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亲情右手爱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亲情,左手,右手
  • 发布时间:2011-05-30 14:29
  1

  不知是谁说的,男人有外遇,妻子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玉感觉这是在瞎扯,女人只要稍稍留下心,男人的变化是逃不过女人的感觉的。

  此时的玉就感觉到小瓦的变化。

  先从床上那点事说起。玉在江北一家玻璃厂上班,这个厂生产有机玻璃,出口,是日资企业,管理极严。厂里熔化炉子只要一点火,玉和她的工友们就成了流水线上的轴承,日夜不停地转。两年来,玉已习惯了这种黑白不分、三班倒的日子。厂里规定,每个工人每月有四天假,可以一次性休完,也可以分期休。决定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很多人都是采取一次休完的方式,来痛痛快快挥霍这四天假。用他们的话说,就叫让我一次玩个够,不管明天和以后。玉则不是这样,她每个星期休一次。到了周末,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才回到她和小瓦的出租屋内。她是怕小瓦焦急。

  玉和小瓦都是三十出头的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可近来,小瓦却有点反常。虽然表现如往常一样如饥似渴,但耕耘时总有点心不在焉,如同一头老牛,将田地犁到一半,就赖绦了。以往的小瓦骁勇善战,高招迭出,一场大战下来,让玉感到周身通泰,说不出的舒服。这次小瓦更不行,就像目前流行的一个段子所说的那样,成了卖雪糕的,还没塞进口里就化了。

  玉以为小瓦太累。

  小瓦在一家皮鞋厂上班,做配底工。小瓦的工厂玉去过,靠近东江河畔,厂房虽然破旧,但起的名字挺好听,叫天舒。其意思很明了,穿上他们的皮鞋,天天都舒心。

  厂门口有两棵很大的木棉树,每年的三四月份,木棉花开,满树通红。小瓦有几次想跳槽,玉却说,那么养眼的风景,哪儿找去,我若没休息日,一年四季都难见到一片树叶呢。小瓦想想也是,那东江、那木棉,再配上湛蓝的天空,像一幅油画,有时确实能让人浮躁的心情平静下来。小瓦所在的工厂不大,是本地一家私人老板开的,二十多个人十台缝纫机,一双鞋子从制帮到配底,大都靠手工。就这,生意出奇地好。

  小瓦从玉的身上爬起来去了洗手间。玉正想眯会眼,就听得“嘟”的一声响,是小瓦的手机来了信息。玉坐起身,还没等手伸过去,小瓦已赤裸着身子从洗手间里跑了出来,抢先一步抓起了床头上的手机。

  谁啊?玉问。

  老板呗。小瓦神色有点慌张。

  这么晚了有啥事?

  说让我去一下车间,有一双定做的鞋子今晚要抓紧赶出来。唉,真是烦死了。小瓦长长地叹了口气,丢下手机,到洗手间里穿衣服。

  玉没有再问,总感觉小瓦的举止有点怪怪的。她拿起小瓦的手机翻了翻,在收件箱里看到的是空白。

  玉的心里顿时就烦躁起来。干吗那么快删掉呢?难道是老板让你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玉并不傻,立马想到小瓦可能在撒谎。男人对自己的老婆撒谎,要么是输了钱,要么就是有外遇。小瓦可是从来都不赌博的。玉心里一动,就像猎人发现猎物一样活跃起来,她要看看小瓦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等小瓦走出门,玉的双眼就紧紧盯着小方桌上的闹钟。玉知道,从出租屋到小瓦的工厂踩单车只需要二十分钟。这趟路她走过多次,轮到她的休息日,只要小瓦加班,她都会亲手做点饭菜给小瓦送去,让小瓦改善改善生活。小瓦的工友们都夸小瓦有福气,娶了个好老婆。

  小瓦个子不高,但魁梧。饭量大,长相一般,随便往人群堆里一放,是转眼就会忘记的角色。当初从惠州回老家相亲的时候,父母都不同意这门婚事,认为玉要嫁给小瓦,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玉不这么想,她在外打工多年,见惯太多油腔滑调的男人。这些男人看女人,眼睛里发出贼亮贼亮的光,不是盯人家胸脯,就是盯人家屁股,这哪里是嫁汉的主啊。所以,玉一眼就喜欢上了小瓦朴素的面相,嫁给这样的人心里才踏实。

