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种(下)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人种,解密
  • 发布时间:2011-05-30 15:11
  “山口,向日葵还有那么大的个?!”老太太笑着问。

  “大婶,您老人家没看见哪!明天,我送您一个大向日葵。让您老人家好好看看我山口亲自培育的优良品种!”

  美穗子笑着说:“山口大哥,向日葵要是真的那么大,我就让山川君明天给你包中国饺子吃!”

  瘸子军人又是哈哈一笑:“弟妹,这个中国饺子我吃定了!我不但吃,也把你的舅舅请来一起吃!明天,大家不只是吃饺子,还要喝酒呢!如果你同意,我也把我的丈母娘和夫人孩子一起领来!”

  老太太乐了:“好啊,让我们见见你的一家人。”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种,美穗子的舅舅——仁丹胡子军官来到了美穗子的家里。与此同时,瘸子军人也领着老婆孩子和丈母娘来了。

  美穗子的家里热闹了起来。

  两个老太太进了厨房,美穗子和瘸子军人的老婆也跟着进了厨房。她们一边干活一边说着话儿。于海龙抱着孩子,瘸子军人领着孩子,陪着仁丹胡子军官。

  一会儿,美穗子进来了:“山川君,把孩子交给我。你去厨房教大家包中国饺子!”于海龙站起来,把孩子交给了美穗子,然后就和美穗子一起来到了厨房。

  仁丹胡子军官大声招呼:“大姐,你们把东西都搬到这屋里来,大家一起共同包中国饺子!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就能包完。”

  一屋人在于海龙的指教下,不一会儿饺子就包完了。

  仁丹胡子军官高兴极了,对大家说:“只有正宗的中国人,才会做饺子吃。我当年在中国做买卖时,几乎隔几天就吃一顿饺子。自从回到国内,再也没有吃过饺子了。今天,是第一次在老家吃饺子。我很高兴!”

  于海龙从厨房里又拿来了一瓶酒,倒了三杯放在了桌子上:“舅舅,我今天和美穗子敬您老人家一杯,美穗子不会喝酒,我就代表她了!”

  瘸子军人也端起了酒杯:“长官,自从我回国后,一直在您的身边工作。谢谢您这三年来对我的厚爱!这杯酒,我代表我们全家祝您身体健康!您的健康,就是我们大家的幸福!”

  仁丹胡子军官大喜,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又用筷子夹起了一个饺子,塞进了嘴里。

  仁丹胡子军官又喝了一杯酒:“在中国,吃饺子喝烧酒有句特别的话很有意思。山川,你说那句话是什么?”

  于海龙笑了:“吃饺子,喝烧酒,小日子越过越有。”

  “哈哈哈……”仁丹胡子军官大笑了起来,“山川,你会解释这句话吗?”

  于海龙说:“饺子里不但有肉。而且还有菜,皮是面做的。吃饺子喝烧酒,一般是中国小户人家主人的日常生活习惯,不用多做菜,还能吃饱喝好,过日子也不浪费……”

  仁丹胡子军官乐了:“一个人过日子就要这样,要细水长流,千万不能铺张浪费……当年,我在中国天津经商就是细水长流地干活,不该花的钱我一分一文也不舍得花,可花可不花的钱我就不花。经过十几年的奋斗,才攒下了让人羡慕的万贯家财……要不是这场战争,我家就成为日本的大财阀了!”

  瘸子军人一愣:“长官,您没有从过军呀?”

  仁丹胡子军官哈哈一笑:“我今年55岁了,就是在小时候上过六年学。之后,我就跟着父亲去中国了。自从中国东北1931年‘九·一八’事变,第二年我就被领事馆送回了日本。我在天津的房产被领事馆占了,两处买卖也被归了公。现在,我的两个儿子还在天津呢!这些都是关东军部安排的。我实话告诉你们,要是我的那些房产和买卖不被关东军收去,这个供给部的位子,关东军部也不可能给我!”他说着,又问瘸子军人,“这个位子值多少钱?”

  瘸子军人摇了摇头。

  仁丹胡子军官说:“有不少人盯着我这个位子,可谁也盯不去!九州木业的老板,花了不少钱要买这个位子,关东军部把他的钱都收了,结果这个位子也没有给他,而是把他派到了满洲一个深山老林里去经管木头了!”

  于海龙听到此话,吃惊地看着他。

  “年轻人,你家也是买卖人。我是从你的档案里知道的。”仁丹胡子军官说,“等几年战争结束了,我就去你们满洲找你家合作,在奉天(沈阳)开一个大买卖!我对军警没兴趣!山口,你到过满洲。等平稳了,我也带你去满洲经商。”.

