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那年夏天爱过谁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夏天,姑娘,南南
- 发布时间:2011-07-25 13:17
一
有一个姑娘，月薪五千，却花了三千租房子，为此很久不买一件新衣，大部分时候靠快餐为生。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很惊讶，觉得姑娘未免太夸张。可是姑娘说：“除了上班和在路上，剩下的时间我都在这里度过，这就是我一个人的世界。如果我连自己的世界都不能保证它的完美，我又怎么能有力气去和外部世界打交道呢？”
另外有一个姑娘，收入跟上一个差不多，却在花差不多的价钱买名贵的衣饰和香水。你可以说她虚荣，但是她管这叫“对生活有所要求”。为此她住着很破的房子，连让男友参观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两个姑娘相遇了，一见如故。她们的性格截然不同，但在某种程度上又惺惺相惜。为了方便称呼，我们就姑且叫两个姑娘“南南”和“北北”吧。花大价钱租房子的那个是南南，买名牌衣物的是北北。认识几个月后北北对南南说：“不如你把房间分我一半？作为回报你可以穿我的衣服。”
南南想了想，同意了。她并非是对那些衣服有兴趣，这么做的原因，可能只是单纯地喜欢北北。北北的行李有限，只有一大箱衣服，刚好可以填满南南那只空空的大衣柜。搬了家后，北北终于可以邀请男朋友来家里做客。那天卓子扬带了一束百合、两瓶法国的葡萄酒和一大块美味的芝士。三个人坐在地板上喝着红酒吃着芝士，十分惬意和自在。之后南南去厨房洗杯子，听到卓子扬小声说：“你搬到这里还不如搬去我家呢！”
“拒绝同居，谢谢！”南南听到北北干脆利落地回答。
可能这就是南南喜欢北北的地方，那种即使渴望浓稠甜蜜的好日子，也坚守自己原则的态度。两个要强的姑娘，在十三楼的阳台上看着卓子扬开着大奔离去，南南忍不住说：“卓子扬很有钱噢！”
北北发出一声冷哼，道：“关我屁事！”
二
在北北看来，喜欢钱，和喜欢有钱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前者是对物质的屈服，后者更注重内在因素。卓子扬不是普通的暴发户，他白手起家，年轻好看，也懂得对女孩子好，会主动替女孩子拉开车门。如今这样的绅士不多了。北北喜欢他，但不花他的钱，当然请客吃饭另算，礼物超过一千块，那还是免了。
在这点上，南南是理解北北的，虽然理解她们的人不太多。
三千块的一居室，在2006年，在任何一座城市都很舒适，木地板、大飘窗、阳台、精装修，一应俱全——但只限于一居。
因为只有一张床，两个人只好一起睡。南南总是穿着小熊图案的睡衣，看北北裹着一条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敷好面膜后再扯掉睡衣钻进被窝里面。开头几次南南还很不好意思，到了后来反而开始欣赏北北的身体。她的身体非常美，挺拔饱满的胸部，纤细的腰，就像两个小球挂在葫芦上。两个人渐渐习惯了一起吃饭，一起逛街，逢到奖金比平常多的月份，也十分恶趣味地跑去同性恋酒吧喝一杯，然后嘻嘻哈哈地打电话让卓子扬来接。卓子扬在后视镜里看到两个姑娘用借位的方法假装接吻，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南南抬起头来，镜的折射无意间促成了南南和卓子扬的对视，因为喝了酒，南南的瞳孔绕着一层雾气。
那双眼睛让卓子扬怔了很久。
卓子扬喜欢北北，就像任何一个男人一样，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但南南是不同的。三个人在家里的时候，南南总是在打扫卫生，在看书，在发呆。她那么安静，简直像是不存在一般。卓子扬买房子的时候，设计师在他家里摆了很多水培植物，他说：“我不会养植物，也欣赏不来它们。”可是设计师说：“有些东西是无需计较和欣赏的，只是摆在那里就够了。”
南南就像是那些植物，极静，却充盈了整个房间。
三
后来，卓子扬跟北北分手了。究竟为什么她没有说，毕竟人想分手的时候什么都可以拿来当理由。北北并没有太难过——至少表面上没有崩溃，照例按时上班，回家后照例认真涂抹面膜。只是某一天她打开冰箱看到卓子扬送给两位姑娘的葡萄酒，才忽然伤感地说：“男人跟女人真的不是一个星球的，卓子扬应该去搞基，我们两个才应该结婚。”
南南哈哈大笑，末了又温柔地抚摸北北的头发。北北靠在她的肩膀上无限柔情地说：“可能我再也遇不到比卓子扬更好的男人了。”
“怎么会呢？”南南安慰她，即使她自己也觉得，没有比卓子扬更好的男人了。