  也算玉有眼光,结婚十多年来,俩人基本没有吵过架。小瓦对玉言听计从,每月领到薪水后连工资袋一起上交。工资袋上出勤多少,奖金多少,扣多少,一条一条写得清清楚楚。小瓦拿到钱,会从袋子里抽出一张老人头来,这是小瓦一个月的烟钱。小瓦一天得一包烟,抽三块半的红双喜。一个月下来,虽然还差五块,但小瓦节省点抽,刚好能接上。其余的钱,玉掰着手指头算计好,留下日常开支,其余的全存起来。等攒够一定的数目,再汇回去还账——前年,俩人在家里起了一栋楼,欠了几万块钱的外债。玉想,等把债还清了,俩人就回去。惠州这地方虽然说有山有水,还有美丽的西湖,但玉和小瓦总感觉自己像西枝江边上的水浮莲,风一吹,就满江游弋,扎不住根。

  好不容易等二十分钟过去,玉忙拿出自己的小灵通拨通了小瓦车间的电话。小瓦的老板人情味很浓,专门在车间装了一部壁式电话,方便员工们联系。哪像自己所在的玻璃厂,连解个小手都要轮流去,而这些阴招损招居然是中国的主管想出来的,连日本老板都说大大的好。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人听。

  玉呼地一声翻身下床,顾不得拢好头发,推出车棚的单车就往小瓦的工厂赶去。这时正是晚上十点多,夜市刚刚开始,大街小巷灯火一片辉煌,来来往往的人们似乎比白天更为精神。

  等玉赶到东江河畔,迎接她的是天舒厂那两扇紧紧闭着的破旧大门。玉靠在木棉树下,听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和叶落的声响。

  2

  小瓦确实有了外遇,女人叫莲子。莲子在下角开了一家小档口,专门批发鞋材的。第一次到天舒厂送货,小瓦把莲子当成了鞋材店里的工人。

  那天,天气很热,莲子把三轮车蹬到天舒厂门口,已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满面。莲子顾不得喘口气,从车上往下搬鞋底、橡胶水、夹里布。鞋材这玩艺都是成袋成捆的,特重。莲子身材苗条,细胳膊细腿,还戴个眼镜,一眼望上去,像个学生妹。莲子对付这些下力气的活自然很吃力。

  厂门口有几个刚从车间里出来的工人,抽着烟,喝着水,看把戏一样盯着莲子,没有一个上去帮忙。碰巧小瓦也出来了,忙不迭地伸出了手。

  小瓦说,看看,你们老板真狠心,这么多货怎么让你一个女人家来送。

  莲子很感激地看了小瓦一眼,说,我们老板娘也是女的。莲子虽然出气不均匀,但嗓音清脆,像玉那家工厂生产的玻璃一样明亮。

  小瓦说,那就更不应该了,下次,你让她来尝尝这搬东西的滋味。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莲子的眼圈红了,憋着憋着,泪水还是刷地流了出来。她怕小瓦看见,忙扭转身,装着迷了眼,掏出纸巾来抹泪,不想越擦越多。这让小瓦深感恐慌和不安,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得这妹子如此伤心。

  很久以后,小瓦才知道莲子当天哭出来的原因。

  莲子是个孤儿,自幼跟随伯父长大,读高中时她拼命读书,只希望能考上大学,将来找一份好工作,好报答自己的伯父。上到高二时,伯父得了偏瘫,一家的顶梁柱轰然倒塌,莲子从此辍学。两年后,伯父撒手归西。为了生存,莲子来到惠州打工,在一家鞋材公司当业务员。莲子待人热情诚恳,又聪明好学,很快在公司里站住了脚。

  莲子过了几年快乐的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本以为从此能过上幸福生活的莲子命运又一次给她开了个残酷的玩笑,她认识了现在的老公胡大海。这胡大海名字挺俗,听起来像个大老粗,其实人长得挺帅:长脸,大眼,很像现在艳照门的主角陈冠希,是女孩子们喜欢的美男。胡大海自称在另外一家公司跑业务,一张嘴巴能说会道。自从认识莲子后,就展开凶猛的求爱攻势。

  早晨,莲子还没起床,胡大海就买来早餐放在门口;中午,带莲子去吃东北菜,蚂蚁上树、猪肉炖粉条;晚上去吃咸骨粥、横沥猪脚粉……莲子怕花钱,不肯经常去。胡大海就赖着不走,豪言壮语地说,这点小钱都出不起,还叫男人么?莲子毕竟是从乡下出来的女孩,从小又缺少关爱,不到半年,就失了身。等生下女儿磊磊后,才知道胡大海根本不是什么业务员,而是社会上的一个混混,专靠一张小白脸吃女人软饭的家伙。这时的胡大海丑陋的一面也暴露无遗,不仅嫖、赌,而且还抽麻果、K粉。没钱,就问莲子要。莲子不给,就打,常常是把莲子打得鼻青脸肿。

