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中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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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4-08-30 10:33
无 夏
大概20年前,我们的主人公苏珊开始了她痛苦的历程。一切都源自一个日常的小插曲:一个同事问她是否身体不适,因为他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医院的气味”。她不确定他究竟感觉到了什么,也许他说的并非真正与她有关。然而,这样一个不经意的提问让苏珊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她开始频繁闻嗅自己,以查看是否有任何异味。为避免出现任何可能的气味,她开始一天多次更换衣物并反复洗澡。每当有同事开窗,她都会将之误认为一个含蓄的暗示——这是在指责她身上有异味。但实际上,她并没有任何异味。
对自身气味的关注成为苏珊挥之不去的噩梦,她渐渐陷入抑郁,结交新朋友或进行简单的对话都变成了沉重的负担。在向家庭医生求助后,苏珊得到了一些镇静药物,用于她情绪特别糟糕的时候,但这并未从根本上改善状况。
| 嗅觉牵涉障碍 |
像苏珊这样的病人深信自己有着让人难以忍受的体臭或口臭——尽管他们的医生、亲戚和朋友已经多次向他们保证这并非事实。他们会将任何微小的动作或不寻常的眼神解释为别人察觉到他们身上异味的证据。正如一些心理学家所指出的,这导致他们采取了一系列强迫性的“仪式行为”,比如反复清洗某些身体部位。持续的恐惧、羞愧感以及社交孤立状态最终促使许多人走向抑郁,一些人甚至因此选择了自杀。
一天,在一次网络搜索中,苏珊偶然发现了来自布伦瑞克工业大学及其教研诊所的安雅·格罗赫列夫斯基及其研究团队。这个团队专注于研究苏珊所患的精神障碍——嗅觉牵涉障碍。格罗赫列夫斯基在此领域深耕近十年,发表了许多关于该主题的学术论文。在其中一篇论文中,她与同事们描述了苏珊的病史。为保护患者隐私,文中对某些细节进行了适当修改。
格罗赫列夫斯基说:“很遗憾,我们不能确切地说,有多少人真正受到了嗅觉牵涉障碍的影响。”根据其他研究的预测,可能有0.5%到2%的人受到这种疾病的困扰。科学家们很难对这种障碍进行分类,因为它融合了强迫症、社交焦虑障碍以及躯体变形障碍的特征,后者通常指一个人的身体并没有缺陷或仅有轻微缺陷,但患者感觉自己的身体或某个部位出现了畸形或严重缺陷。
| 成因复杂 |
同样,专家们尚不清楚嗅觉牵涉障碍的确切成因,以及哪类人更容易受其影响。尽管关于该病症的研究始于20世纪70年代,但如今仍处于初级阶段。像大多数心理疾病一样,嗅觉牵涉障碍也可能是各种风险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比如遗传因素和人生经历。布伦瑞克工业大学的心理学家们认为,嗅觉牵涉障碍通常影响那些比较焦虑同时对自己要求特别高的人。
早期生活经历中的负面情绪可能触发嗅觉牵涉障碍的发生。因此探究患者童年时期的经历十分重要,因为那时通常会形成特定的信念和思维模式。格罗赫列夫斯基强调,最终造成这种障碍的往往不是单一因素。而在这类疾病中,羞耻感无疑是核心情绪——体味或口气问题被认为极为羞耻。
从苏珊的案例中,我们不难得出,早期的羞耻和厌恶感可能导致患者异常关注自己的气味。在苏珊的描述中,她父亲的行为不可预测,且让人难以忍受。苏珊回忆道,她曾不得不在家中观看哺乳动物交配或打斗,她感到极其不适,但父亲未能察觉到她的感受,反而嘲笑她,在她的记忆中,他的笑声“特别恶心”。
然而,这些记忆、不同的性格特质和对自身气味的恐惧是如何确切地关联在一起的呢?嗅觉是我们最古老的感官之一,鼻子里的嗅细胞与处理情绪的大脑边缘系统关系密切。气味常常与记忆和情绪直接相关联:比如蛋糕和一些水果的气味会让许多人想起温馨的节日场景,同样,气味也能唤起创伤记忆或诱发恶心感。
