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虚拟数字双生人

　　陈雅婷/编译

　　| 虚拟数字人 |

　　在柏林选帝侯大街一间现代化的展厅里，轻微的电音嗡嗡作响，展厅中央有一个奇怪的箱子。走进这个箱子的人，会被130个迷你摄像头锁定。整个扫描过程耗时不到一分钟，就生成了逼真的虚拟数字人。

　　马库斯·波伊勒对他的作品非常满意。在一个巨大的立式显示屏上，能够看到他的虚拟数字双生人，与他本人一样，留着灰白的胡子，穿着皱皱的牛仔上衣和白色的运动鞋。而波伊勒本人则潇洒地站在旁边。波伊勒是耐克斯安科技公司的老板，这家位于柏林的初创企业专精于制作虚拟数字人。

　　该公司制作的虚拟数字人十分逼真，因为其扫描设备会测量人体的多种数据，包括从肩膀到肱二头肌再到下肢的尺寸，全部原样呈现，不会进行美化，与真人有完全一样的肌肉和身体曲线。

　　对波伊勒来说，真实还原非常重要。第一批扫描设备在时尚连锁企业海恩斯莫里斯（H&M）位于汉堡和柏林的分公司进行组装测试，之后又在曼谷的分公司组装了两台。顾客可以借助虚拟数字人精准测量服装尺寸，避免在试衣间排队，减少网购退货率。

　　该初创企业还与健身房合作：在健身房锻炼的人，可使用扫描设备精准测量，了解健身后小腹变紧实的程度或肱二头肌力量的增强程度，因为该设备呈现的虚拟数字人会随着真人的身体数据变化而变化。耐克斯安科技公司为拜仁慕尼黑足球俱乐部的足球明星曼努埃尔·诺伊尔制作出高精度的虚拟数字人，并在一场虚拟现实活动中投入使用。波伊勒预测，虚拟数字人是未来的发展趋势。他说：“我们相信，未来人人都想拥有属于自己的虚拟数字人。”

　　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样认为。科技巨头“元”和诸多初创企业正在这个行业下注。人们普遍认为，未来，我们会在虚拟世界度过更多时间，寻求多重三维全息形象。逼真的虚拟数字人可以参加会议，与朋友聚会，听音乐会，寻觅伴侣，还能消费，比如买衣服、旅游等。

　　虚拟世界的交易可带来巨额利润。《我的世界》《罗布乐思》《堡垒之夜》等电子游戏的玩家十分愿意花钱装扮游戏人物。2022年，游戏玩家购买游戏人物服装、饰品或其他虚拟产品的总花费高达500亿美元。

　　一些奢侈品牌设计制造了高精度的虚拟背包、服装和太阳镜，第一批纯数字化的时尚品牌不需要实际加工任何材料。数字藏品的销售十分火爆，600多双高像素的虚拟数字运动鞋卖出了310万美元的总价。一些人认为，虚拟数字商业或虚拟数字经济的时代已经来临，企业可直接向虚拟数字人出售商品。

　　许多人希望在虚拟数字商业中分一杯羹。比如，微软公司就尝试改进其虚拟会议软件《微软团队》，用虚拟数字人替代视频会议中的二维图像。科技咨询公司埃森哲与其他许多公司一样，试用了虚拟数字办公室。许多初创企业——比如来自耶拿的如慕科技公司——致力于创造虚拟数字人聚集的虚拟场所，如网店、展会摊位或企业聚会场所。一家全球化妆品生产公司提供虚拟发型和虚拟化妆品。如果有人想为自己的虚拟数字人纹身或做指甲，也能找到相应的虚拟服务供应商。

　　| 应用十分广泛 |

　　目前，虚拟数字经济的发展主要受到相关科技发展的制约。由于技术难度较大，许多虚拟数字人没有下半身或双腿。为了达成逼真的效果，必须精准模拟真人的动作、表情和唇部活动，否则生成的虚拟数字人就会十分不协调，引发所谓的“恐怖谷效应”：网络上的虚拟数字人很受欢迎，但如果它们略有失真，就会很快让人感到恐怖。

　　耐克斯安科技公司制作的虚拟数字人由扫描生成，后续需要在动作捕捉工作室中进行技术加工，才能像真人一样活动，由此产生的费用十分高昂。为此，真人需要在全方位传感器环境下反复动、跑、跳，才能为虚拟数字人提供足够的运动样本。瑞典阿巴乐队的四名成员通过穿戴传感器套装记录各自的运动样本，制作出各自的虚拟数字人，比真人年轻数十岁，已在伦敦音乐会舞台上闪亮登场。

　　若使用超高精度的视频程序，则可避免上述高昂花费。超高精度的视频程序已在德国沃卢开普科技公司位于巴贝尔斯伯格的电影制作室中投入使用。对于未来科技的发展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毕竟近100年前，弗里茨·朗正是在此制作了经典的无声科幻电影《大都会》，当时搭建相关电影场景就花费不菲。

　　沃卢开普科技公司利用自主研发的技术制作出电影《黑客帝国4：矩阵重启》中基努·里维斯等几位主演的虚拟数字人。公司老板斯文·布林东认为，未来可以按照一定标准，制作出好莱坞大片主角的高精度虚拟数字人，保存不同的动作片段，以备不时之需。比如在影片主演生病或死亡的情况下，仍可利用虚拟数字人继续拍摄。

　　洛杉矶的一家工作室已经开始供应知名模特的虚拟数字人。它们不用睡觉，不会衰老，可以时刻在虚拟舞台上走秀。位于科隆的三维建模公司“润达人”运营了一个虚拟数字市场，市场上有各种不同种族、不同年龄的虚拟数字人。支付一定的费用，即可选择需要的虚拟数字人在电影或广告中扮演角色。该公司使用的也是沃卢开普科技公司的高精度视频程序技术。