  刚开始,莲子还能忍受,希望用自己的温情让胡大海浪子回头,可等女儿都过了三周岁,胡大海不仅没有一丝悔改的迹象,而且变本加厉,动不动就把莲子往死里打。莲子彻底失望了,坚决同胡大海离婚,胡大海就要是不签字。莲子抱起女儿就从居住的八楼往下跳,那阵势,视死如归,眉头都不眨一下。胡大海这才勉强同意先分居。莲子学过法律,知道夫妻因感情不和分居两年,可以离婚,就解放了。莲子想得挺天真。

  分开后,莲子把女儿全托在学校,在原来公司的帮助下,又借些钱,开起这家小小的档口。

  那天小瓦不经意触动了莲子悲苦的经历,莲子能不哭么。

  到天舒厂送货的次数一多,小瓦和莲子就熟悉起来。每次,小瓦都要莲子歇歇,由他一个人搬。莲子不肯,争着抢着卸。一次,小瓦从车上拉袋子,无意中胳膊肘撞到了莲子的胸部,那软绵绵的一击,让小瓦触电般呆住了。莲子也羞得满脸绯红,本来有说有笑的话全都卡了壳,只留下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自那以后,小瓦就希望老板的生意越忙越好,这样,他就可以隔三差五地见到莲子。

  同莲子有实质性的进展是在几个月前的夏夜。莲子要同一家鞋厂签订供货合同,本来这些事应该在办公室里进行,但那家的赫老板非要指定在郊外一家三联农庄里谈谈。

  赫老板在电话里问莲子,要不要我派个车子去接你啊。

  莲子一听,心里就莫名其妙地乱跳。她知道,赫老板让她过去谈谈意味着什么。

  莲子说,不用,到时我会和我老公一起过去。赫老板哦了一声,悻悻地挂了线。

  莲子找到小瓦,让小瓦陪她去签合同。小瓦自然是义不容辞。

  三联农庄位于西枝江边,这里原是一片荒山,经改造后成了一个现代化的综合型休闲娱乐场所,有宾馆、球场、果树、鱼塘,绿茵片片,暗香浮动。有钱的老板都喜欢到这些清静的地方消费。

  赫老板见到莲子带小瓦进来,一脸的不高兴。赫老板问,他就是你的老公。小瓦一听就愣住了,刚想张嘴分辩,莲子一把拉住他的手。莲子说,赫老板,我们还没有登记呢。

  赫老板顿时一阵哈哈大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怪怪的味道。

  那顿饭,赫老板一直让莲子喝酒。小瓦想代替,赫老板不肯。赫老板说,现在我们是在酒桌上谈生意,你还没有接任掌门人呢,不配不配。那口气像撵叫化子一样。小瓦有些生气,他的脚却被莲子轻轻踩了一下。

  那晚,莲子喝了十二杯红酒,结果是喝得酩酊大醉,赫老板也没拿出合同来签。打的回去的路上,莲子又哭又笑,小瓦怕她酒精中毒,直接将莲子送进了医院。点滴一直挂到凌晨两点,莲子才清醒。

  莲子睁开眼,见自己躺在医院里,双手被小瓦紧紧地握着,通红的眼睛里充满关切。莲子闭起眼睛,又悄无声息地哭了起来。小瓦说,今后别再喝酒了。

  莲子点点头:我知道,可是……

  小瓦不再吭声了,心里将赫老板祖宗八代骂了个遍。这些有钱人,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从医院出来,天已麻麻亮,大街上很难看到出租车的影子。莲子坚持自己走,小瓦不肯,将莲子从医院一口气背回档口。小瓦的后背被莲子的泪水洇湿了一大片。

  安顿好莲子,小瓦这才返回自己的出租屋,稍稍合下眼,又去厂里上班。如果这件事到此为止,小瓦和莲子也许就是世上最好的一对男女朋友。但命运总是这么奇怪,冥冥之中似乎总有天意在安排。快到中午时,小瓦才发现自己的厂牌掉在了莲子那里。天舒厂是凭厂牌打饭的,没有厂牌就等于没饭吃。小瓦给莲子打一个电话,莲子说,你过来拿吧,中午顺便就在这里吃顿饭,也算让我感谢感谢你。

  就在那天的中午,一床大红的被子盖住了小瓦和莲子娇羞的身躯。

  事后,小瓦说,莲子,我对不住你。

  莲子用手指挡住了小瓦的嘴,小瓦,你是个好人,我是自愿的,我们都是真诚的,你给了我生活的力量和勇气,我不让你为我负什么责,只要能时不时地看到你,我就很满足了。真的,小瓦,我爱你!