爱上卓子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几个月前的夜里，南南没有对北北说，那天北北出差，卓子扬来了，外面下着大雨，两个人静悄悄地看着电视，都一句话也没有说。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卓子扬要离开，南南送他到门口，这时卓子扬却突然抓起南南的手，吻了一下。那个吻，足够令南南震荡三天。
“对不起——”这是卓子扬对那个吻的解释，“但就是很想这样做，我想我是喜欢你了。”他仓皇而逃。
三天后北北回来了，他们一起去吃大餐，当然是卓子扬请客。北北懒得切牛排，卓子扬就替她切好，末了，把南南的那份也拿来一道切好。南南转过头去不看他，窗外整个城市都寂静了下来。卓子扬说：“我不想背叛北北，又不得不告诉你这些事情，因为再压抑下去，我怕我会疯掉。”
南南靠在门框上看着卓子扬快速奔跑的背影，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否则他也不会那么紧张，紧张到，他宁可跑楼梯也不愿意在电梯前多等一秒。
十四层的楼梯，每层十二个台阶，加起来一共是168步，跑得快一点的话，也有可能在100步内就解决了。那100步，就是卓子扬和南南之间无法跨越的距离。
傍晚北北下班回来看到堆在门口的行李，忽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踢着门大喊大叫：“南南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居然为了卓子扬抛弃我！我恨你！”
最后那三个字像尖刀一样剖开了南南人格里最柔软的部分，让它们流出血、露出骨，并且永远不能愈合。作为一个有感情洁癖的人，南南蹲在地上低声地哭。而一墙之隔的北北，收拾好行李后走了。
四
北北后来过得怎样南南不清楚，反正她自己既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智慧，也没有因为从业很久而升职。北北离开后她就搬了家，依然是精致的小户型，房租还是那个价位。咬紧牙关的日子过了五年，南南终于交到了一位可心的男朋友。他很温柔，并且体贴，也肯跟南南分摊一半的房租。两个人搬到一处厨房更大的房子，下了班就自己做饭吃。南南觉得很满足，除了房子不是自己的外，基本觉得很幸福。
人在幸福的时候也会回首过去，幸福让人充满底气，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都是曾经的煎熬换来的。南南百无聊赖地去找北北的微博，结果刚找到就吓了一跳，北北居然得了乳腺癌！
两个视高品质为人生态度的姑娘，在能力范围内肆意挥霍着青春，自然也没什么存款。北北的微博灰心丧气，恨不得一死了之。南南心有余而力不足，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拨通了卓子扬的电话。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有卓子扬可以帮忙。
再次见面，南南成熟了不少，隔着桌子把事情跟卓子扬说了，卓子扬愣在那里。想到北北那对漂亮的胸部，两个人都有点鼻酸。当然，卓子扬跟那对胸部更有感情一些。
他们决定去见北北，打听到北北所在的医院，携带大量现金钻进车里。在路上，尴尬再次现出原形，在沉默中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卓子扬故作轻松地问：“别来无恙乎？”
“挺好。”南南简单地回答。
遇到红灯，车停下来，南南望着过马路的行人，想了很久才说：“我要结婚了。”
红灯转绿，后面的车子开始鸣笛，卓子扬回过神来，踩动油门。
“恭喜。”他说。
五
饶是钱送得及时，北北的胸部还是要割掉一只。手术出来后北北犹如老了十岁，却强打精神笑嘻嘻地向卓子扬伸出手去说：“既然都给了那么多，不如多给一点去装个假胸吧！”
北北那副样子还不如嚎啕大哭一场，至少让旁人好受一些。南南看到她绝望的眼神首先心碎，紧紧握着北北的手泣不成声，连卓子扬都哽咽起来，很用力地咽下卡在喉咙中央的东西说：“好啊，可以顺便也隆一下左胸，整成Ecup吗？”
三个人抱头痛哭，遥想当年左拥右抱去看电影的岁月，忽然都苍老了起来。多少时间从指缝中流走，吃肉不吐骨头渣，消失得干净利落。23岁的南南，和23岁的北北，和30岁的卓子扬，因为缘分碰到了一起，又因为爱慕而分离。那爱慕挑战了他们的道德和原则，将他们逼到墙角，无处可退。但变心真的是罪恶吗？不爱是罪恶吗？
他们唯有不再相见，才能逃避掉良心的拷问。
是因为年轻，他们才如此倔强。
也是因为年轻，他们看起来有点傻气。
北北出院后南南去她的住所照顾她，北北忽然说：“现在看来我当初说得没错，卓子扬果然是我到目前为止遇到过的最好的男人，也是我最爱的人。”
南南想了一会儿说：“我也是。”
