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并文/尹韵雅
科技的发展得以让我们了解此前无法触及的太空领域,可人依然无法解开关于宇宙的谜题。
我如是理解这场有关宇宙猜谜游戏:宇宙是谜题本身,生命中的遭遇尽是谜面,谜底无须言明。
我自2020年开始,创作了一系列作品希望回应我对宇宙谜题的理解。《自得破知见》系列作品关注的是水,以拓片与摄影图像组成(从某种程度上讲,拓片应该可以被认为“无相机摄影”的一种,为物体创造了它的影像,基于以上理解,在此处摄影与拓片的结合便不那么生涩了)。人与地球都被水充斥着,生命至今被认为是诞生于地球水之容器—海洋。诚然,我们今日面对的每一滴水,存在时间都已跨越万年,随着无数河流,无数瀑布,在地质运动下枯竭又充盈。而人的一生,每日都有这些古老的水从身体进进出出,与地球进行着能量交换。如果说肉身的去来,像往复的河流一般,是某种堆叠与褪去。那么我们何以解释意志与情感的由来?我的疑问是:是身体承载着灵魂,抑或肉身仅是如河流一般地从灵魂上淌过?水并非无形无色,它以瀑布、冰、霜的形式自语,人则在有限的时间内将言说留在了永驻之石上,祈祷它继续流淌。肉身如同河流,从意志上蹚过,被外化之知见打磨冲刷后,留下的便是人生自得,如一颗晶莹的琥珀。由水的形象所代表的“知见”,意指生命中遭遇的谜面,由经文拓片的形象所代表的“自得”则是谜面之下的本我。一个是外在,一个是内在,一个是物质的,一个是精神的,这也是生命的基本构造。
摄影是一个面对未来的艺术:因为它是过去的表征。我与摄影的关系,始于观看。自始至终,我认为摄影是一种远离真相的抽象,作为一种对“存在”的感受,而非直接的证言。面对这个媒介,我总是思考如何“真正地”使用它,而它总是在悖论中摇摆:真相与谎言、客观与主观、内部与外部、瞬间与永恒。盯着一张照片久了,似乎看到它悬停在时间的缝隙之中。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去理解这个媒介的兴趣取代了去使用它。越是思考,越是谨慎,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触碰过照相机。直到某日,在北半球高纬度地区的一个初夏的傍晚,月亮从地平线上升起,三十万万公里之外的它的倒影,在湖水之上清澈且明亮,随水浮动,呼吸,聚散,闪烁,忽明忽暗,忽近忽远。纵使相隔甚远,它散发的信号依旧能如此清晰地被感知到,提示它的存在,也提示着它影响着地球的潮汐,影响着我们的身体。我再一次不加思索地拿起照相机,用长时间曝光功能拍摄了湖中的月影凝结成的光线图案。我将这件作品命名为“月相:远方的来信”。这里的远方,即指月亮的遥远,也指那些与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却相隔甚远的一切。
作品《无人知晓》创作于夜深山间,垂悬在蛛网上的昆虫,它们有的在抗争,有的已经奄奄一息……在光下显得耀眼与迷人。如果没有光线,这一切都不会为人知晓,我用大画幅相机近距离地拍摄了这些美丽又脆弱的存在,借此思考更多的不为人知的脆弱与无力。《月相》和《无人知晓》曾都属于《伏流》的一部分,将其拆解为不同的作品,是我开始摆脱“项目制”的工作方式,以直觉为契机在一个大范畴的语境下进行相对独立的创作。我相信自己未来的某些作品也会依然产生于“伏流”这个语境之中。
列维•斯特劳斯在《月亮的另一面》中谈及,西方人相信准确的语言可以很好地反映世界,而东方人则认为语言永远无法触及真相。真相(道)不可言说,不可见,不可讨论,却可感知。当单一的图像以组合的方式呈现后,个体的自身意义在集体中被打破,集体又赋予个体更广泛的意义与角色,同时这些意义再次塑造着集体。《门》系列作品即源自这样东方性的语言与哲学,以拼贴的方式抛弃单张图片本来的意义,通过图像的组合构成另一层意义。这种意义的脱离与重构,就好比意识的反思与重建。无论是《门》,还是《月相》《黎明》,这些作品都存在某种可观看的具象的图像,但意义“不明”,我放弃了每张图像意义的描述权,仅以命名为它们各自提供了一个“位置”,站在它们对岸,观察着他们的摩擦、发酵与沉默。当它们如瓶中之砂一般在摇晃中沉淀下来,如湖中月影一般在震荡中平静下来,相较于现实,我们会发现被定格在时间之中的图像,都是一尘不染的,而这时某种意义便得以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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