  小瓦第一次躺在女人怀里,哭了。

  这一次,莲子给小瓦信息,是想让小瓦跟她一起去赫老板那里拿货款。钱不多,才五千元,本来直接打到银行卡上就行了,但赫老板又故伎重演,依然约莲子去三联农庄。

  小瓦知道莲子一个人出门危险,虽然玉回来了,但小瓦放心不下莲子,撒个谎,匆匆跑了出来。

  这次俩人都有了经验。到了地点,莲子开门见山地说,赫老板,这次我男人可以陪你喝酒了,我们已经结婚了。

  哦,赫老板一脸尴尬的笑,忙摇头说不喝了不喝了。目的达不到,赫老板连饭都懒得吃,吩咐司机结账走人。

  这次的钱,结得很顺利,两个人都很开心。莲子想留小瓦在店里过一夜,小瓦说,她回来了。

  莲子说,是玉么?小瓦点点头。

  那你就赶紧回去吧。莲子虽然有点舍不得小瓦走,但还是及时给小瓦拦了部的士。临上车,莲子踮起脚尖,吻了吻小瓦的额头。说,要对人家好一点,懂不?

  3

  玉破天荒一连请了三天假,她想彻底搞清楚什么样的女人能看得上小瓦。不是说,男人有钱才变坏吗?这小瓦没钱怎么也变坏了呢?

  玉是有心计的女人,她不像工厂里其他小姐妹,一发现老公的不忠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她要让跟她争夺小瓦的女人知道她的厉害,让小瓦乖乖地回到她身边。

  所以,那晚她装着没事一样,安安静静地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她就到厂里请了假。

  工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天的中午,她看到小瓦走进了下角一家鞋材店,那老板娘长得真秀气,浑身上下充满一股书香味。这样的女人要是去夜总会里坐台,不知道多少男人去疯抢,怎么就看上她那穷不啦叽的小瓦呢?

  小瓦有什么好?老实、朴实、心地善良。这是多么过时的东西,在这个社会上最吃不开的就是这种男人。可也是奇怪,原以为自己因循守旧、思想不解放才会选上小瓦。可这女人,怎么看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也会喜欢上小瓦?就在玉胡思乱想的当口,小店的卷闸门刷地拉了下来。

  中午了,下角的人们都有午休的习惯。

  玉的胸中顿时就有一股醋味涌了出来。她傻傻地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任中午的太阳将自己晒得汗流浃背,也不肯挪动一点点脚步。过路的行人都以为玉精神上出了毛病。

  玉这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到小瓦离去,玉的眼睛才活泛起来。玉盯着鞋材店的广告招牌,心里策划了一个报复莲子的计划。

  玉拨通了鞋材店的电话,问,是老板吗?

  是。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阿莲好啦。是这样,我们这儿是一家新开的个人鞋店,地点在城郊先科大道旁边苗家坝,你能不能给我们送点鞋材来,我们付现金。

  谢谢你们的关照,我这就给你们送去。请问,你都要些什么?

  玉噼里啪啦一通猛报,这些材料的名称都是平常她从小瓦嘴里听说的。玉点的货能让莲子足足装满一大车。

  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从下角到苗家坝要过三个陡坡,第一个是下角湾,这是下角进进出出的唯一通道,像个问号一样,坡度长且弯;第二个是合生大桥,坡度不是很陡,但很长;第三个就是苗家坝,其实就是一座拱型桥,在城郊结合部,坡度陡且急,一上一下的,这儿经常好发生车祸。

  玉就是想给莲子一点颜色,让她累个半死。过了苗家坝,我就关机,让你尝尝上当受骗的滋味。谁让你抢我老公的,不要脸!玉本来还要在心里再骂一句,骚货。

  但她没有骂,因为她感觉这两个字跟莲子好像不沾边。不沾边的东西骂也没意思。

  玉推着自己的小单车,远远地跟在莲子后面,她要亲眼看看自己导演的一幕好戏。

  这是十月的天气,在北方已进入秋风飒飒的季节,可南方的太阳依旧火辣辣地曝晒着大地,漆黑的柏油路面踩在脚下软软地发烫。莲子戴好草编的凉帽,脖子里系了条毛巾,蹬上了三轮车。

  本来这么多货莲子可以叫一部小四轮的,但想到快要到期的房租,女儿的寄宿费,还有公司催要的货款,莲子心里就有些发抖。她咬了咬牙,推车出发,从那满满的车斗里她看到了力量,看到了希望。

