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古愚与张季鸾的师生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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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关键字:师生,情谊,喜爱
  • 发布时间:2023-12-30 10:20

  任耀博

  张季鸾,名炽章,陕西榆林人,近代著名报人、政论家,有“文坛巨擘,报界宗师”之称。张季鸾早年曾受教于陕西大儒刘古愚门下,是刘古愚晚年最为喜爱的学生之一。

  刘古愚是何许人也?刘古愚(1843—1903),名光贲,字焕唐,号古愚,陕西咸阳天阁村人,是清末著名思想家、教育家,与康有为并称“南康北刘”。刘古愚曾执掌清末陕西著名的味经书院十余年,近代陕西俊杰之士多出其门下,如有近代“陕西三杰”之称的于右任、李仪祉和张季鸾等;同时,他积极宣传维新变法思想,投身教育、实业和出版业,为清末西北教育文化事业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戊戌政变后,刘古愚因受牵连被免去味经书院山长职务,遂隐居礼泉,创办烟霞草堂授徒讲学。张季鸾就是这时期负笈求学,拜其门下。

  一

  1902年,年仅十五岁的张季鸾因父丧居籍,在与榆林道陈兆璜之子陈燮游玩时,无意中了解到本省大儒刘古愚的学问和事迹,心生仰慕,遂萌生了拜师求学的念头。他回家就给母亲说了自己的求学想法,他母亲听闻后很是欣慰,表示支持他的想法。

  这年秋天,陈兆璜卸任,张季鸾就和陈燮结伴从陕北南下关中,前往礼泉县,寻找烟霞草堂。两人长途跋涉,风尘仆仆,一路探访询问,等到礼泉县烟霞草堂的时候已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当天又正好下着雨,即便如此,他们两人也丝毫不敢怠慢,毅然决定冒雨叩门拜见刘古愚。

  刘古愚接见了他们,并设酒食招待。席间,刘古愚问张季鸾:“汝一童子,不远千里而来,将毋欲学文乎?余不能文,汝来误矣。”张季鸾听后,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作答。刘古愚知道他们俩是从陕北来的,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对他们的求学精神还是认可的。同时,刘古愚口中所说“余不能文”,当然是自谦之语,足以说明他学养深厚、平易近人,与两少年说话,丝毫没有居高临下之势。不过,年纪尚轻的张季鸾最初可能还误以为这是要婉拒他俩,但事后他则认为这是“此先生训余之始”。最终,刘古愚接受了他们的入门求学申请,他们的师生关系也正式建立。

  二

  戊戌政变后,刘古愚因受牵连,免职在家,受到地方官府的约束和监视。不久,他离开家乡咸阳,去百里之外的礼泉县聚徒讲学,其中既有烟霞洞环境清幽、适合读书讲学的原因,也有远离省城西安避开清吏耳目的用意。刘古愚身为关中经学家领袖,在西北讲学几十年,门生故吏遍布西北,所以虽然他去职回籍,但地方官府也并不为难他,因此他才能去礼泉隐居耕读,授徒讲学。

  礼泉县的烟霞草堂也称“复豳学舍”。复豳者,谓周兴“豳公之政,豳民之学,豳民之风俗”。烟霞草堂“在唐昭陵之阳,负山面野,深谷怀抱,唐诸名将墓皆在指顾间。地极清幽,去市尘十里,群狼出没,常杀人。学舍旁无村落,谷行半里,始有小村。然学舍前风景清旷,谷内多花树,桃李之属富焉。学舍有屋四五楹,为一大院,背负小邱,因建屋其上,望之若楼,则礼堂也”。

  简单说,烟霞草堂所处的地理位置优越,环境清幽,风景如画,物产丰富,但附近却时常有狼群出没,以至人迹罕见。此外,该地陵墓较多,不但有唐太宗李世民的昭陵,还与唐诸名将之墓相邻,“此地四望累累,褒、鄂、英、卫,其魂魄宅于兹,是皆廓清中原之杰特也”,即这些唐代名将之墓主分别是:褒国公段志玄,鄂国公尉迟恭,英国公李勣,卫国公李靖。

  刘古愚住在学舍后的土室中,“室通前院处,为讲室,室仅丈许,以风门代牖”,学生则住在刘古愚书斋的左右两侧。草堂初创时期,从学者有王含初、梁峻山、魏之杰、张振基等,后期又增加许多慕名求学者,如景志伊、寇遐、于右任、张本善、张季鸾、张崇基、陈再来等,前后共五十余人。在张季鸾眼里,刘古愚的书斋,小而简陋:冬不生火取暖,窗户也跑风,以至笔砚皆冻。刘古愚则“冬御一敝裘,长日端坐,手不释挥”。草堂内的生活条件虽然艰苦,但刘古愚仍然坚持讲学和批改学生作业。张季鸾也被刘古愚的传道授业精神所折服,尤其是刘古愚晚年有目疾,看书写字多有不便,但仍口陈指授,诲人不倦。