  通过这次吃饭,于海龙更进一步地了解到了仁丹胡子军官的历史和现在的心理,他对仁丹胡子军官的看法一下子变好了。仁丹胡子军官是一个和平主义者,并不是一个好战分子……

  于海龙在美穗子家住下了。

  通过美穗子的舅舅——仁丹胡子军官的批准,于海龙这次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等他再次离开这里时,美穗子又怀孕了。

  寒冷的冬天

  西北风卷着雪花,铺天盖地下了起来。

  冬月的日本东京,天气也是寒冷的。一天中午,正当于海龙拿着扫帚在大门口扫雪的时候,美穗子的舅舅——仁丹胡子军官开着吉普车来了。他先进了屋里一趟,然后就出来了。

  美穗子和她的母亲也从屋里出来了。

  “山川,不要扫雪了,和美穗子告别吧,”仁丹胡子军官说,“我们马上就走。”

  于海龙走进了院子,放下了扫帚。又进了屋里,亲了一下熟睡的儿子,然后走了出来。

  美穗子抱住了他:“山川……”美穗子哭了。

  于海龙对着她的脸蛋,深深地亲了一口:“姐,保重!我会来看你的……”

  此时此刻,美穗子的母亲和她的舅舅——仁丹胡子军官都低下了头,老眼里都流出了泪水……

  吉普车开走了,不但拉走了于海龙,也拉走了美穗子的心……

  于海龙又被分派到了东京市南郊的一处小院里。

  这个院子不大但也不小,前后都有院子,三间砖瓦房居中间。

  这里的主人是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右腮上还有一个大疤瘌。主人虽然年纪不太大,但却是老气横秋,看人眯着眼睛。

  瘸子军人告诉于海龙,这个人名叫田中三雄,是前年归国的日本军人。由于在中国受到了刺激,得过精神病,今年才治好。他家有老婆和女儿。女儿今年二十一岁。今年夏天,他的女儿被选中去中国香港当战地慰安妇。田中三雄怒火填胸,拿着刀就去了宪兵队,硬逼着宪兵队长把他女儿的名字勾掉!宪兵队长跟他较劲,被他砍了一刀。这事儿被他闹大了,最后,那个宪兵队长被撤职调到了中国战场。

  他们二人正说着,田中三雄从屋里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来。

  “长辈,您好!天皇陛下让我给您家送姑爷来了!”瘸子军人微笑着说,又给田中行了一个军礼。

  接着,于海龙也向田中鞠了一个躬。

  田中大喜,连着哈哈哈地笑了几声。

  “哎呀,是个满洲美男子。”田中说,“你们满洲女人,不如我们大日本女人温柔!我说的对不对?!”

  于海龙刚走进院里,就被田中三雄的老婆推了出来:“满洲猪,滚出去!我们家不是猪圈,用不着你来配种!”

  她的女儿从里面跑了出来,拉住了要走的于海龙,说:“妈,他是天皇陛下选中的……”

  母亲朝着女儿一个耳光:“混蛋!大日本帝国的男人还没有死绝,用不着满洲猪!”

  田中三雄揪住了老婆,骂了起来:“你混蛋!天皇陛下的圣旨,大日本的臣民都要无条件地执行!”

  他的老婆还在大喊大叫:“田中,你去支那一走就是十二年,贞子是我拉扯大的,你没有说话的权利!”

  夫妻二人动手打了起来。

  于海龙走了过来劝架:“大婶,您不欢迎我也不要紧,我马上就走。你们两位老人也用不着打架呀!

  这个女人二目圆睁:“满洲猪,滚!”

  瘸子军人出面了:“他是人,不是猪!你骂他,就是破坏日满亲善!为了你们家贞子不去当慰安妇,田中先生都把宪兵队长用菜刀砍了!”

  这个女人还是不依不饶:“当慰安妇是大日本女人的光荣!去慰安战场上的勇士们,是大日本帝国女人的义务!”

  “放屁!”田中急眼了,一把就把老婆推倒了,“做慰安妇就是做妓女!我们田中家族决不做这种败坏祖宗的丑事儿!你这个败家的娘们,你想毁了闺女的一生?!”

  这个女人静了下来。

  田中把女儿拉到跟前:“闺女,爸爸十二年没在家,也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义务。不是爸爸不心疼你,而是爸爸没有办法呀!去了支那,想回也回不来呀!要不是爸爸得了大病,恐怕一辈子也回不了家。你可不知道,当慰安妇的女人,在那里受的那个不是人受的罪啊!一天最少要伺候六个大兵!许许多多的慰安妇都得了严重的妇女病,一辈子都失去了生育能力!今天,爸爸才对你说这些不该说的真心话……那些当了慰安妇的女人,今后还有哪个男人敢要啊!”

  贞子的母亲一听也不闹了。

  田中三雄说:“现在我们日本的男人已经到了最危机的时刻,军部每年都有十多万人死亡。国内的姑娘找个好男人不容易啊!这场圣战,制造了多少万个寡妇?还有多少姑娘找不到合适的男人?现在圣战还在继续,寡妇还在继续增多,嫁不出去的姑娘也越来越多。孩子,别听你妈的,为了咱们全家,为了你的将来,只有这么做了……等你有了宝宝,等结束了这场圣战,你就会感觉到,爸爸现在做得对!”

