不了别人了。至于后一个问 题，我管不了那么多，哈哈，这个事上没有公平。我30岁才开始干电视，也是积 累成这样的。其实你不用担心这个行业 水深不深，你天天在那拼命跑，一定有 人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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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i 你说你30岁才做电视，但你的简历 看起来都挺顺，就是留学回来这个关 口稍微有一点点波折，相当于转赛道一 样。可能二十七八那个时间对你来说已 经有焦虑感了，但这种焦虑相对还是来 得慢一点，现在的年轻人要直接得多。 20岁到30岁，这10年，不是简单的10 年，而是整个人生的一个基础工程，你 要全部在这期间完成。

　　M 人生没有顺这件事，从来都没有。 因为你是回头看，而我30岁之前根本不 知道我要干吗，四处乱飘着，真的完全 不知道自己要干吗。比如我们做《奇葩 说》，节目探讨很多年轻人关心的议题， 我们叫作身边的困境，这些困境核心就 三个，第一职场，第二跟父母的关系，第 三就是谈恋爱，就是另一半。年轻人18 岁之前根本不想这些事，然后他进到这 个岁数就开始想这个事，你能焦虑说明 你是对的。世界就是这样，太阳天天升 起来，但人要走自己的路。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