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简和舒展

  • 来源:安邸AD
  • 关键字:极简,舒展,料理书
  • 发布时间:2024-09-12 21:45

  约翰・波森(John Pawson)说,在从事建筑这个职业之前,他没有兴趣爱好。我们来到邻近伦敦国王十字车站的John Pawson事务所。JohnPawson身着淡灰色毛衣、休闲裤和运动鞋,在事务所里上下穿梭,拍摄采访当天,《安邸AD》团队人数较多,平面、视频、采访工作人员四处采点测光,John一会儿跟我分享他的故事,一会儿聊到他近年和妻子一同出版的料理书,一会儿又走到他的“工位”静了会儿。“我很忙,你看到了吗?”他在第n次为了拍摄从楼梯上走下来,经过我们时打趣地说着。

  John Pawson说自己的头脑是凌乱的,因此他更加需要自己四周是井井有条且有秩序的。在他20岁前半段时间里,他离开家乡开始长达10年的旅行,到过美国、澳大利亚和亚洲的几个国家。几年后,他搬去了日本,曾在那里当了三年英文老师,随后在因缘际会下到了东京,在日本设计师仓俣史朗(Shiro Kuramata)位于东京的工作室工作学习。Pawson当时像是一块海绵,大量吸收信息,在他自称凌乱的思考中理出了一条路。回到英国后,他报考进入建筑学院(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School of Architecture),那年他30多岁,却没完成学业,辍学后开设事务所,第一个项目是自己位于伦敦居民区的公寓。10年后(1990年代),一次因缘际会,他和时装设计师Calvin Klein合作,为其设计店铺而声名大噪,在设计与“主义”被密切联系的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他被称为极简主义的实践者,甚至被称作极简主义大师。1996年,他出版《简约主义》(Minimum)一书,自出版以来已被翻译成10种语言,他的作品遍及商业空间、住宅、游艇、修道院、桥梁、家具设计、舞台设计……他甚至出版过摄影集,在同名的社交媒体账号上经常分享他的摄影作品,吸引了全球45万名粉丝关注。

  关于“极简”,John Pawson试图用他的建筑作品、工作及生活方式去回应。在他的描述中,极简是没有任何可以再被剥除的状态。他视设计为建筑,意即家具设计也是建筑。在我们与John Pawson的对话中,他所描述的极简是舒展的,是松弛的,与禁欲节制无关,他将建筑、室内乃至于空间中的物件视为一体:遵循着看似节制的点线面之中的舒展。

  他几乎没有任何计划,无论是当年Calvin Klein的登门拜访所带来的项目合作及名声还是蜂拥而至的项目邀请,甚至是“极简主义实践者”,对他而言都是顺势而为。建筑即答案,他却从不汲汲营营地寻求所有答案的终点。John Pawson的极简是一种顺势而为的态度,清晰而细致,温柔而坚定,他总是很有耐心,对自己究竟会完成什么类型的建筑作品保持一种罗曼蒂克的态度,即使一把椅子可能因为它的精彩成为陈腔滥调,反而破坏建筑及室内的完整性,他也不急着去设计一把椅子填满它,一切都是因缘际会,水到渠成。因此当中国品牌班兰向他提出邀约时,他欣然接受并将首次推出与中国品牌合作的同名系列,其中包含单椅、长凳、长桌、茶几、屏风及书架,这也将是他单次合作推出种类最为齐全的家具系列。

  Q:现在,你如何看待二三十年前已经发布的极简主义?您定义的“极简”的意义是一直在变化的吗?

  A:“极简”是你不能从一个物体中减去它,同时又不破坏它或改变它的用途所达到的一种状态,即你不能在不破坏它的情况下增减。我是这么认为的,这适用于任何事情。无论是建筑还是所有的家具,对我来说都是建筑。所以当我们做设计,这都是我问办公室里任何设计师的问题。

  Q:你如何看待自己被称为“极简主义大师”?