  贞子听后点了点头,连忙把于海龙请进了屋里。

  瘸子军人见事态平息了,和于海龙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次日,仁丹胡子军官开着吉普车来了。

  贞子全家和于海龙迎了出去。

  仁丹胡子军官绕着于海龙转了一圈,问:“山川,这里待你怎么样?”

  于海龙笑着:“舅舅,一切很好!”

  “记住了,”仁丹胡子军官说,“今后,我每天让山口来这里一趟。如果他们待你不好,就马上把你接走!”

  田中三雄满脸堆笑地说:“长官,您放心好了,山川是我家的姑爷……”

  仁丹胡子军官严肃地说:“山川一郎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姑爷,他必须受到良好的待遇!昨天,你们骂他是满洲猪,这也是对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污蔑!世界上哪有猪搂着花姑娘睡觉的?!要不是你田中一雄参加圣战有功,你们昨天说的话就是反对圣战!也就是我,要是换了别的军官,就把你们抓进监狱去!我在这个职务上干了十年了,从来就没有向监狱送过一个人。一直到现在,也没一个人骂过我。日满亲善,大东亚共荣,这是天皇陛下的圣旨!山川一郎来你们家,是帮助你们家传宗接代的。这是天皇陛下对你们一家的恩宠!”

  田中三雄听到这里,连忙跪下喊了三声“天皇万岁”。

  仁丹胡子军官又来到贞子跟前,说:“贞子姑娘,你还不知道吧?山川一郎的学历比你高,满洲国的国高学生。你呢,才上过女专,会点护理知识。所以,你今后要尊重山川一郎……”说完,他就开着吉普车走了。

  仁丹胡子军官的一番话,让田中一家口服心服。也就是从这时起,田中的老婆对于海龙的看法大大改变了。

  田中呢,对于海龙更加爱护。

  一天上午,田中把于海龙和女儿叫到一起,给他们讲了发生在1937年12月中旬的南京大屠杀的真实情况——

  那时,田中是朝香宫鸠彦亲王卫队的一名文职人员。他们打进南京后,住进了蒋介石的总统府。一天,卫队长本田抓来了一个漂亮的中国姑娘,那个姑娘是一个医院的护士。朝香宫鸠彦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姑娘强奸了。完事后,朝香宫鸠彦就把这个姑娘绑在柱子上,用尖刀剖开了姑娘的肚子,摘出了心脏和子宫……然后用刀切成了碎块,边喝酒边吃着……也就是这个骇人的场面,把田中吓疯了两年!

  “闺女,爸爸说的都是亲眼所见。一见到那个姑娘,我就想起了你!朝香宫鸠彦不是个人,是个畜生!我疯了后,他还让我吃他的粪便……今年夏天,我为什么与宪兵队长干仗那么凶?还动了刀子?!孩子,不凶不行啊!爸爸就是豁上这条老命,也不能让闺女去送死!上了战场的日本人都变成了畜生,不但祸害中国人,也祸害我们日本的慰安妇!”田中三雄气愤地说,“后来我的病虽然好了,但是我还是装疯卖傻。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脱离战场,为的是回来!我不愿意在那里参与他们的杀人放火……”

  这是于海龙第一次知道南京大屠杀的情况。

  “叔叔,南京大屠杀死了多少中国人?”于海龙问。

  “数也数不清呀!在江坡上,躺着一大片被杀死的中国人哪!有大人,有孩子,还有孕妇……那个场面,真让人胆战心寒啊!”

  田中说着,眼里流出了泪水。

  “朝香宫鸠彦在战前就给军官们训话。他说,中国古代有个秦国的将领叫吴起,一次就屠杀了赵国兵将三十万。我们大日本的军人,要做一个大日本的吴起,就像杀猪一样杀支那人!灭了支那人,就把大日本国的臣民们迁来支那!”田中停了一下,又说,“孩子,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这次圣战有了看法。中国是一个大国,有四万万人口,面积呢,比我们日本的国土大百倍,他们能杀绝吗?!那是吹!中国大得很,满洲下大雪,长江的南面树叶还绿呢!不信?你们瞅着,最后失败的不是别人,就是我们日本!从1931年到今天,我们的军队死了多少人?死了好几百万了!关东军贪心太大,占了关外,又占关里;占了江南,又占南洋;现在,又占领了东南亚,跟英国、法国的军队也干起来了……”

  关于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和东南亚的战事,于海龙也是第一次听人说得这么详细。经过几次询问他才知道,原来田中在被征兵之前,是东京一所中学的老师。在军队里由于他有文化,经过层层选拔,才被朝香宫鸠彦选到卫队来……于海龙在田中家迎来了严寒的冬天。

