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的奥秘高原上寻

  • 来源:大学生
  • 关键字:蚂蚁,高原,气候
  • 发布时间:2024-08-02 21:43

  文/门书娴 廖竞康 图/廖竞康(兰州大学)

  青藏高原,被称为地球第三极,是全球气候变暖最为敏感的地区之一,同时也是解析这一问题的典型实验区。在青藏高原的东北边缘,伫立着有着40年历史的国家级实验站——青海海北高寒草地生态系统国家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简称“海北站”)。地处海拔3400米高度的海北站,是研究青藏高原生态系统响应气候变暖的优良场所,也是廖竞康工作主要依托的科研平台。

  青藏蚂蚁

  在青藏高原的高寒草甸上,蚁巢处处可见且大小各异。草甸上的一座座堡垒,是蚂蚁们赖以生存的居所。同时,这些蚂蚁也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整个草甸的生态系统。辛勤的蚂蚁们在筑巢过程中,不断搬动土壤和枯叶碎片,改变着土壤的结构和性质。大量凋落物被搬进堡垒中,凋落物的分解提供了热量,为蚂蚁们提供过夜及过冬的温度保障。凋落物分解的同时,让蚁巢的土壤蕴含更高的养分。温度和土壤养分的改变,也间接影响了植物群落组成,形成独特的景观。

  通过觅食和筑巢等活动,蚂蚁与植物、动物、微生物等不断相互作用,参与多个生态系统过程,形成复杂的交互网络。随着气候变暖,蚂蚁的生存也不断受到影响。

  尽管蚂蚁具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且受到气候变暖的显著影响,但由于研究的技术困难,对蚂蚁如何响应青藏高原的迅速变暖仍存在关键的知识空白。

  2020年,廖竞康踏入青藏高原的高寒草甸,发现了值得研究的科学问题,并在这片土地上,真正开始了他的科研之旅,那一年他22岁。

  遇见蚂蚁

  大四时,廖竞康在网上无意间发现可以将蚂蚁当作宠物来饲养。于是,他开始尝试饲养蚂蚁。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养好蚂蚁除了要严格控制温湿度以外,还需要了解它们的习性、食性和行为。

  廖竞康开始大量学习与蚂蚁相关的知识。凭借本科生命科学专业的底子,他通过阅读生物学家Edward Osborne Wilson的著作和专业文献,了解蚂蚁的行为和生理特征。随后,廖竞康尝试饲养不同种类的蚂蚁,观察不同蚂蚁的性格和行为。他的最高纪录是同时饲养过13种蚂蚁。廖竞康说,小小的蚂蚁也有它们的悲欢喜乐。

  你能看到蚂蚁收获食物返回巢穴时的轻快步伐。当一只玉米毛蚁突然发现食物,它会毫不犹豫地开始大快朵颐。如果你觉得它只顾着自己吃饱,那就错怪它了。蚂蚁吃进肚里的食物,是可以被分享给其他蚂蚁的,这种分享食物的行为被称为交哺。在外面吃饱喝足的蚂蚁,会迈着轻快的步伐,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巢穴,将食物分享给留守在家的亲人。一只蚂蚁能运输的食物是非常有限的,吃剩下的食物还留在原地。而此时在蚁巢内,被分享到食物的同伴会立即展开行动,循着先前留下的信息素,精准地向食物进发。因此,某种程度上说,蚂蚁的感官比人类更加先进。

  你也能看到蚂蚁守护巢穴时的紧张万分。当蚂蚁和人类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时,人类小小的一个动作对于蚂蚁来说可能都不亚于7级地震。声音、震动、气味等,都可能是蚁群感受到威胁的原因。廖竞康刚开始饲养红胡须蚁时,只有1只蚁后和6只工蚁,这是一个非常脆弱的蚁群。每当蚂蚁们被打扰时,工蚁会用腹部有规律地捶击蚁巢壁,这是蚂蚁们发出的警报。类似的扰动如果频繁出现,蚂蚁就会放弃繁殖,蚁群也就不再扩大,饲养也就失败了。因此,一个安静的、相对隔离的环境,是饲养蚂蚁必不可少的条件。但其实,蚂蚁也是一种“仗势欺人”的昆虫:当一个蚁群只有不到100只蚂蚁时,任何的震动都可能激发蚁巢内的混乱;然而,当蚁群规模扩大到真正的蚂蚁帝国水平时,蚂蚁们便不会对普通的扰动感到慌乱,甚至会对扰动的来源摆出反击姿态。