  A: 我认为我要非常小心,因为如果我对这些称谓抗议得太多,就会吸引别人的注意。如果一直说“我不是极简主义者,这个词用错了”,那听起来就很可悲。“极简”是一个非常好的词,对某件事的定义相当准确。“极简”这个词对一些事物保留,对某些情况来说是有用的,但“极简主义”把它变成一种主义,我认为这可能会误导人。但我不会抱怨人们怎么称呼我,这是我最不关心的问题。人们过去常说,我是做室内的人,我接受了;然后我设计了一些商店,他们说我是做商店的人,我说是的,然后我又变成了做书的建筑师。

  Q:你在1996年出版的《简约主义》(Minimun)一书是全球设计类丛书中相当受欢迎的一本了。

  A: 我想卖了超过10万本(平装本),这本书被翻译成很多语言,大概是10种语言。

  Q:“极简”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一种丰富的状态,因为我不认为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A: 我想这就是这些词总是非常难的原因,因为极简或极简主义,或与之相关的名词已经是流行的词汇。但是它要描述的东西,需要不止一个词,因为它很容易被误解。对某些人来说,它可能是“极简”,也可能意味着“剥夺”。我认为用语言去描述是非常困难的。对于我来说,文字的优点是,某人描述一个房间或气氛或感觉会比照片描述好。所以如果你读到像布鲁斯・查特文(Bruce Chatwin)这样的作家写的文字,这真的是一种乐趣,你真的觉得好像你在这个空间里。遗憾的是,布鲁斯不在了。(注:John Pawson曾在1982年为Bruce Chatwin设计一处仅有45平方米的公寓,公寓布局来自Chatwin的一篇名为《挂你帽子的地方》的短文,他父亲曾经是一名海军,Chatwin对这处迷你公寓的要求就是简约又有富余的空间。)我们尽量用文字来描述作品。我不太擅长说话。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写下来,我可以留下写下的东西。不过,我接受自己不擅长的部分了。你要花很多精力去设计东西,然后到了销售的时候,你需要去卖你觉得应该是显而易见的东西,但是我记得菲利普・约翰逊(PhilipJohnson)和我说过,成功的建筑师需要三样东西:天赋和内心深处的信念,还有能出售你的作品。约翰逊说,在密斯喝下十杯马提尼之后,就是一位好的销售了。那时,我和菲利普・约翰逊共进午餐,但是我一直想问他的是关于密斯的事,而不是关于他的。所以我真的有点儿失礼,但我太想听密斯的轶事了,我应该问菲利普・约翰逊关于他的建筑,但是我没有。

  Q:那三个要素,你觉得你擅长其中哪一个?

  A: 我可以喝一杯马提尼。

  Q:这可能是第四个天分。那么,我们能说密斯・范・德罗是您仰视的对象吗?A:“仰视”是正确的描述,因为我永远不可能达到他的高度。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有史以来最好的建筑师之一。如果我能在设计上接近他的高度,那就太好了。但那种完美是不可思议的:严谨、才华和非凡的力量。

  他不仅可以设计像法恩斯沃斯的房子(Edith Farnsworth House)这样的作品,还有能力建造它,建造非常漂亮的东西。

  Q:你也曾经提到过,物件(object)也是建筑。而你设计过许多物件,什么原因会促使您答应设计一个物件?

  A: 我没有很严格的评判标准,更多的是出于本能判断。我倾向于做我需要或想要做的东西,例如,我多年来一直想做一把椅子,直到这次我才成功,所以这是40年的等待。但是我设计过玻璃杯、胡椒罐和炖锅,它们出现得较早。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建筑”。我设计的建筑需要有物件在里面。的确,世界上已经有一些设计得非常棒的椅子了,但如果这些椅子或任何的东西被过度使用,那它就会变成一种陈词滥调。当你进入一个房间,看到一把你以前见过很多次的椅子时,它会引发一种即时的反应。你对房间的感知就不一样了。所以我试着把它拿走,这样人们进入房间,体验空间和氛围,而不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物体上。我想让他们有一种整体的感觉。

  对我来说,被邀请去设计一个物件,尤其是被一家中国公司邀请来设计家具,我是非常受宠若惊的。这也是我第一次收到中国品牌的邀请。这次完成的家具在某种意义上是非常直接的,它们的形式很简单,比如长凳、桌子。但有了中国的历史背景,我们就能巧妙地改变它们原来的标签,让它有非常轻巧的中国和历史作品的色彩。例如,椅腿,我们把每条腿都切成45度角,就像一个切割的片段。然后我们在椅腿的侧面放一个切口。另一件座凳,很明显地,在座位那里有一个曲线的设计。面对中国文化,我非常小心,必须做得很巧妙,否则就会变成陈词滥调。如果这个设计看起来明显取材于17世纪或18世纪的中国文化,那就有点儿多了。Q:我记得有一篇文章说,当你就读AA(建筑学院)时,每个同学都比你年轻。他们对经历、生活、学习都很兴奋,但当时你想做的只是实现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设计。

