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先生出游,有位朋友指着岩中花树问道:“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干?”先生云:“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尔心同归于寂,尔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的心外。”
阳明先生的这段对话,对于我的摄影实践颇有启发。当你拿着相机,走到一处,见一个人或一群人,不管是事先筹划还是偶然邂逅,那些拍摄对象或场景是否能像这棵花树,在某个时刻触动你心,“一时明白起来”,也许是否能拍到好照片就在那一刻决定了。
有人说,不是你在“拍”照片,是照片在“拍”你。从摄影师的照片中能够看出一个摄影师的修为,他走过的路,吃过的饭,谈过的恋爱,读过的书,听过的音乐,看过的电影,经历的挫折……
摄影,尤其是从事专业摄影,给了我一个很好的理由,通过这个媒介让我与这个世界建立一种关系。著名摄影师安德烈·科特兹曾经说过一句话,影响我二十余年:相机是我的工具,经由它我给予我周遭的所有事物一个理由。
我使用的第一台120中画幅相机——禄来双反相机在欧洲拍摄过不少照片。当时我的同事看到我的照片之后,很惊讶地说我的照片风格变化太大了,好像换了个人在拍照。事实上,当你手端禄来双反,俯视取景,而不是手举135相机平视取景,其实已经改变了我和被摄对象的互动关系,从一种侵略式的快拍,变成了把玩式的斟酌,节奏慢了下来,与这个世界的关系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后来使用大画幅相机进行拍摄,节奏放得更慢,要想的东西更多,可以说再次改变了我与世界的关系。
所以,学习摄影首先还是要从掌握机械性开始,去熟悉不同的设备、不同的镜头、不同的流程。就像不同的刀具有不同功用一样,不同的选题、不同的情景,可选择最合适的设备去完成它。当掌握了这些机械设备的操作之后,最后还是要回到拍摄者自身的素质上来。“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回头看时,就会发现自己与过往的自己已经有了明显的差别。
在哲学家柏拉图假想的洞穴里,人们被铁链锁住,只能看见面前的一堵墙,他们把眼前墙上摇曳的阴影认作是真实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只不过是他们身后的篝火前的物体在墙上投下的影子。这些人一直以为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就是真实的世界。然后,有一个人挣脱了锁链,转身面向火堆,眼睛一开始无法适应,只能看到一团模糊,后来渐渐看清楚了自己周围的环境。他蹒跚地走出洞穴,终于看到了太阳。当他回到洞穴,向仍被铁链锁住的人们讲述这一切时,没人相信他……在我们所处的媒介世界里,哪些是现实?哪些又是影子?作为视觉内容生产者,我们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如果我们苦心孤诣拍摄到的所谓“大片”,神似好莱坞大片镜头重现,又会意味着什么呢?
摄影术随着工业化的到来而恰逢其时地诞生,从1839年到1970年代,经历了130多年的发展,其实用性价值也发展到了顶点,摄影越来越难以应付工业、科学、信息和权力对图像的新需要,以至于“它已经不能再体现一个新的真实性机制”(安德烈·胡耶)。同样,1930年代-1970年代,世界新闻摄影的黄金时代,随着电视、数码相机、数字网络、虚拟世界等新技术的出现,直至当下要面对融媒体传播媒介生态新格局,对于传播类摄影提出了许多挑战。当下,新闻摄影或报道摄影从业者如何应对?摄影记者如何自处?对于那些刚刚进入这个行业的年轻同事来说,如果不是迫于生计、找份工作谋生,而是发自内心的热爱且勇敢地踏进这个领域,现实的环境确实有点残酷:还没学会走路,就要求你跑起来,在跑的同时,还提出了其他各种要求……
未来的文盲不是看不懂文字,而是不懂得读图的人。某种角度而言,摄影是一种美学实践。从小缺乏美学系统修炼的人,虽不是文盲,但却会因为缺乏有独特个性和审美能力而成为美盲。摄影的实践,可以让我们随时观照现实,用取景框去框取我们认为的美。有文学才能的人能够自如地驾驭文字,会画画的人可以驰骋自己的画笔,摄影成为我们另一个进行个人化表达的工具。
创造性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而一个人的创造力是有限的,找到适合自己表达的媒介则更为不易。如果摄影是你所爱,如果能做到影像随心,那确是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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