“那后来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因为我害怕想起你，在这件事里，我是不道德的那一方。”
北北笑了：“其实不道德的是我，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卓子扬跟我分手是因为他爱上了你，为了仅存的一点颜面，我没有对你说过。你赶我出门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有机会，谁知道后来再见到卓子扬，才知道你们没有在一起过。”
南南怔在那里，好久后才问：“你后来又见过他？”
“是。”北北幽幽地说，“就在我搬出去后不久，他找到我，想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可惜你……”搬了家、换了工作和手机号码，甚至换了E-mail。
假使南南没有换，现在一切又会怎样？
但是她摇摇头，不让自己再去想。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命运没有给他们机会，他们自己也没给。
六
南南没有告诉过别人她究竟有多爱卓子扬。在他第一次出现在自己家里的时候，穿着做工精良的白衬衫，坐在银灰色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红酒与酒杯，笑呵呵地同北北说话，那一刻南南觉得自己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不该看到这么甜蜜的景象，不该勾起心底那封尘了的、如同童话般的愿望。
如果深究起来，南南的爱情或许可以引申为对家庭的向往之类的东西，但谁又能说这不是爱情呢？
弗洛伊德健在的话，会告诉她，每一件被遗忘的事情，都有其痛苦的一面。所以南南忘记了她与卓子扬在车里的那个对视，像白纸黑字一样的眼神，证据确凿地表达了她的爱慕。也说不清是谁先勾引谁，总之，就是那一瞬间的事。
那个秋天南南出嫁了，简单朴素的婚礼，只宴请了几十位亲友。北北一身艳丽的紧身裙出场，吸引了众多男士的目光。她居然真的去隆了胸，在裙子的包裹下挤出深深的事业线。南南没有给卓子扬发请柬，自然他也不会在这里出现，但北北还是塞了一个丝绒盒子给她，说：“要后悔还来得及，这是他给你的钻戒。”
南南打开，钻石太大了，所以显得戒指很畸形。她把盒子递还给北北，说：“不后悔。”
“当真不后悔？”
南南闭上眼睛，想起那个寂寥的雨夜，他充满慌张的背影。倘若悔，在那个时候就该叫住他，而不是现在。五年已经过去，当初不会去做的事情，现在依然不会。婚礼进行曲响起，南南缓步向前，每走一部，都是对过去的告别。告别那168个台阶，那充满欢歌笑语的房间，那些孤苦的岁月。
若是重来？就一定会过得更好吗？而现在这种虽不丰盛但也足够的生活，你又愿意过下去吗？
北北趁人不注意走到街边，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她知道那里面坐着谁，也知道那年夏天他爱过谁。她忍不住敲开窗朝他大叫：“喂，你爱她为什么不亲口告诉她？”
她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被恋人抛弃，不敢当着南南的面哭泣，只好每天躲在办公室的洗手间里呜咽。卓子扬和南南都是她所爱的人，她不肯责怪他们任何一方，无论是谁先动情，都值得原谅。然而回到家里看到门口堆放的衣物，她才知道她的爱不被他们稀罕，他们无需她的牺牲，也无需她的大度。他们连做圣人的机会也不给她，就那样浪费着光阴与缘分，奢侈得令人厌恶。她恨他们，这些明明可以幸福却不珍视的人。
车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开走了。北北回过神，蹲在地上捂住脸哭泣。这时候她听到南南说：“是的，我愿意。”爱与错过，她都愿意。总是有那么一点点残缺，一点点遗憾，想来，这才是她唯一可以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生活吧。
撰文_小短
……
有一个姑娘，月薪五千，却花了三千租房子，为此很久不买一件新衣，大部分时候靠快餐为生。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很惊讶，觉得姑娘未免太夸张。可是姑娘说：“除了上班和在路上，剩下的时间我都在这里度过，这就是我一个人的世界。如果我连自己的世界都不能保证它的完美，我又怎么能有力气去和外部世界打交道呢？”
另外有一个姑娘，收入跟上一个差不多，却在花差不多的价钱买名贵的衣饰和香水。你可以说她虚荣，但是她管这叫“对生活有所要求”。为此她住着很破的房子，连让男友参观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两个姑娘相遇了，一见如故。她们的性格截然不同，但在某种程度上又惺惺相惜。为了方便称呼，我们就姑且叫两个姑娘“南南”和“北北”吧。花大价钱租房子的那个是南南，买名牌衣物的是北北。认识几个月后北北对南南说：“不如你把房间分我一半？作为回报你可以穿我的衣服。”
