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青绿生金银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王剑英，实习生林延春 编辑高雪梅

　　良好的生态环境蕴含着无穷的经济价值。

　　10月1日，山西省万家寨引黄北干线1号隧洞口开闸放水，源源不断的黄河水从闸口奔涌而出，标志着2024年度永定河上游地区秋季生态补水工作正式启动。未来3个月内，永定河将补水1.25亿立方米，以保持全年全线有水，助力流域水生态持续改善。

　　永定河是海河流域的最大支流，流经山西、内蒙古、河北、北京、天津五省市，是首都北京的母亲河。2021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建立健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的意见》，提出建立健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是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关键路径。

　　此后三年，在狠抓生态治理的同时，永定河流域立足实际、因地制宜，不断探索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新路径。

　　“这一新探索目前仍处于起步阶段，我们多点布局，播撒的种子有的已经结果，有的仍静待花开。”永定河流域投资有限公司总工程师万超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此类探索是大势所趋，是流域高质量发展的必然动作。”

　　流域多点布局

　　在北京西郊，沿着109国道，顺着蜿蜒的永定河，进入门头沟区王平镇西王平村，举目所望，山清水秀。这里曾是京西古道上的一个驿站，一棵180年树龄的老国槐“俯瞰”着村中主街，遗存的古宅院、古树、古井、古商街等，透着厚重的历史气息。

　　在这个村落，京西古道沉浸式生态小镇项目（以下简称“京西生态小镇项目”）正在火热施工中。这是北京市首个特定地域单元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探索项目，规划面积493.55公顷，共计3个地块，预计2025年底一号地完工运营，永定河流域投资有限公司为该项目开发主体。

　　该项目在守护生态本底的基础上，保护利用古村肌理，深度挖掘生态价值，科技赋能环境体验，集度假宿集、文旅商街、亲子乐园、山地户外于一体。

　　万超介绍，京西生态小镇项目的一个突出亮点，是通过“租金+薪金+分红”等方式，让村集体和村民实现收入提升，实现生态富民。同时，项目主体、村集体和生态资源收储主体每年从净利润中拿出一定资金，优化提升区域生态本底，实现生态、经济发展双重可持续。

　　该项目写入了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建立健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的意见〉辅导读本》。

　　北京市发展改革委党组成员、副主任王颖捷评价，京西生态小镇项目“让站着的树比倒下的树更值钱”，是在严守生态保护和农民利益两条红线的前提下，探索出的绿水青山向金山银山转化的市场化新路径。

　　孕育于山西省大同市云州区桑干河畔的“永定三生”农业品牌，是永定河流域探索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另一个成果，“三生”指以绿色生态、科学生产、健康生活为理念。

　　桑干河是永定河最重要的支流之一，也是大同市的母亲河。大同地处我国北方农牧交错带，是全国杂粮优势产区、特色农业大市。“永定三生”以科研试验基地为核心，探索“自有基地展示示范+标准技术服务输出+农户订单种植”模式，带动区域种植结构调整和地方农民增收。

　　目前，该项目基地规模达370亩，产品涵盖玉米、小米、葵花籽、绿豆、辣椒等，通过大同农特优产品、京企直卖等平台投放市场。

　　截至2023年，以“永定三生”引领的农业产业项目带动当地230余户农户实现租金和薪金增收约500万元，带动就业约460人。

　　万超表示，从公司营收而言，“永定三生”目前还属于品牌培育期，但长远来看，发展潜力巨大。“永定河流域涉及51个市、县、区，各有各的特色农产品，如朔州的紫皮大蒜、张家口的葡萄、天津的小站稻、北京的京白梨等，公司很重视这一品牌，正在进一步筛选产品，未来有望做成永定河‘严选’系列。”

　　万超介绍，在公共性生态产品价值转化方面，自2022年至今，受天津、大同、廊坊、张家口、朔州等地政府部门委托，永定河流域投资公司已负责了6个永定河综合治理项目的运营维护，由政府财政购买相关服务，合同金额共计逾1000万元。

　　文旅潜力巨大

　　9月27日，2024北京西山永定河文化节在首钢园拉开帷幕。西山永定河文化带沿线各区将推出系列“文化+”活动，推进文化与旅游、体育、科技等多种产业融合，邀请公众感受生态文明建设和文化保护传承成果。