  三轮车不紧不慢地向前滑行,遇到上坡,莲子就赶紧下来,一手撑着车把,一手拉着车沿,瘦小的身躯尽力往前倾,把全身所有的力气贯注在双臂上,让三轮车艰难地向前移动。

  开始,玉觉得挺解恨。累死你,狠累你。谁让你来抢我老公的,该死。

  快要到坡顶,莲子有些支持不住了,身子往地面倾斜得更低,身上的衣服湿成一片,紧紧贴在脊背上。即使是这样,三轮车还是不进反退货物太重了,莲子力气太小了,三轮车的链条被扯得发出嘎嘎声响。

  莲子急得快要哭出声来。她不该这么逞强,装这么多货,还想一口气爬上下角湾。莲子知道,她若一松懈,车必然后坠,顺着坡势下滑,那速度、那力量何止千斤。车毁人伤不说,万一后面有行人,可就酿成大祸了。

  就在这时,人行道边一位挑着担子卖菜的老人及时帮了莲子一把。闺女,你们家作孽啊,怎么让你一个女人家出来干这活。老人帮莲子推上坡,看着一大车货物,连连摇头。

  跟在后面的玉看到柏油路面上留下三条不规则的痕迹,还有痕迹旁边渐渐被阳光烘干的脚印。一刹那间,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蜇蜇地痛。

  爬合生大桥的时候,莲子转变了一种方式,她先把货物从车上卸下一半放在路边,然后推着另一半往前走,边走边回头看。就这样,走不多远,在目光所能企及的地方,再把车内的货卸下来,推着空车倒回去,把路边的货装上。如此循环着前进,犹如蚂蚁搬家,一步一叩首,一点一点将整车货搬上了合生大桥。上了桥,莲子坐在马路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瓶自带的白开水被她喝了一大半。

  等气喘匀实了,莲子才骑上三轮车往前走。

  玉来到了莲子坐的地方,看到了一块湿漉漉的屁股印儿。旁边,还有一小口痰,里面裹着血红的丝。玉的内心再次“咯噔”了一下。如果说在下角湾是针扎似的痛,那么她现在的心,就像用锤子往墙上敲钉子一样,“咚咚”地跳着痛。自己原本不是个毒辣的女人,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孬主意。现在受惩罚的好像不是莲子,而是她自己。莲子是身体在受苦,而她却是在受良心上的煎熬。这样折磨人家,自己还是一个人吗?玉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她感觉到自己的脸像被打过耳光一样,火辣辣的发麻、发木。她掏出小灵通,才想起自己只有小店的电话。除非她现在主动走向前去,向莲子承认她就是那订货的买主。

  等过苗家坝的时候,我一定要去帮她。就像那个卖菜的老人一样去帮她。玉打定了主意,心里才稍稍好过一些。

  然而,到了苗家坝,不等玉过去帮忙,已有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提前截住了莲子。远远地,玉看见俩人发生了争吵,那男人在莲子身上搜来搜去,只搜出一把零钞。

  玉走近些,才听到两人的对话。

  莲子说,胡大海,你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男人问,这货送到哪里?

  苗家坝。

  你这个臭娘们儿,骗谁,我天天在苗家坝混,哪里来的鞋店?莲子掏出小灵通,拨打玉的电话。玉吓得赶紧关机。

  莲子接连拨了几次,都没有拨通。这下莲子简直是气疯了,把一肚子的委屈化成满腔的愤怒扑向男人。可莲子哪里是男人的对手,几个耳光把莲子打得晕头转向,扑通摔倒在地上,那男人似乎觉得不过瘾,看看夕阳已隐去,路上行人稀少,抓起莲子的双手就往路边小树林里拖。

  玉再也看不下去了,丢下单车边跑边喊:有歹徒啊,强奸人啊——

  那男人只得停住手,冲着玉喊:叫你妈个鬼叫,老子的老婆也叫强奸?

  玉不管,不停地大声呼喊,远远近近的行人纷纷往这边跑来,那男人只好仓皇逃走。

  玉扶起莲子,看她鼻青脸肿,已昏迷过去,玉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虎口的,在路人的帮忙下,莲子才慢慢苏醒过来。

  莲子醒后失声痛哭,哭得伤心欲绝。玉也陪着默默落泪。

  良久,玉问,你老公呢?要赶紧回家啊。莲子摇摇头,不吭声。

  那你有没有朋友啊,想想看,难道这里连一个疼你的人都没有?