　　沃卢开普科技公司还帮助德国电信等企业开拓了元宇宙业务。对于移动信号供应商来说，虚拟数字世界及其所需的数据量是推动用户使用5G的重要力量。德国电信公司已经有了德语说唱乐队范塔4和柏林鲍思豪斯乐队的虚拟数字人。布林东拿出一副数字眼镜，戴上它可以在虚拟的德国电信总部自由移动，可以看到，在一个小舞台上，柏林鲍思豪斯乐队的虚拟数字人正在演出。布林东表示，如果虚拟现实眼镜得到广泛使用，那么在自家卧室看演出都有可能实现，甚至有可能直接与乐队成员的虚拟数字人合影。布林东认为，利用混合现实眼镜，将来甚至有可能在大街上遇到与真人无异的虚拟数字人。

　　| 风险不可忽视 |

　　数十年来，创造一个永远年轻、不死不灭的虚拟数字人生存的虚拟世界，是前沿科技支持者的梦想，也是许多批判者的噩梦。

　　早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就出现过一款电子游戏，主角就是虚拟数字人。这个概念最早源于古印度梵语。后来，知名科幻小说家尼尔·斯蒂芬森将这一概念广泛传播开来。在他出版于1992年的小说《雪崩》中，斯蒂芬森将这个臆想的新世界描述为“反乌托邦”。这个世界满是大企业和有组织犯罪，社会差距没有缩小，反而不断加大。想要获得虚拟数字人，首先要进入元宇宙，而进入元宇宙花费不低。如果想通过较为廉价的公共渠道进入虚拟数字世界，则必须将就比较丑陋的黑白画面。

　　20年前，网络游戏《第二人生》就构造了一个虚拟数字人生存的虚拟世界，但是这款游戏在短暂的炒作后逐渐没落。现在，马克·扎克伯格开始了新一轮尝试。两年多前，这位脸书创始人宣布将其公司改名为“元”，寓意要面向元宇宙这个虚拟数字新世界进行攻坚。在这个新世界中，用户可以借助面部表情逼真的虚拟数字人，将自己“传送”到任何地方，比如去远方探望朋友或家人。扎克伯格在广告语中宣传道：元宇宙将成为电脑诞生以来最具社会性的体验。

　　但是，该公司的第一批作品却不尽如人意。2022年夏天，扎克伯格介绍在西班牙和法国上线的新版网络游戏《地平线世界》时，展示了自己的虚拟数字卡通形象——极其简单，没有双腿。许多人在网上留言嘲讽，表示就人物形象来说，新游戏甚至比不上20年前的网络游戏《模拟人生1》。美国科技杂志《快公司》将扎克伯格的虚拟数字人形容为“双目无神、如恶魔般丑陋的陶瓷玩偶”。

　　而根据扎克伯格公司的一名员工在某职场社交平台发布的动态信息，一个知名的三维建模团队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美化扎克伯格的虚拟数字人，前后大概修改了40次，才最终让扎克伯格满意。在2022年10月召开的研发人员会议上，扎克伯格操纵其虚拟数字人参会，这一次，他的虚拟数字人已经有了全身。扎克伯格还展示了工作人员正在研发的下下代虚拟数字人，是一版更快速生成、更便宜的虚拟数字人。展示中，一名女性工作人员用智能手机从不同角度对自己的面部扫描大约两分钟，经过几个小时的计算之后，就生成了与该女员工面貌相近、声音相同的虚拟数字人头部。这一技术还在研发中，但展示了科技的下一步发展方向。

　　然而，如果在不久的将来，仅仅通过拍照就能生成虚拟数字人，那么如何避免不法分子利用他人的照片生成虚拟数字人在元宇宙中作乱呢？这不是危言耸听，市面上早就有了所谓的“换脸”应用，可以将人脸换到不同的身体上。这种应用曾被人用于将前任情侣的头像换到色情照片的身体上进行报复。如果我们的社交网络无法有效控制仇恨犯罪和网络诱骗，那么当我们进入虚拟数字时代，将会发生什么呢？毕竟现在已经有了利用虚拟数字人骚扰和攻击他人的事件了。

　　在新技术带来的伦理问题上，哲学家托马斯·梅辛格是一名思想先驱。多年来，他一直在研究，人的自我能在多大程度上转移到虚拟数字人身上。为了进行测试，他为自己选定了一个虚拟数字角色，然后吃惊地发现，他迅速深入地与选定的虚拟角色——一名女性产生了角色认同。

　　梅辛格担心虚拟数字人技术的发展会带来新型的欺诈犯罪。他表示，我们迫切需要一种类似于车辆识别码的工具，用于防止虚拟数字人造假。没有相应的保障措施，我们就无法安心地进行虚拟数字人交易。此外，虚拟数字人的滥用风险也很大，比如恋童癖可以伪装成虚拟数字儿童去接近未成年人。

　　梅辛格认为，最危险的是智能聊天机器人和类真人的虚拟数字形象的结合，因为这使得越来越真实的深度伪造成为可能。政府应当及时制定针对虚拟世界和虚拟数字人的限制规则。起码应当规定，如果一个人去世，则其虚拟数字人不得再用于各种交易。

　　梅辛格认为，尽管虚拟数字人能为许多人带来参与公共生活的机会，但也会给很多人带来麻烦。比如，我们不得不频繁地思考，对面究竟是真人还是虚拟数字人。

　　编辑：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