  贞子的一家

  贞子的母亲成天唠唠叨叨,这个日本女人也不知为啥,就是对中国人特别的仇视。尽管于海龙从不招惹她,但她对于海龙总是冷冷淡淡的,有时候还说些刻薄的话。

  为了解开这个难题,于海龙决定找个机会和他这个丈母娘好好谈谈。转眼就来到过年了。

  一天上午,贞子的母亲突然感冒了,流鼻涕打喷嚏,躺在炕上哼哼叫。贞子给她药,她嫌苦不吃;田中给她水,她不喝。

  一见这种情况,于海龙拉了一把贞子,二人就去厨房了。

  在厨房里,于海龙将一块生姜剁碎了放进了锅里,又向锅里倒了一勺子糖和一舀子水,就让贞子加火烧了起来。

  待到水开了,他又把这姜糖水盛在碗里。

  贞子对于海龙的做法非常高兴,就端着一碗姜糖水走进了母亲的屋里。“妈,喝了这碗中药,您就好了。”

  “我不喝!是药就苦,我喝了就吐。”

  贞子说:“妈,您尝尝,一点儿也不苦,还甜呢!”

  贞子的母亲坐了起来,接过姜糖水舔了一口,然后就喝了。一会儿,就躺在炕上睡着了。

  贞子的母亲一觉醒来就是中午,感冒一下子好了。

  母亲问女儿:“贞子,你给妈吃的是什么药?这药怎么这么灵,吃上就好呢!”贞子笑了:“妈,这是山川一郎给您配的药。”

  田中三雄乐了:“了不起,山川还会医道呀!小小的年纪,就会治病。”

  于海龙笑了:“这不是药,是姜糖水。得了感冒,只要喝了它睡一觉,出出汗就好了。在我的老家中国东北,一般的人家都用这个方子治感冒。”

  ……自此以后,贞子的母亲就对于海龙好了起来。

  于海龙嘴甜手不懒,经常帮着丈母娘干家务活。经过半个多月的磨合,贞子的母亲对于海龙就像待亲儿子一样疼爱。

  一天下午,贞子的母亲在厨房里切土豆,于海龙来了。他接过丈母娘手中的菜刀,就切起土豆丝来。

  贞子的母亲笑着说:“山川,你在家也帮着你妈妈干家务活吗?”

  于海龙说:“干哪!我在家是老大,我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我妈一天到晚不但照顾我的弟弟妹妹,还得洗衣服做饭。她太累了!”

  “你是个好孩子,”贞子的母亲说,“知道疼妈!我的命苦,半辈子了,没有人疼我!”

  接着,这个日本女人就讲了她的历史——

  贞子的母亲名字叫秀子,出身于皇族世家,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十七岁那年,家族为了她的婚事找大师算命。那个大师算来算去,把她“推出了皇族”——说她是“穷命”,不宜在皇族家。她的父亲很尊崇生辰八字,于是就吩咐家奴:明天一早,只要一敞开大门,看见有男人从大门前走,就招呼他们站下,不要留多了,就留七个。次日一早,看大门的家奴,果然就留下了七个从大门路过的男人。秀子的父亲把这七个人叫到了大门里,一一端详。一个是街头要饭的老头,一个是卖杂货的小商人,一个是敲梆子算命的,还有三个是进城卖菜的农民,最后一个就是田中三雄。那时,田中三雄十七岁,还是一个没有毕业的中学生。秀子的父亲给前六个人几个钱打发走了,只留下了田中三雄。早饭后,就让田中三雄领走了秀子。

  贞子的母亲掉了几滴眼泪,说:“我妈给了我一个包袱,我就跟着田中离开了家。那时我十七岁,就做了田中的老婆。靠着包袱里的钱,我把田中供完了中学,让他当上了老师。一晃,二十五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到我妈和家里的人……去年,我到樱花大道给贞子买衣裳,第一次遇上了贞子的老爷。他的模样没有怎么改变,我的模样可改了不少。我认出了他,他也模模糊糊地认出了我。我一扭头就走了。他跟在我后面喊:‘你是不是秀子?’我回答:‘二十多年前的秀子已经死了!’……”

  “我流着眼泪回到了家中,”贞子的母亲老泪纵横,“我爸也跟来了,他一进门就给我跪下了……我也没有叫他爸……世界上有他这样狠心的父亲?!我一辈子也不能原谅他!我爸痛哭流涕地告诉我,算命先生的胡言乱语坑了他,也坑了我的一生!那个算命先生是一个中国人……所以,我就恨透了中国人……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任何地方的人都有好坏,不能把一个人做的事加在另一帮人的身上。山川,你就是一个好孩子。我错怪你啦!”

  几天后,田中三雄也把于海龙叫进他的房间,与他唠家常。

  “山川,你的父母身体好吗?”

  “不知道啊!自从来到了这里,官方就不让我们给家里通信。”

  “你家是干什么的?”

  “我父亲在满洲开了一个货栈,经营百货、杂货。”

  田中三雄沉思了片刻,说:“你想不想听听我的家世?”

  于海龙笑了:“想听呀!”