  A: 是的,你会以为,一个成熟的学生在建筑学院学习是一个优势,但实际不然。记得我们过去经常去实地考察,导师会说,“我们10点在图书馆见面吧”。我10点到,然后他们都11点到。下一次我在11点到的时候,也就是晚到一个小时,而他们已经走了。我发现很难和他们同步。所以这令我非常沮丧。

  Q:但是现在,你并不是年轻一代中的异类,你在社交媒体上很活跃,并且非常受欢迎。

  A: 这是我永远不会知道的一件事情,因为我总是倾向保持在真空状态中创作。如果只是为了工作本身,我倾向于低着头。我不翻看杂志。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记者们总是想搞个运动,他们试图做一个“极简”的运动,即极简主义,在建筑中,他们找不到足够的建筑师能把他们放在这个类别。所以媒体让现代主义者、高科技人士、各种不同的建筑设计师都加入进来。现在,社交媒体平台会不断给我推送内容,就像很多人在做和我完全一样的工作,事实上,有时他们的作品比我的作品还好。这有点儿让人沮丧。所以我必须转向做其他事情,或者做出不同的举动。我不知道,但我认为最大的区别可能是我可以设计不同的东西。我可以设计一套芭蕾舞台(注:2006年、2011年,他曾为编舞家Wayne McGregor的《Chroma》《L’Anatomie de la Sensation》设计舞台)、一艘游艇、一座桥……我可以处理整个建筑和室内。也许我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的内容,都来自人工智能,也许都是由机器人创造的。建筑是一件非常人性化的事情。它是和人类打交道的,是为人类服务的。如果没有人在里面,没有人体验它,一座建筑就什么都不是。

  Q:好奇你设计的一件物品诞生及制作过程是怎样的?

  A: 有些家具设计师和建筑师陶醉在这个过程中,觉得他们必须去工厂沉浸其中,而且去工厂参观是挺鼓舞人心的。我年轻时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我的家族企业的面料工厂,所以我了解机器、工艺和材料,在制造这方面有一定的背景。我觉得没必要去研究他们是怎么做的,我更感兴趣的是我是否能看到我喜欢的东西。

  我设计过的家具种类很多,应该有六七种吧。不过,我从来没有策略,没有计划。我从未想过要成为一名建筑师。直到最后,有人向我指出,我所做的就是建筑。后来,我的客户渐渐来找我了。我从来没有制定一个40年的计划来到达现在所在的位置。我只是沿着这条河走。我想我取得了所有的成就,恰恰是因为我没有计划。不过,我对设计是有野心的。就个人而言,知名度、金钱都不是驱动力。

  Q:那么,你设想自己设计的物件的完美使用场景和故事是怎样的?A: 我总是等着被家具的使用方式给予惊喜。我甚至把它们放在我的办公室里,那里很乱。我还是很高兴看到光线如何和一件长凳相互作用,去捕捉不同的瞬间。观察光线如何撞击任何物件可能是我在建筑中最重要的事情,不一定是直射的阳光,光线进来会改变你对这件作品的整个看法。当然,看到人们坐在上面是非常美好的。

  Q:谈谈您的摄影吧。

  A: 作为一个摄影师,我是一个非常不耐烦的人,但不是对人不耐烦,而是对过程不耐烦,我只是受不了用三脚架拍照。我确实试了几个月。我曾经是一名专业摄影师,为一家日本机构拍摄体育比赛。但是当时我没有完成一项比赛拍摄的任务,我拍了车的漂亮曲线,但它不太有新闻价值。但我拍的照片让我高兴的是,我看到对我有吸引力的东西,我就可以直接拍下来,不用担心使用问题,没有压力,这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我不给人拍照,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我只想在摄影的时候,保留我不是在为谁工作的自由。

  Q:如果要为与班兰合作的John Pawson新系列拍摄照片,您会怎么去做这件事?

  A: 这是一个有趣的想法。我认为这可能与光线和细节有关,以及光线落在弯曲的座位上的方式,或者阴影如何沿着椅腿间隙,以及如何看待切口。也许我应该这样拍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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