在人际交往中,气味也扮演着关键角色。口臭或刺鼻的汗味往往会成为社会排斥的信号——一个人若身上有异味,便很可能遭到他人嫌弃,尽管几乎没人会公开讨论这一点。大多数情况下,人们会试图避开这类尴尬的局面,以免无意间伤害到他人。
虽然一些细微的提示可能帮助受影响的个体,但这种提示往往并不常见,同事、朋友或亲戚宁愿在背后捏着鼻子,保持距离。同时,对于被排斥和拒绝的深层恐惧根植于人类内心深处。毕竟,在文明社会形成之前,被群体排斥的个体将不得不独自面对荒野和饥饿的挑战。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像苏珊这样坚信自身有异味的人会承受极大的心理压力。
| 恐口臭症 |
与体臭相关的担忧相似,嗅觉牵涉障碍也可能关乎臆想的口臭问题。此类问题被专家称为“恐口臭症”,表现为对口臭的强烈恐惧感。研究表明,十个寻求口臭治疗的人中,至少有一个人错误地坚信自己的口气有异味。然而,有多少人确实患有恐口臭症——也就是那些很难被相反的证据说服的人——目前人们对此知之甚少。
安德烈亚斯·费利皮是巴塞尔大学牙科中心口腔外科、牙齿事故中心以及唾液诊断、口干和口臭中心的负责人。大约20年前,在美国的一次会议上,他首次了解到这个令人困惑的现象。几年后,他在门诊中亲自诊治了第一位患者。费利皮回忆说:“患者描述的情况与实际情况之间的差异令人震惊。患有恐口臭症的人有时会过度关注周围人的非言语信号,来证明自己的口气确实存在问题——如果他们还愿意见任何人的话。”例如,在餐馆吃饭时邻桌有人站起来,或者交谈中的伙伴突然看向别处,都可能被他们视为自己极端口臭的迹象。
费利皮指出,简单地安慰患者“这种臭味只是你想象的,实际并不存在”,是无效的。作为牙科医生,除了把患者推荐给精神科医生或心理治疗师,他能做的其实相当有限。尽管如此,采取细致的处理手段仍旧可能取得某些进展。他分享道:“有时候,我们会采用一些标准的治疗措施,比如向患者提供一套包括舌刷在内的口腔清洁套件。”关键在于至少让患者再来几次,以此为基础建立彼此之间的信任。
在后续的预约中,牙医们会向患者解释,为什么他们依然能感觉到臭味,而其他人却感觉不到:这关乎气味记忆的自我延续,类似于那些经历过家庭火灾并受到精神创伤的人所遭受的。费利皮说:“我们会劝说患者:‘我们建议您咨询一位能够帮助消除负面气味记忆的专家。’然后将患者转诊给精神科医生。”费利皮认为,像恐口臭症这样的障碍被严重忽视了,人们往往将这些抱怨误认为是行为怪异或小题大做。他严肃地指出:“我们必须认识到,如果患者得不到恰当的帮助,最终可能会选择自杀。”
| 面对恐惧 |
在恐口臭症和嗅觉牵涉障碍的案例中,患者常常如此坚信自己有体臭或口臭,以至于根本没想到去寻求心理治疗。他们踏上漫长而失望的就医之旅,绝望地寻找所谓“恶臭”的器质性原因。“我们只看到了极少数病情严重的病人。”布伦瑞克工业大学的专家格罗赫列夫斯基说。他补充道,在这些极端案例中,那些已经陷入抑郁状态的患者几乎不再离开自己的家,因为他们已经被羞耻感淹没。
格罗赫列夫斯基提到,目前对嗅觉牵涉障碍的标准化治疗体系尚未建立,可以通过认知行为疗法来处理社交恐惧。患者应该了解他们的病症,学习如何用有助益的思维和行为取代错误思维和习惯做法。“当然,如果伴随有严重的抑郁症状,药物治疗同样必要。”通过这些治疗方法,患者可以学习面对恐惧,赢回部分生活质量。
对于苏珊来说,从首次出现症状到去布伦瑞克看专业门诊,中间隔了漫长的14年。在此期间,她抑郁症反复发作、婚姻破裂,最终陷入社会孤立。至于她接受治疗后的生活——是否找到了新伴侣,是否长期克服了疾病——这些细节目前尚无人知晓。至少在布伦瑞克的门诊部,已经没有人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
编辑: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