  接着,田中三雄就讲起了自己的家世——

  田中的家族是一个平民世家,七十多年前,他爷爷领着一家人从北海道来到东京。当时,他的爷爷在东京经营了一个小商铺,专卖布匹和鞋袜等物品。到了他父亲这一代,买卖就做大了,由一个商铺变成了三个商店。他的父亲哥们儿三个,分家时哥儿三个一人一个商店。他父亲又生了他们兄弟姐妹五人,由于人口多,家里的日子就不如从前了。他是家里的老三,从小就上学,十七岁那一年,他意外地娶了个媳妇秀子,这对田中家族来说是一个大喜事,老田中非常高兴,就给田中三雄买了一处住房。当时,田中三雄的两个哥哥——田中一雄和田中二雄都没有娶媳妇。老田中就表示,商店的一切今后就没有田中三雄的份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田中三雄搬出了家,住进了新买的洞房里。从这以后。新媳妇秀子就拿出了自己的钱,供丈夫田中三雄念完了师范。田中三雄师范毕业后,就在东京一所小学校当上了教师。

  “贞子是我的大女儿,我还有一个大儿子呢!”田中三雄笑着说。

  于海龙问:“他在哪里?”

  “在北海道我大姐那里,去了快半年了!”田中三雄说,“他今年十四岁了。十二年前,我离开家去满洲时,他才一周岁多一点儿……我的上半生,最对不住的就是我的老婆和两个孩子!我差一点儿没有回来……今后,我也不用去战场了。”

  于海龙问:“真的吗?”

  “真的,”田中三雄笑着说,“我老丈人已经向我们家下了保证,他是皇族,军部敢不听他的话吗?!我老丈人已经在二十多年前就对不起他女儿了,现在他后悔透了!人哪,都有觉醒的时候!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他那时候不糊涂,我还能白捡个媳妇吗?!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有一得就会有一失。他一失,我就有了一得。现在,我在家好好养养病,等病好利索了,我就到学校教书去……”

  于海龙明白了:怪不得田中三雄敢拿菜刀砍日本宪兵队长,原来他是日本皇族的女婿!

  转眼之间,又是一个春天来到了。

  贞子怀孕三个多月了。

  于海龙也没有被瘸子军人叫走。

  在贞子家,原先瘸子军人每天一次来看于海龙,后来改为五天来一趟。

  从前,瘸子军人来贞子家都是空着手;如今,他来这里每次都要拎着一些好吃的东西。

  一天上午,瘸子军人和于海龙到樱花大道溜达,在一家店铺的门前,遇上一年前那个有点性变态的寡妇铃木幸子。

  此时的幸子好像年轻了许多,往日病态似乎已经消失了。她美滋滋地抱着一个小婴孩,和她的母亲一块儿在这里逛街……

  他乡遇故知

  半年后的一个黄昏,于海龙在城南的时候,有一天到外面溜达,突然遇上了老同学陈启宗。

  老同学陈启宗比他大一岁,二人在沈阳皇姑屯上学时,就是一个班的好朋友。自从他们来到日本后,二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此时的于海龙比一年半前长高了不少,也胖了不少。陈启宗却是没有变化,相反他的脸面瘦了不少。

  他们二人手挽着手,来到了一个小酒馆。

  这个小酒馆,是一个中国人开的。那个时候,在日本能开酒馆的中国人都不是一般人物,一般都是有势力的人。

  “你有钱吗?”陈启宗问,“你可知道,这里的酒菜是很贵的。一个多月前,我遇上了咱们班的那新民,就是在这里喝的酒。这个酒馆的老板可不是个东西了,当他听我和那新民说中国话后,就多收酒菜钱。后来,那新民与他急了眼,他们才照价收钱。”

  于海龙一听,哈哈大笑,故意地大声用日本话在酒店门口嚷嚷:“他妈的,老子有的是钱!今天晚上喝酒,老子就在这家中国人的酒馆喝酒,让老板的花姑娘来陪!”

  这时,酒馆老板走了出来。

  于海龙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张大票,递给了陈启宗:“稻田兄,拿去花吧!”陈启宗接过钱,揣在衣兜里。

  酒馆的老板满脸堆笑,用不怎么流利的日语说:“先生,屋里请!”

  于海龙和陈启宗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二人进屋要了一个单间,点了几个菜,插上门就喝起酒来。

  几盅酒下肚,二人各自说起了自己内心事儿。

  陈启宗告诉于海龙,去年夏天,他经历了一件难以说出口的事儿,这件事儿让他憋在心里难受——

  那时,他在一个寡妇家当人种。这个寡妇家只有母女二人,那个寡妇还不到四十岁,她的闺女就已经二十二岁了。

  有一天的晚饭桌上,老丈母娘捧出了一坛子酒,微笑着给他倒了满满的一碗,也给她自己倒了满满的一碗。

  那个二十二岁的姑娘说:“稻田,你来我家已经二十多天了。我也已经怀孕了。今天,我妈为了感谢你,陪你喝点酒。你为我们家后继有人所作的贡献,我妈做了几个菜来慰劳你!”