南南想了想，同意了。她并非是对那些衣服有兴趣，这么做的原因，可能只是单纯地喜欢北北。北北的行李有限，只有一大箱衣服，刚好可以填满南南那只空空的大衣柜。搬了家后，北北终于可以邀请男朋友来家里做客。那天卓子扬带了一束百合、两瓶法国的葡萄酒和一大块美味的芝士。三个人坐在地板上喝着红酒吃着芝士，十分惬意和自在。之后南南去厨房洗杯子，听到卓子扬小声说：“你搬到这里还不如搬去我家呢！”
“拒绝同居，谢谢！”南南听到北北干脆利落地回答。
可能这就是南南喜欢北北的地方，那种即使渴望浓稠甜蜜的好日子，也坚守自己原则的态度。两个要强的姑娘，在十三楼的阳台上看着卓子扬开着大奔离去，南南忍不住说：“卓子扬很有钱噢！”
北北发出一声冷哼，道：“关我屁事！”
二
在北北看来，喜欢钱，和喜欢有钱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前者是对物质的屈服，后者更注重内在因素。卓子扬不是普通的暴发户，他白手起家，年轻好看，也懂得对女孩子好，会主动替女孩子拉开车门。如今这样的绅士不多了。北北喜欢他，但不花他的钱，当然请客吃饭另算，礼物超过一千块，那还是免了。
在这点上，南南是理解北北的，虽然理解她们的人不太多。
三千块的一居室，在2006年，在任何一座城市都很舒适，木地板、大飘窗、阳台、精装修，一应俱全——但只限于一居。
因为只有一张床，两个人只好一起睡。南南总是穿着小熊图案的睡衣，看北北裹着一条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敷好面膜后再扯掉睡衣钻进被窝里面。开头几次南南还很不好意思，到了后来反而开始欣赏北北的身体。她的身体非常美，挺拔饱满的胸部，纤细的腰，就像两个小球挂在葫芦上。两个人渐渐习惯了一起吃饭，一起逛街，逢到奖金比平常多的月份，也十分恶趣味地跑去同性恋酒吧喝一杯，然后嘻嘻哈哈地打电话让卓子扬来接。卓子扬在后视镜里看到两个姑娘用借位的方法假装接吻，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南南抬起头来，镜的折射无意间促成了南南和卓子扬的对视，因为喝了酒，南南的瞳孔绕着一层雾气。
那双眼睛让卓子扬怔了很久。
卓子扬喜欢北北，就像任何一个男人一样，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但南南是不同的。三个人在家里的时候，南南总是在打扫卫生，在看书，在发呆。她那么安静，简直像是不存在一般。卓子扬买房子的时候，设计师在他家里摆了很多水培植物，他说：“我不会养植物，也欣赏不来它们。”可是设计师说：“有些东西是无需计较和欣赏的，只是摆在那里就够了。”
南南就像是那些植物，极静，却充盈了整个房间。
三
后来，卓子扬跟北北分手了。究竟为什么她没有说，毕竟人想分手的时候什么都可以拿来当理由。北北并没有太难过——至少表面上没有崩溃，照例按时上班，回家后照例认真涂抹面膜。只是某一天她打开冰箱看到卓子扬送给两位姑娘的葡萄酒，才忽然伤感地说：“男人跟女人真的不是一个星球的，卓子扬应该去搞基，我们两个才应该结婚。”
南南哈哈大笑，末了又温柔地抚摸北北的头发。北北靠在她的肩膀上无限柔情地说：“可能我再也遇不到比卓子扬更好的男人了。”
“怎么会呢？”南南安慰她，即使她自己也觉得，没有比卓子扬更好的男人了。
爱上卓子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几个月前的夜里，南南没有对北北说，那天北北出差，卓子扬来了，外面下着大雨，两个人静悄悄地看着电视，都一句话也没有说。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卓子扬要离开，南南送他到门口，这时卓子扬却突然抓起南南的手，吻了一下。那个吻，足够令南南震荡三天。
“对不起——”这是卓子扬对那个吻的解释，“但就是很想这样做，我想我是喜欢你了。”他仓皇而逃。
三天后北北回来了，他们一起去吃大餐，当然是卓子扬请客。北北懒得切牛排，卓子扬就替她切好，末了，把南南的那份也拿来一道切好。南南转过头去不看他，窗外整个城市都寂静了下来。卓子扬说：“我不想背叛北北，又不得不告诉你这些事情，因为再压抑下去，我怕我会疯掉。”
南南靠在门框上看着卓子扬快速奔跑的背影，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否则他也不会那么紧张，紧张到，他宁可跑楼梯也不愿意在电梯前多等一秒。
十四层的楼梯，每层十二个台阶，加起来一共是168步，跑得快一点的话，也有可能在100步内就解决了。那100步，就是卓子扬和南南之间无法跨越的距离。