  玉的这句话好像是提醒了莲子,莲子眼睛闪过一丝光亮。

  莲子摸出手机,姐姐,你帮我打个电话吧,看看我这个朋友能不能帮帮我。

  莲子说完,把手机递给玉。

  玉一听号码,心里通通直跳。这号正是小瓦的。

  玉按完后,手机的屏幕上显示出姓名来,这姓名只有两个字:哥哥。

  刹时,玉心头一酸,两行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等莲子与小瓦通完话,玉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一步。

  4

  小瓦与胡大海在莲子的鞋材店里相遇了。

  这些天,胡大海快急疯了。他嗜赌如命,并且赌得狠,也赌得毒。比如买六合彩,一个号能下一万,别人想想都会后怕。可他近来赌运不佳,不论玩什么,都孔夫子搬家,全输(书)。屋漏偏遇连阴雨,不知哪个女人竟然给他传染了性病,每天下体都丝拉拉地痛,又流脓又便血,跟随他的几个女人一看他得了这种病,个个粉脸吓得煞白,全都逃之夭夭。

  吃不到软饭,又要治病,没钱,胡大海就想到了莲子。

  一看到小瓦同莲子一起回来,胡大海脸上就露出了得意的奸笑。我操,你这臭婊子,原来傍上了个土八路,竟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莲子看到胡大海,分外眼红。你这畜生,给我滚!

  莲子走进屋里,一把将挂历取了下来,丢到胡大海面前。胡大海,你看清楚了,我们分居已有两年的时间,在法律上就等于解除了婚姻关系。

  我呸。你这臭娘们儿,只要老子不签字,你永远都是我的老婆。

  站在旁边的小瓦没想到会遇上胡大海。在小瓦心中,胡大海毕竟还是莲子的老公。所以,一见到胡大海,小瓦就有些心虚,脸也有些发烧。

  那胡大海常在无赖堆里混,最善于察言观色。胡大海指着小瓦的鼻子问:说,你有没有上过她?

  小瓦是老实人,听胡大海这么赤裸裸地问,一张脸就涨得更红了。毕竟,小瓦认为自己确实做了件违背道德、对不起胡大海的事。

  见小瓦怯场,胡大海呼地一拳打了过来。

  小瓦顿时鼻血直流。莲子惊叫一声,挡在了小瓦面前。没想到这一拳,反而将小瓦打清醒了。

  小瓦拉开莲子,目光中闪出炯炯的光。他直视着胡大海说,胡大海,这一拳你打得好,算我赔偿给你的。男子汉敢做敢当,我承认和莲子好过,但她不愿意再和你过日子了,现在,请你给我走开,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小瓦“刺”地撕开了衣衫,露出了身上一坨坨的肌肉。本来,胡大海不是小瓦的对手,只不过他乘虚而入,才占了上风。本以为一拳会将小瓦打蒙,不想却把小瓦这个乡下人最原始的本性给打活了。

  小瓦双拳一握,砰地一声砸在了卷闸门上,门上的铁皮竟给砸了一个窝。胡大海傻了眼,光棍不吃眼前亏,只得骂骂咧咧地跑出了鞋材店。

  等胡大海走后,莲子哇地哭了出来。这一天,莲子受了太多的委屈。

  莲子问,小瓦,你怕不?

  小瓦说,不怕,但我内心总感觉做了件对不起胡大海的事。

  莲子说,这不是你的错,这都是我的错。小瓦,我没看错人,你是善良的。小瓦,今后你就别来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我会把你当成哥哥一样看待,只要你在惠州,我心里就会有个依靠,我就会好好地活下去。

  小瓦搂着莲子,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晶莹的泪。

  回去的路上,小瓦陷入很矛盾的漩涡中。从法律道德上讲,自己确实侵犯了胡大海的权益,这种事要是在若干年以前,在小瓦的老家,会被浸入猪笼的。然而,小瓦又觉得莲子确实很可怜,确实需要自己的帮助。

  有时,小瓦想,自己会不会离婚和莲子结婚呢。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小瓦喜欢莲子,但更爱他的玉。是玉给了他一个家,把他从一个小山沟带到这南方的城市,长了见识,学到了技术。要不是玉,他现在依然在北方的老家土里刨食。再者,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在等着他们回去。

  同莲子在一起,他觉得很快乐。平心而论,莲子是他除了玉之外的第一个女人。只要单独跟莲子在一起,他胸中都是澎湃的激情。这就好比要饭的叫化子突然之间捡到了漂亮的花碗,自己那个破碗能扔么?不能啊。新碗是一种收藏,是一种激励,是一种需要慰藉的幸福感。

  莲子就是那个新碗,跟莲子在一起,小瓦很放松,莲子从来不问他要什么,但他总觉得对不住莲子,每次鞋厂里丢下的废品废料,他都捡些回来,用那些软面皮料做一对花鞋子给莲子的女儿,让莲子惊叹他的手艺之巧。

  小瓦感觉左右为难,心特别地累。

  小瓦觉得她们都没有错,这两个女人目前都需要他。也许,莲子的愿望是最好的,他要是她的哥哥多好啊。可是,能成为哥哥么?