  陈启宗就开心地喝了起来,一碗不够,又喝了第二碗。不一会儿,他就醉倒了,躺在了“老丈母娘”的房间里。

  “你有身孕了,就回你的屋睡觉吧。”这个姑娘的母亲说,“稻田就在这里睡了,他喝多了,呆会儿我给他做点解酒汤喝。”

  女儿回屋了,不一会儿就自己睡着了。

  陈启宗被丈母娘抱在了炕上,脱得光溜溜的,盖上了大被子。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陈启宗在蒙眬中就感觉到,一个光滑的躯体在温暖着自己的胸膛,而且,有两个诱人的东西在自己的胸膛上颤抖……

  顿时,他性欲就来了……

  天亮了,当陈启宗醒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躺在了丈母娘的怀里。而且,他就像小孩子一样,头偎在老丈母娘胸前那两个大奶子中间……

  有了第一次,就难免有第二次……

  两个多月后,当陈启宗离开这家时,他的这个不到四十岁的丈母娘也怀孕了。

  陈启宗还告诉于海龙,现在,那母女二人都已经生孩子了,而且生的都是男孩儿。闺女的儿子两个多月了,母亲的儿子才刚出满月。今天,他就是来看孩子来的……

  于海龙听后,哈哈大笑,一会儿又问:“老同学,这两个日本孩子,一个是舅舅,一个是外甥,将来……”

  陈启宗笑着说:“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我的儿子。”

  于海龙笑了:“她们母女现在怎么样?”

  陈启宗喝了一口酒,说:“过不几天她们就搬家了。她女儿说,她们准备搬到北海道札幌去。”

  “可能是为了孩子的将来吧?”

  “就是为这个事儿!”陈启宗说,“她女儿说,政府已经给她们安家费了。她还说,他的爹已经死在满洲,她妈生的孩子,还是随她爹姓……”

  “她父亲姓啥?”

  “姓石冈。”

  正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于海龙敞开了门。

  一个日本姑娘端着两碗大米饭进来了,放在了桌子上。

  随后,那个老板也端来了一小盆汤。这个老板,有五十多岁的年纪,一笑露出了两个大金牙:“太君,请用饭!”

  于海龙瞪了他一眼。

  “太君,您不满意就说,我改正!”

  于海龙又笑了,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票子:“够不够?”

  老板点头哈腰地说:“太君,谢谢您,够了!”

  老板刚要走,于海龙一把就把他拽住了。吓得老板打了一个冷战。

  “告诉你,我是中国人!你今后见了我不要太君太君地叫,一个中国人怎么没有点自尊呢!”

  胜利的喜悦

  时光进入1945年,日本的国都东京连续受到美国飞机的狂轰滥炸。

  初春的一天夜里,于海龙刚到城北美穗子家,就听到了一阵震耳的爆炸声。随后就听美穗子的舅舅说,美国出动了好几百架飞机在东京市中心,扔下了数百吨炸弹。此次的空袭,炸坏了几家兵工厂,死伤人数达两万人之多,许许多多的建筑物变成了废墟,连一家飞机制造厂的办公楼都炸塌了。

  此后没过几天,又有上百架美国飞机轰炸了东京中心的建筑物。城中心建筑物几乎全部成为了废墟。熊熊的大火把钢筋混凝土中的易燃材料烧得一干二净。几次大轰炸,有十几万人死伤。

  这次空袭结束后,于海龙参加了清理死尸的现场。一连五天,才把死者的尸体清完。

  东京被炸后,神户也被美国飞机轰炸了。神户是日本的军事工业制造基地,炸得比东京还厉害……

  1945年的8月初,日本东京遭到了有史以来少见的特大暴雨。

  那几天,狂风席卷着暴雨普天而降。

  街头上,许多大树都都被狂风拦腰刮断。

  震耳的霹雳和大暴雨,仿佛要把东京吞没。

  一连三天,都是这样。东京成了一片汪洋大海,许许多多的人家都被灌进了雨水。

  这一不祥之兆,留在了人们的心目中。

  在东京西北郊,于海龙正和一个研究中国易经的老人喝茶。老人悄悄地告诉于海龙,日本国快要亡了!这是老天在发怒……

  果然,几天后广播里就传来了消息——美国飞机在日本广岛和长崎扔下了原子弹,这两个城市的房屋几乎被炸为平地,几十万人死伤……

  整个日本国都惊慌了!

  几天后,日本天皇在广播里宣布了投降的诏书。

  于海龙和同学们奔走相告,欢庆中国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

  如今相隔六十四年,于老先生还是那么激动。他说:“当我们一听到日本鬼子投降了,我们高兴极了,恨不能一下子回到祖国!我们十几个同学搂在一起,唱啊跳啊,欢呼这一伟大胜利的到来!”