　　良好的生态环境蕴含着无穷的经济价值。据中国地质大学（北京）经济管理学教授王玲等所著《永定河流域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研究——基于京津冀协同发展视角》中公布的数据，2020年，永定河流域的生态产品价值为11938.04亿元，较1995年增长了约94.66%。其中，文化服务生态产品价值平均占比43.90%。这表明永定河流域在提供休闲娱乐、文化教育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和经济开发潜力。

　　王玲建议，永定河流域需“念好文化经”，树立文旅品牌，全面提升永定河流域的文化软实力和影响力。

　　将永定河恢复为“流动的河、绿色的河、清洁的河、安全的河”，是永定河综合治理与生态修复的目标。在近年来的治理过程中，“文化的河”这一概念和目标不断凸显。

　　永定河有着300万年历史。距今约200万年前，古人类就开始在永定河上游的泥河湾繁衍生息。永定河流域草原文明和农耕文明交融，汇聚了聚落文化、宗教文化、都城文化、红色文化等丰富的文化遗产。

　　北京西山永定河文化节、永定河文化论坛、永定河流域文旅联盟等，均是近年来为激活“文化的河”而推出的重大举措。

　　京西生态小镇项目主打的正是“生态+文化”牌。京西古道是西山永定河文化带中的重要部分，元代文人马致远勾勒京西古道风情的名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成为该项目的宣传亮点。

　　“永定山水居”文化主题连锁酒店是借力永定河深厚文化底蕴，进行市场化探索的另一重点项目。第一家酒店位于北京海淀区，于2021年开业，酒店餐饮总监郭杰曾用30多天沿永定河采风，陆续研发出40多道菜，名曰永定宴。第二家酒店位于山西大同浑源县悬空寺附近，目前正处于装修阶段。

　　悬空寺始建于北魏后期，嵌在悬崖峭壁上，以其精妙的建筑工艺闻名于世，被誉为恒山十八景中“第一胜景”。首款国产3A游戏《黑神话：悟空》的36个取景地中，27个在山西，悬空寺是其中之一。

　　万超表示，就永定河沿线的文旅潜力而言，山西尤其值得挖掘。

　　闽江模式升级版

　　生态补偿是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重要途径之一。我国流域生态保护补偿机制主要有三大模式，即新安江模式、闽江模式和金磐模式。

　　“永定河模式可视为闽江模式的升级版。”中国生态补偿政策研究中心执行主任靳乐山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闽江模式始于2005年，其核心是上下游多个城市共同出资建立资金池，通过合理分配，以保护流域生态、开发流域资源，上游是保护重点，实施范围仅限于福建省内。永定河流域则以永定河流域投资公司为平台，实现了跨省的有效协调。

　　永定河流域投资有限公司成立于2018年，由京、津、冀、晋四省市人民政府和中国交通建设集团共同出资并主管，拥有员工500余人，设有6家分公司和4只基金，从投资、建设、运行、管理各环节，全生命周期负责永定河生态治理。

　　“很多流域复制了闽江模式，闽江模式是政府主导，并没有成立专门的流域机构。相比行政机构，在市场化运作方面，公司灵活度更大。”靳乐山表示。

　　目前，永定河上下游经济发展梯度明显。2023年，北京市人均地区生产总值达到20万元，居全国首位；天津市为122752元；山西省朔州市为97133元、大同市为60580元；河北省廊坊市为65763元、张家口市为45360元。

　　就人口数量而言，2023年，北京市常住人口为2185.8万，天津市为1364万，山西省朔州市为157.9万、大同市为307.9万，河北省廊坊市为547.8万、张家口市为405万。

　　靳乐山表示，这一特质有利于永定河流域生态产品价值的实现。“北京、天津经济相对发达，人口密度相对高，意味着它对生态产品有着更强的支付能力和支付意愿。未来，永定河流域应重点针对下游的北京和天津来做文章，可更好体现其生态价值。”

　　万超表达了类似观点：永定河上游生态资源更为丰富，下游经济更为发达，互补性较强。目前，沿线城市经济文化交流较为密切，而生态产品价值的实现，是流域长期绿色发展的重要支撑。

　　进行生态治理、夯实生态本底，是实现生态产品价值的基础与前提。曾断流20余年的永定河，尤其需要做足生态文章。

　　自2021年后，永定河已连续四年实现全线通水。与2016年相比，2023年永定河Ⅲ类及以上水质的河长占比由34%升至95%，重点河段滩地及岸坡植被覆盖面积由13.5%升至29.8%，流域森林覆盖率提升至28%，高于全国平均水平，流域生态治理迈向高质量发展新阶段。

　　“能够提供稳定、干净的水流，这是当前永定河最重要的生态产品。”靳乐山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