  小瓦走在午夜的十字路口,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拐。小瓦索性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掏出烟,美美地抽了一口。让思绪在烟雾里拧成一个结,再慢慢飘散。小瓦不停地问自己,我是坏人么?我该怎么办呢?

  旁边的一家大减价的超市里人已稀少,售货员们正清点物品准备打烊。门口那对招揽顾客的音箱里不再放大出血、跳楼价的叫卖声了。而转成了流行音乐,郑源的《爱情里并没有谁错谁对》,听得小瓦有些痴了。

  我还来不及做好准备

  约定就已经开始作废

  都说爱情是弥足珍贵

  现在感觉里只有苦味

  ……

  就这样就这样忍住伤悲

  也许会也许会感觉疲惫

  再给我花开花落一个轮回

  我就会化茧成蝶飞得更美

  不再想不再想谁是谁非

  爱情里并没有谁错谁对

  ……

  5

  玉病了。

  玉这个病得的挺巧。玻璃厂熔化炉需要检修,这火一熄至少要半个月才能重新点燃。

  玉的病很奇怪,腰痛。

  痛得玉躺在床上只哼哼。小瓦请假两天,想陪玉去市一医院检查,玉不肯。玉说花那冤枉钱干啥,躺两天就好了。

  小瓦说,身体是本钱,一定要去检查检查才放心。小瓦的倔犟劲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玉说那就找家小医院吧。

  玉不能走,小瓦就找来一个卖水果的板车,上面铺好纸皮,再垫上被子,把玉从出租屋里背出来放到板车上,拉着玉到了江南医院。

  查来查去,也没什么大的毛病,玉就是一个劲地叫痛。

  医生是个老中医。小瓦问是什么病?老中医望了小瓦一眼,又望望玉,不紧不慢地说,女人的病很难说,看你的女人痛得这么厉害,涉及病因也很多,可能是腰肌劳损月经不调身体过度疲劳综合征,小伙子你可要好好待她。

  开了一些药,小瓦又把玉拉回出租屋内。

  玉想吃玉米米查子,小瓦就骑着单车到市场上买。玉米米查子在北方农贸市场上比较多,南方少有。小瓦问了几个市场,最后总算在一小店里买到。回来后,小瓦找来瓦罐慢慢煲。

  玉米米查子要煮黏、煮香,需要的是耐心。特别是火候上,更要掌握好。先大火,猛攻,待水沸了,放入下玉米米查子,再小火,慢慢煲。同时,要不停地搅动,预防玉米米查子结团、沉底,就不香了。

  小瓦专心致致地煮着玉米米查子,玉躺在床上痴痴地看。煲好后,小瓦再一勺一勺地喂着玉。

  还没等吃完,玉说,小瓦,我拉在床上了。哦,不怕不怕。

  小瓦丢下碗,擦擦手,从纸箱子里找出干净的底裤,双手伸进被子里,慢慢将玉的身体翻过来,先揩揩屁股,没有大便,只有一点湿湿的尿液。再帮玉换下底裤。

  做这活的时候,小瓦很细心,像伺候婴儿一样伺候着玉。

  换完,小瓦坐在屋里先洗碗,再洗衣服。

  玉问:小瓦,我要是瘫了你咋办?

  你净瞎想,不会的。

  要真的瘫了,屙屎屙尿都在床上,你咋办嘛?

  我会伺候你一辈子。

  那我岂不拖累了你?我才不想这样呢。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还不要说夫妻了。听我说,小瓦,我要是真的瘫了,你就去找个女人。

  那你咋办?小瓦反问一句,玉顿时哑口了。

  玉,你知道不,夫妻做久了,除了爱情,还有一份就是亲情,你现在就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你我是分不开的。我真要是找女人,也会把你带上。你想想,这世上有这样傻的女人要我们俩么。

  玉笑了,小瓦也笑了。听着小瓦哗啦哗啦的洗衣声,玉慢慢进入梦乡。这期间,小瓦收到了莲子的信息。

  莲子是去天舒厂送货,没有看见小瓦。一打听,才知道小瓦请了假。莲子问:出了什么事?

  她病了。腰痛,痛得起不了床。这两天,我要照顾她,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

  嗯。带她去大医院看看。

  可是我手边暂时没那么多钱。

  我帮你筹点。

  不用了莲子,你那么缺钱。

  不,病是大事,你等我信息吧。

  不再等小瓦回复什么,莲子已关了机。

  听到小瓦的手机响,玉说,小瓦,你要是有事,你就去办吧。

  小瓦说,一个朋友,问点小事,没什么大事的。

  到了晚上,玉突然对小瓦说,小瓦,我想回老家了,我们明天就走,行不?小瓦没想到玉会有这么突然的决定,他当时就愣住了。那你能坐起来吗,我们还来不?