  在日本,最关心于海龙生活的就是美穗子一家。美穗子真把于海龙当成了自己的丈夫,美穗子的母亲也真把于海龙当成了自己的姑爷。

  有一天,于海龙不小心摔了一下,走路一瘸一拐的,正巧遇上了美穗子的母亲。

  “孩子,快去上医院看看!”于是,美穗子的母亲就领着于海龙去了医院。

  这个好心的老太太让于海龙检查完了受伤的部位之后,又为他买了药,雇了一辆小马车把他拉回了家里。

  在家里,老太太和美穗子母女二人,对于海龙百般的关心和爱护。这时,他的大儿子已经四岁多了,大闺女也快要三周岁了,第三个孩子也是个男孩,已经三个多月大了。

  八月末的一天下午,美穗子的舅舅——那个仁丹胡子军官来了。他把于海龙叫到了一边,说:“山川,你一定要严守自己要回国的事儿。现在是个非常时期,如果你自己透露了消息,你的命就保不住了!从现在起,你对我们日本人谁也不要讲,就是对山口也不要说。如果有人问你什么时候回国,你就说不回了,日本东京就是我的家……你听明白了吗?!”于海龙不解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如今,于老先生对那个仁丹胡子军官——美穗子的舅舅都怀有感激之情!

  归国的前夜

  于老先生至今还记得,在归国前夕那些日子,他正在一个二十九岁的寡妇家里住(日本政府指派的)。那个寡妇的丈夫,已经在中国战场上战死好几年了。

  一天下午,他从外面回来,刚走到屋门口,就听见屋里有人在说话。他轻轻地躲在门口仔细听,原来是这个女人的父亲。

  这个女人名字叫千慧子,她的父亲是东京一个官员。

  此时,那个老头还在说:“你要想办法把他留住,我们大日本帝国非常缺少男人。如果他非要回中国,就在饭菜里下毒药,把他毒死!”

  女人:“这样做,太残忍了!”

  老头儿:“这是天皇下的谕旨,任何人都要服从!所有在大日本帝国当过人种的中国人,一个也不能让他们回到中国去!”

  女人:“爹,我有身孕了……山川那么好的人,就是回国也不能毒死他。不管怎样,他也是我的丈夫。咱们日本不是有句俗话,‘虎毒不食子,妇毒不杀夫’……”

  老头儿:“混蛋!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的圣旨,谁也不能违抗!你想到没有啊?!大日本帝国现在借种,是为了将来!如果这些可恨的中国人回到了他们的国家,把这个事儿向全世界一公布,就是我们大和民族最大的耻辱!现在我们虽然失败了,几十年后,我们还有发达的那一天!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封锁住这个机密: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这些要回国的人种!”

  ……

  于海龙听到这里,吓出了一身冷汗。为了不被他们发觉,于海龙悄悄地溜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了美穗子的舅舅对他说的那些话……在外面,于海龙考虑了很久,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他现在只有糊弄和欺骗这家日本人。一直等到天黑了,他才向他们家走去。

  晚上吃饭时,老头儿问于海龙:“山川,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于海龙笑了:“回去干什么?这里就是我的家!你们待我这么好,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们。”

  女人乐了:“爸,山川是个有情义的人!”

  老头儿还是半信半疑:“你说的话是真的?”

  于海龙点了点头。

  老头儿满意地笑了:“好,今后,你哪里也不要去了,就留在我家,好好地伺候我的闺女,让我闺女多给我生几个外孙……”

  千慧子满意地笑了。

  十几天后的一个中午,老头儿回来了,对于海龙说:“你们的国家有不少劳工就要回国了,你不想家里的父母?”

  “想。但是,我舍不得离开你们。”于海龙说,“我离开中国已经有四年多了,与家里失去联系也是四年多了,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我想写封信,叫人捎回去,让我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们知道,我在日本生活得很好。”

  老头儿乐了:“好的。后天,有一艘送中国劳工的轮船去中国大连。我和千慧子一起陪你到港口,让你把信送去。”

  两天后,他们三人一早就来到了港口码头。

  此时的于海龙,就如同冲出了牢笼般地喜悦,他快步跑向了那艘载满中国劳工的轮船。

  在轮船的舱门口,站着两个配枪的中国国民党军官,拦住了于海龙:“这是送我们中国人回国的船,不许日本人进来!”

  此时的于海龙身穿着一身日本协和服,中国官兵们把于海龙当成了日本人。

  于海龙流泪了:“长官,我不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我的家在东北的沈阳。四年前,我是被日本关东军押来日本的中国学生……”

  “好吧,上船!”

