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长城摄影史

  • 来源:中国摄影
  • 关键字:长城,摄影史,风光
  • 发布时间:2022-07-14 21:54

  长城,北国风光的代表,江山如此多娇的标志。在中国境内,长城恐怕是负载意义最多的几种制造物之一,它背后的隐喻与正面的象征几乎一样多,甚至还要多,甚至多得多。作为迄今为止体量最大的人类遗存,长城当然是人文景观;然而,经过时空的奇妙穿越,尤其是其军事功用彻底荒废之后,长城被静置下来,成为人们眼中与自然相融合的风景。人类在中国北方所做的这一历史“静置”实验,仍在进行中;作为实验物的长城,也在见证着人类之动、社会之变。这些隐喻象征和多重变化正在被杨越峦这样的摄影人所关注、所摄取、所录存。

  很长时间以来,长城已经被摄影所锚定所固化。自第二次鸦片战争西方摄影师随战火硝烟北上,长城作为考察对象、猎奇目标和战场,它的身影开始被镜头框取,被感光材料和药水固化为照片在全世界传播。此后,一百六十多年以来,说不尽的长城,就像一块巨大的磁场,吸引着多少摄影人的脚步和目光,古今中外,长城摄影难以尽数。

  如果长城有生命,作为旧风景,身处新的时代,身处新的环境,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它也在期待新时代的人们对它的新表达。这是长城摄影人的机会和使命,当然更是老长城对新时代新摄影提出的新挑战和新命题。

  杨越峦就是这样勇敢接受了新考卷的人,由此开始新的考验和冒险。一个摄影师将专注的目光和执着的镜头,多年来投向长城这一个标的物,那是他对此物所承所载的敏感;而长城将它阴晴雨雪的万变身姿、无尽的魅力和隐喻,面对这个人的镜头充分地展开敞开,则是对这个人无尽的信任和褒奖。这是主体与对象之间的互相发现、互为彼此,是双方期待已久的一场视觉欢宴。

  多年来,杨越峦贪婪地试图走遍所有长城,热恋般地与长城长期耳鬓厮磨,在他眼里,长城除了是国家民族精神象征物,更是具有生命性的活体活态存在。除了摄影,他还用几万字的日记,记下拍摄经历和思考所得。他用脚步丈量长城,用眼睛抚摸长城,再用镜头,把关于长城的一切大小思考都一一记录呈现出来。他关于长城的影像所现,正是他心有所思的投射。

  最初,杨越峦和众多长城摄影师一样,也经历过摄影发烧友式的长城明信片式摄影。这几乎是长城摄影和长城摄影人的宿命,尤其是在中国风光摄影的黄金时代,因为长城丰富的历史文化承载和高度国家符号化性质,以长城为主体、以环境为陪体的“长城风光”,一度占领了风光摄影、旅游摄影的题材制高点。

  2009 年4 月,杨越峦告别了长城摄影的发烧友时代,将镜头不仅瞄准长城,也聚焦在长城周边与长城有关的一切,借影像表达他的长城之思,他对历史的叩问,对人生的参悟。对于杨越峦这样1960年代出生的一代,经过1980 年代的激情青春,把活着的意义悬为最高理想,因此他对长城及其影像的追寻,更多不是追逐影像占有,而是追寻长城摄影这种行为的意义所在。

  起步于长城的“掠美”式风光再现;到“野长城” 达成的影像宏大叙事;再到近年来对长城及其周边有关的环境、人文、经济、社会发展等各种细部的渐次打开;今天,他又有了新的思考和尝试,比如对用作抗战烈士墓碑的长城砖,他用具有当代色彩的方式进行了个人化的影像表达……我们可以看到他的一路探索和步步深入。他个人的 “长城摄影史”恰与中国摄影的当代发展史轨迹高度重合—个体与整体、个人与历史、摄影与社会之间的这种对应关系,是多么的偶然又必然、应然。

  作为多年游走注目长城的摄影师,作为一个优秀的摄影组织工作者,杨越峦一直关注着当代摄影甚至当代艺术的走向。“当代”,就像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诱惑力与生俱来;但当杨越峦用摄影表现长城的时候,一直自觉地保持着对“当代”的足够警惕,保持着一个知己知彼又若即若离的适当距离。这既出于对历史的敬畏,也是对这个“当代”的尊重,也是对摄影作为艺术、工具、媒介、生活方式的领悟。

  一个成熟的摄影家,对形式创新是不会过虑也无须多虑的,因为他有思考作为底气、内核和动力。而长城对他的改变有多巨大,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至于以后,他借长城进行的摄影之思,他用摄影进行的长城之思,又会

  呈现怎样的影像之变,恐怕他自己现在也还说不清楚。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上下两千年,纵横十万里”(罗哲文语),两千年的金戈铁马、历史云烟,是长城不变的底色,也是长城留给长城摄影和长城摄影人永远抹不掉的思想胎记。

  汪素 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河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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