  你还能看到“有洁癖”的蚂蚁们。在饲养野蛮收获蚁时,廖竞康发现,由于死去蚂蚁的身体会在48小时内挥发油酸,其他工蚁感受到油酸的信号,就会将死去的同伴搬出巢穴,放到属于它们的垃圾站。无论是死去的同伴,还是吃剩的食物,蚂蚁都会将其搬离巢穴,整齐划一地堆积在同一个位置(即垃圾站)。这些行为降低了疾病感染和寄生生物传播的概率,保障了蚁群的繁衍。也正因此,饲养野蛮收获蚁可以说是非常让人省心的,几乎不需要为它们更换干净的蚁巢,只需要清理掉它们堆好的垃圾即可。

  廖竞康说,想要了解一种生物,至少要熟悉它们生活史的每个部分,从生物的行为和反应中感受生命的智慧,而后就会愈发对自然产生敬仰之情。

  走上高原

  研究生阶段,廖竞康加入兰州大学草地农业科技学院贺金生教授的团队,也正式开始了“蚁人”之旅。这些小小的蚂蚁于他而言不仅仅是昆虫,更是科研道路上的伙伴。

  当廖竞康第一次来到高寒草甸时,地表突起的蚁丘立刻吸引了他的目光。“只需要在草甸上走上20步,就能看到三四个大小不一的蚁丘。自然条件下,如此之高的蚁巢密度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当我蹲下时,看到满凹头蚁正在不停地往蚁巢中搬运种子、昆虫残体或是凋落物,勤勤恳恳,忙忙碌碌。我不禁好奇蚁巢内的结构,于是将手指伸入蚁丘中,可是瞬间我就后悔了。工蚁们快速移动起来,顺着我的手指开始往上攀爬,并张开上颚发起攻击。针扎一般的刺痛传来,我立刻快速甩动手掌,但仍有几只倔强的工蚁不肯松口。我将手指抽出蚁巢后,手指上仍带有刺激性极强的酸臭味,这是工蚁释放的蚁酸,也是它们的化学武器。我不敢再冒犯满凹头蚁的领地,就静静地看着它们的反应。小家伙们可不会示弱,张开上颚,继续朝着我耀武扬威。凶悍,是我对它们的第一印象。”

  9月中下旬,当雨后阳光照射在草甸上,无数的雌蚁和雄蚁便纷纷离开巢穴,飞到空中完成交配。此时草甸上属于蚂蚁的生命之歌开始回荡,整个草甸上多了许多会飞的昆虫,恼人的嗡嗡声是它们的婚礼进行曲。曲毕,产生一只只新的蚁后,不久之后又产生一个个新的蚁群。

  很多人只知道满凹头蚁,但如果拨开禾草,一种小小的可爱土丘会出现在面前。光亮黑蚁是土壤作业的行家,它们用周围的松散土壤作为材料,在草丛中建造属于自己的小小王国。同样是在地表上筑巢,光亮黑蚁就没有满凹头蚁那么勇猛。稍微给蚁巢一点扰动,光亮黑蚁就会立刻四散逃开,丝毫不抵抗,逃跑是它们生存的策略。“我目睹过牦牛在雨后踩坏了光亮黑蚁的巢穴,工蚁们用上颚提溜着巢内的幼虫,快速逃离。信息素会引领它们前进的方向,并在不远处搭建新的巢穴。随着蚂蚁帝国的发展和季节的变化,光亮黑蚁会继续发扬它们在土壤工程方面的优势,将蚁巢全部转移到地下。”

  “在青藏高原上还有一些蚂蚁,比如科氏红蚁和吉市红蚁,也会将巢穴建立在地下。虽然和满凹头蚁生活在同一片区域,但它们的个体大小仅有满凹头蚁的二分之一,如果不仔细观察,会很容易忽略它们。科氏红蚁和吉市红蚁作为切叶蚁亚科的蚁种,它们既不像芭切叶蚁属能切割植物组织,在地下温暖潮湿的巢穴内种植真菌为食,也不像收获蚁属能排队搬运种子,并以种子为主要食物。红蚁属的蚂蚁多为捕食性蚂蚁,对于它们的深入研究尚待开展,这些知识的空白说不定会成为未来研究的方向。”

  聊起自己的研究生生活,廖竞康说:“青藏高原是我们的研究区,更是国家的战略要地。在严峻的气候变化下,青藏高原生态系统究竟会做出哪些响应,这关系到高山生态系统的保护,也关系到当地牧民的福祉。在大自然面前,需要研究的课题是无限的。我会在贺老师的指导下,努力为青藏高原草地生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廖竞康认为,蚂蚁是他终生的兴趣,但目前只是他阶段性的一个科研课题,未来他会将工作重心放在高寒草甸植物根系的研究工作中。虽然改变的是课题,但不变的是他对科研的热爱和对待生活的看法。

  责任编辑:丁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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