  三

  烟霞草堂实行自治制度,所有学生分为长、幼两班,各班每天都确定一个人执事,“长司门钥,幼司洒扫、应客”,每逢草堂内的礼堂大讲座,则是“长者司仪,幼者司柝,四鼓即兴,击柝三次,诸生毕集焉”。这些都是烟霞草堂内的班级分工,也是运行秩序。那么张季鸾在里面都做些什么呢?按年龄划分,张季鸾肯定是在年幼的那个班,主要工作是洒扫、应客、击柝,张季鸾在回忆说:“余为幼生,尝服斯役。柝在礼堂外,虽严寒苦雪,昧爽登高,柝声隆隆,今犹在耳,而其乐不可得矣。”

  烟霞草堂是刘古愚门人弟子集资修建,所以在这里读书的学生不用交学费,但饭食却得自备。同时,堂内对学生日常起居有严格规定,如要求学生早上六点必须起床。某次,张季鸾天亮仍未起床,这时刘古愚正好从门外经过,看到还未起床的张季鸾,严厉训斥道:“炽章!八点尚未兴耶?”一句话吓得张季鸾急忙起床,看见刘古愚怒容满面,不由得心惊胆战,惴惴不安。张季鸾在刘古愚门下年龄最小,却颇为刘古愚所喜爱,所以刘古愚平时对张季鸾很宽容,但这次训斥之事却让张季鸾终生难忘。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在张季鸾此后生涯里,他都保持了早起的习惯,很少再有早上八点才起床的时候。

  草堂内还设有图书馆,里面的书多是刘古愚的好友兼同乡赵舒翘所捐赠。赵舒翘是长安人,进士出身,曾任刑部尚书、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等职,庚子事变后,因罪被清廷处死。张季鸾在刘古愚的指导下,相继阅览了《明鉴》《文献通考》《方舆纪要》等,刘古愚对张季鸾说:“读史应先近代,阅《通考》则知历代制度、典章之得失,而货币尤宜先。《方舆纪要》为沿革形势所必读,其书浩瀚,读序可也。”张季鸾在烟霞草堂的半年学习中,主要学习了这几本书,其他的书则仅是涉猎而已。

  关于读书学习,堂内实行的是自读自解,不设定读书时间,但是每天必须记下日记,即当天的读书心得和疑难困惑。张季鸾等人每天将日记呈上,刘古愚每天早晨批阅学生们前一天的日记,批完后再去吃饭,吃完饭则集中学生们于院内,开始讲解,答疑解惑。刘古愚晚年的讲学精义,散见于门人弟子的日记中。多年后,张季鸾痛感当时很多讲学内容没有及时记下,他的草堂时期日记也仅仅留存一两本而已。

  四

  1903年春,刘古愚相继收到四川、甘肃省的聘书,力邀他出省主讲大学堂,他念及西北多事,欲前往甘肃讲学。门人弟子以刘古愚年衰力弱为由,劝其不要赴陇讲学,刘古愚坚持前往。

  看到刘古愚心意已决,门人弟子便不再劝谏,开始争相追随刘古愚同往兰州,但刘古愚除了弟子王章以外,仅特许张季鸾随行。刘古愚对张季鸾说:“尔可随往,为我钞书。”张季鸾年少喜游,欣然答应。应提及的是,刘古愚常与门人弟子作近县之游,多次让张季鸾随行,这次赴陇讲学,刘古愚也是希望像平常一样带上张季鸾随行,足见他对张季鸾的喜爱。

  但张季鸾在请示他母亲此行可否时,却意外得知他妹妹夭亡,顿时黯然神伤,遂决定回家料理丧事。张季鸾上车准备出发时,同门师兄们作长揖道别,依依不舍,刘古愚竟也潸然泪下,惜别之情溢于言表。令他没想到的是,这竟是他与恩师刘古愚见的最后一面。

  不久,刘古愚启程赴陇,烟霞草堂事务委托弟子魏之杰代管,以其子刘瑞駼辅助。是年夏,刘古愚因讲学不辍,劳累过度,病逝于兰州。噩耗传来,张季鸾悲痛欲绝,如丧考妣。他在缅怀这段师生情谊时说:“余生平恨事,为未侍先父母含殓,及未随古愚师入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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