  一个军官把于海龙领到船舱的一间办公室里,发给了他归国证,又给了他一身日本黄呢子服装。

  于海龙脱掉协和服,从兜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贵重物品——一块金怀表、一支金笔、一个金手镯,揣在了黄呢子衣服兜里。

  这些物品,都是他的头一个女人——美穗子前几天送给他的归国礼物。

  此时此刻,于海龙心里不是个滋味!他的日本老婆美穗子,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大的这年不到四岁,小的才三个多月!他还没有来得及与他们告别……

  于海龙在轮船上找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他当年来日本时的同学。但是非常少,只有四人。他们拥抱在一起,泪水簌簌而下。此后,他再也没有离开这个船舱。

  于海龙在与四个同学交谈中得知,当年与他们一起来日本“留学”的沈阳籍的八十名同学,大部分人都不在人世了!有不少同学就是因为要回国,而被日本人药死的!还有的同学下落不明……

  轮船起锚了,一声长笛,划破了港口的晴空。

  这艘载满中国劳工的轮船,在数十名中国军人的保护下,顺利地起航了。

  这时,于海龙从轮船的窗口看见,那个日本老头儿抱着脑瓜子坐在了码头上。千慧子伏在栏杆上痛哭流涕……

  今天的话题

  当于海龙老人叙述这些往事时,老眼里含满了泪水。

  于老先生告诉笔者,在轮船上,他们五个人约定:回国后一定要将这段往事压在心里。因为,他们那时都年轻,回国后还要成家立业,为的是保全自己的名声。

  当于老先生得知笔者的老家是山东省高密县时,他问:“我提一个人,你认识吗?他的名字叫刘连仁,一个在日本北海道大山里当了十四年野人的中国劳工……”

  提起刘连仁,笔者当然认识他老人家了。刘连仁是高密县井沟乡草泊村的,草泊村离笔者的老家只有十多里地。刘连仁的故事在笔者的故乡家喻户晓——1944年秋天,他去赶大集时,被日本鬼子抓了劳工。同时被日本鬼子抓去当劳工的,还有我本家的爷爷王建高。王建高老人在日本北海道煤矿苦熬了一年。1945年8月15日,日本战败投降后,王建高爷爷于同年十一月份从日本回到了祖国。刘连仁被抓到日本北海道煤矿不到三个月,他就联合两个工友在深夜逃跑了。后来,那两个工友在山上被日本人抓住了。只有刘连仁自己逃到了大山里,从此,他就在大山里当了十四年的野人。1958年初,刘连仁在北海道的一个大山里被一个日本猎人当成野人救出来,之后,就被日本政府污蔑成中国特务。同时,日本国内最大的报纸《读卖新闻》也把刘连仁报道成了中国派到日本搞间谍的“中国特务”。为此,中国政府外交部提出了严正声明,抗议日本政府。经过中国政府外交人员的积极努力,终于在日本东京一所监狱里找到了刘连仁……刘连仁在日本当了十四年野人的消息,世界各个国家的报纸和电台都做了深度的报道。同年,刘连仁在中国政府外交人员的陪同下,从日本东京乘坐轮船回到了祖国。当时,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主席刘少奇特地到天津港口,迎接刘连仁归来。中国新闻电影制片厂,也将刘连仁归来的全过程拍成了新闻纪录片,在全国各地放映……1970年春天,笔者在故乡还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时,学校组织听民族教育课时,就请来了刘连仁老人。刘连仁老人那天从上午八点一直讲到下午五点,中午只休息了一个小时,他才把自己在日本的经历简单讲完。他老人家的一切经历,如今都牢牢地记在了笔者的脑海中……

  当笔者介绍完刘连仁的情况后,于海龙老人说:“1958年,当我听到刘连仁在日本当了十四年野人的消息后,我就想把我们东北学生在日本当人种的事也抖搂出来。可是,家里的父母反对。特别是我的老婆,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不怕别人讥笑,俺还怕别人讥笑呢!你的那些砢碜事儿,让俺也跟着遭人数道……十几年前,当慰安妇的事揭露出来后,我又想把人种这件事揭露出来。可是我又遇上了麻烦,我的儿女们不让啊!他们说,你抖搂那些砢碜事干啥?!让咱们家安稳几天吧……”

  于海龙老人说:“我今年已经八十七岁了,说不定哪一天就咽气了。我不能将这个历史重大事件带到棺材里去。我是要让全世界人民都知道,在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在日本还发生过这么一个历史重大事件!不管日本政府承认不承认他们借种这件事,但历史就是历史,他们想抹也抹不掉的!日本政府有些顽固分子不对侵华战争谢罪,反而去祭拜靖国神社,公然跪拜战争罪犯的亡灵,我就有必要站出来证明‘人种’这一历史重大事件!日本当年的侵华战争,不但给中国人民带来了重大灾难,而且也给日本人民带来了重大灾难!这场战争造成的数百万个日本寡妇和到了婚嫁年龄而嫁不出去的日本姑娘们,就是这场战争的直接受害者!她们需要男人,她们需要合理的家庭生活,她们更有做母亲的权利!”

  最后,于老先生又说,当年去日本当“人种”的中国东北学生,不但有奉天(沈阳)的学生,还有新京(长春)、锦州、四平、船厂(吉林)、大连、滨江(哈尔滨)、佳木斯、牡丹江、齐齐哈尔等地的学生。他希望虎口余生的人和他一道,向全世界人民证实“人种”这一历史重大事件!

  责任编辑 咏 红

  插图 任义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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