  不来了,我厌倦了打工的日子,我们回去吧。

  可是,我们的账还没有还完呢?

  回去种地也是一样的还。

  我……小瓦不知该如何来回答,小瓦首先想到了莲子还需要他的帮助。有什么放不下么?玉关切地问。

  小瓦摇了摇头。

  那就这样定了吧,明天我们就回老家。小瓦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夜没有睡好。

  6

  第二天一大早,小瓦的手机就“嘟”了一声。

  是莲子发来的短信:小瓦,我给你凑了些钱,你过来拿,带姐姐去检查下吧。

  小瓦心中一阵感动,看看还在梦中的玉,悄悄穿起衣服来。

  他想见见莲子,同她告别。虽然小瓦知道这是件很痛苦的事,但他别无选择。

  然而等小瓦赶到莲子的鞋材店里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一场灾难。

  莲子给小瓦准备了五千块钱。莲子人缘好,同公司里说了声,希望缓一缓。公司知道莲子日子难过,就同意了。

  莲子就把这钱凑给了小瓦。小瓦不接,莲子疑惑不解,嫌少?不,莲子,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小瓦的话一出口,就看到莲子的身体在发抖。小瓦赶紧扶住了莲子。

  小瓦,你是不是害怕了。莲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忍了几忍,还是滴了下来。

  莲子,我没怕,我……小瓦也不知道该怎样向莲子解释。就在这时候,小店虚掩着的门咚地被推开,竟然是胡大海。

  胡大海的病越来越严重,人已开始发高烧。为了筹点药钱,他把摩托车换成了电单车,买来一把消炎药,吃完后,依然不济事。为了活命,一大早又来莲子这里碰碰运气。好啊,你们这对狗男女又在幽会。

  见小瓦双眼一瞪,胡大海也有些害怕。他赶紧掉转话头,你们的事老子不管,老子同意离婚,但要给我拿一万块钱来。

  胡大海,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这是讹诈人呢,你再不出去,我就报警。莲子上前去推胡大海。

  胡大海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就看到了小方桌上放着的五千块钱。哈,这些钱就算是赔偿我的损失费。胡大海一把抓起纸包的钱,就往外跑。

  你给我站住,那是我们看病的钱。莲子拔腿就追。

  胡大海已启动电单车,加大马力往前冲。

  莲子拼了命似的追,眼看离电单车越来越近。胡大海打个转向往另一条小巷子里窜去。莲子顾不得横穿马路的危险,她眼里只有纸包里的钱,那可是她积累很久的血汗钱。

  这时,悲惨的一幕发生了。一辆疾驶的货车突然见一条人影从车正前方蹿出,急忙刹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车子将莲子撞倒在地,并从身上呼啸而过。

  可怜的莲子双腿顿时断成两截。

  紧跟而出的小瓦眼睁睁看到这一幕。

  不——

  小瓦撕心裂肺的一声长吼,如虎啸狼嚎一般将惠州这个城市的早晨震得瑟瑟发抖。

  莲子被送到医院,命虽保住了,但双腿永远地离她而去。

  再说玉见小瓦一大早出去,竟然到天黑还没回来,心里也惴惴不安。可她不能动,她要屏住气,看看小瓦到底有什么变故。

  直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小瓦回来了,衣服上血迹斑斑,一张脸像被在开水锅里捞起来又拧干的野腊菜,眼珠子死定死定,连一点生机都没有,整个人萎缩得严重变形。这同早上出门可是天壤之别。

  小瓦回来第一句话就是,玉,我们离婚吧,我对你不住。

  怎么啦?玉大惊失色。

  这一问,问得小瓦是放声大哭。断断续续中,小瓦讲完了他和莲子之间的故事。

  当听到莲子双腿被撞断,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急救时,玉一骨碌爬了起来,你这个傻子,现在还在这里流什么泪啊,快点去照顾她。玉发火了。走走走,我同你一起去.

  你……你能起床么?

  这是什么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上腰疼。

  门外,不知何时已下起了暴雨,雨点像撒豆子一样往下砸。南方的天空就是这样,雨说来就来,说停就停,完全像小孩子似的情绪化。两个人顾不得找伞就冲出门去,路上,玉一手拉着小瓦,一手紧紧捂在口袋上,那里面除了小瓦每月交给她的工资,还有她的银联卡。

  责任编辑成林

  插图高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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