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 置物”三部曲

　　摄影并文／陈晓峰

　　大约从2011年开始，我接触到了当代艺术和当代摄影，想在以往的摄影上做一些新探索。因为工作和生活的原因，我的活动范围受到一定的限制，基于此我只能迫使自己从生活环境的最小范围开始，观察思考拍摄触手可及的日常生活。《植物 置物》系列的第一部作品就是这种观察和思考的结果。

　　我发现在各种公共和私人空间里有不少形态各异的植物摆件。这些绿色植物出于人类装饰或者净化环境的需求，从原本生长的大自然中被抽离出来，变成盆栽置放到人类活动的各种环境里，成为室内装饰的一部分。这些植物有的被精心照料光彩照人，有的却疏于管理自生自灭，当然还有部分是纯粹的假绿植。这些植物为了符合人类的某种需求，脱离原本生长环境，改变了原有的生存方式，看似与周围环境无缝融合却又莫名疏离。我开始思索这背后的逻辑，即这些室内摆设植物于人类而言除了使用价值以外，是否还有别的意义。

　　动物和植物都是起源于自然界的生命体。因为“同源”，作为最高等动物的人类和植物之间，存在着一种天然的亲近和依赖。许多时候，人在享受着生活中绿色植物带来的愉悦的同时，却也时常对它们的存在熟视无睹，甚至漠不关心。

　　进入21世纪之后，世界的格局和人类的价值观越发趋于多元化。我在2015年至2016年创作的《植物 置物II》时，把作品画面中的环境变换成电脑截屏画面。我试图赋予游戏主角以人类的感知和思维能力，通过游戏情节的不断推进，“拍摄”全世界各个不同种族、宗教、文化和意识形态背景下的人类社会空间，模拟虚拟世界中人类对绿色植物的认知状态，在尝试关于虚拟世界中进行“摄影”的可能性的同时，继续深入对人类“理性”这一主题的探讨。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我故意剔除了具体的人在画面中的存在。作品所呈现的场景本身就是处在人类高度文明的结晶——城市环境中，无时无刻不体现着人类的在场。

　　基于同样的线索，我在2017年至2022年创作的《植物 置物 III》中将镜头对准了人类城市外部公共空间中的公共绿化。人工种植的公共绿植被赋予了美化环境、净化空气等各类功能，因而相对能获得更多的来自人类的照料。但同时，这些被“规划”和“设计”的绿植又处在被人类城市化进程中某种“异化”的过程之中。人类城市化的进程某种程度上就是人类活动范围与自然界互相博弈的过程。在未经人类开发的原始自然状态中，植物是完全占据主导地位的，人类的存在和其他的生物一样，是自然界的一个组成部分，并不具有任何特权。然而随着进化的发生，人类开始拥有各种强大的“装备”：火的使用、语言的创造、工具的发明，这些逐渐促使人类最强大的武器——理性思想的产生，最终导致人类文明的爆发式发展。人类数量的增长、活动范围的扩大，开启了城市化的进程。在现代化的大都市中，人类的活动完全起主导作用，植物反而蜕变为一种人类社会的陪衬。

　　《植物 置物》系列是关于植物的图片，更是关于哲学层面的人类理性的探讨。西方在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之后，人类的理性得到高度的褒扬，使人似乎成了“万物的尺度”，给人类繁衍生息带来极大福祉和给社会发展带来非凡的进步，但同时理性也是一个难解的悖论和一把锋利的双刃剑，被人类理性征服和改造的自然反噬人类自身的例子不胜枚举。心存敬畏，时刻认识到自身在自然体系中的渺小存在，谨慎恰当地运用理性是值得全人类关注的严肃话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每一片叶子都值得我们用心灵认真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