傍晚北北下班回来看到堆在门口的行李，忽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踢着门大喊大叫：“南南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居然为了卓子扬抛弃我！我恨你！”
最后那三个字像尖刀一样剖开了南南人格里最柔软的部分，让它们流出血、露出骨，并且永远不能愈合。作为一个有感情洁癖的人，南南蹲在地上低声地哭。而一墙之隔的北北，收拾好行李后走了。
四
北北后来过得怎样南南不清楚，反正她自己既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智慧，也没有因为从业很久而升职。北北离开后她就搬了家，依然是精致的小户型，房租还是那个价位。咬紧牙关的日子过了五年，南南终于交到了一位可心的男朋友。他很温柔，并且体贴，也肯跟南南分摊一半的房租。两个人搬到一处厨房更大的房子，下了班就自己做饭吃。南南觉得很满足，除了房子不是自己的外，基本觉得很幸福。
人在幸福的时候也会回首过去，幸福让人充满底气，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都是曾经的煎熬换来的。南南百无聊赖地去找北北的微博，结果刚找到就吓了一跳，北北居然得了乳腺癌！
两个视高品质为人生态度的姑娘，在能力范围内肆意挥霍着青春，自然也没什么存款。北北的微博灰心丧气，恨不得一死了之。南南心有余而力不足，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拨通了卓子扬的电话。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有卓子扬可以帮忙。
再次见面，南南成熟了不少，隔着桌子把事情跟卓子扬说了，卓子扬愣在那里。想到北北那对漂亮的胸部，两个人都有点鼻酸。当然，卓子扬跟那对胸部更有感情一些。
他们决定去见北北，打听到北北所在的医院，携带大量现金钻进车里。在路上，尴尬再次现出原形，在沉默中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卓子扬故作轻松地问：“别来无恙乎？”
“挺好。”南南简单地回答。
遇到红灯，车停下来，南南望着过马路的行人，想了很久才说：“我要结婚了。”
红灯转绿，后面的车子开始鸣笛，卓子扬回过神来，踩动油门。
“恭喜。”他说。
五
饶是钱送得及时，北北的胸部还是要割掉一只。手术出来后北北犹如老了十岁，却强打精神笑嘻嘻地向卓子扬伸出手去说：“既然都给了那么多，不如多给一点去装个假胸吧！”
北北那副样子还不如嚎啕大哭一场，至少让旁人好受一些。南南看到她绝望的眼神首先心碎，紧紧握着北北的手泣不成声，连卓子扬都哽咽起来，很用力地咽下卡在喉咙中央的东西说：“好啊，可以顺便也隆一下左胸，整成Ecup吗？”
三个人抱头痛哭，遥想当年左拥右抱去看电影的岁月，忽然都苍老了起来。多少时间从指缝中流走，吃肉不吐骨头渣，消失得干净利落。23岁的南南，和23岁的北北，和30岁的卓子扬，因为缘分碰到了一起，又因为爱慕而分离。那爱慕挑战了他们的道德和原则，将他们逼到墙角，无处可退。但变心真的是罪恶吗？不爱是罪恶吗？
他们唯有不再相见，才能逃避掉良心的拷问。
是因为年轻，他们才如此倔强。
也是因为年轻，他们看起来有点傻气。
北北出院后南南去她的住所照顾她，北北忽然说：“现在看来我当初说得没错，卓子扬果然是我到目前为止遇到过的最好的男人，也是我最爱的人。”
南南想了一会儿说：“我也是。”
“那后来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因为我害怕想起你，在这件事里，我是不道德的那一方。”
北北笑了：“其实不道德的是我，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卓子扬跟我分手是因为他爱上了你，为了仅存的一点颜面，我没有对你说过。你赶我出门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有机会，谁知道后来再见到卓子扬，才知道你们没有在一起过。”
南南怔在那里，好久后才问：“你后来又见过他？”
“是。”北北幽幽地说，“就在我搬出去后不久，他找到我，想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可惜你……”搬了家、换了工作和手机号码，甚至换了E-mail。
假使南南没有换，现在一切又会怎样？
但是她摇摇头，不让自己再去想。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命运没有给他们机会，他们自己也没给。
六
南南没有告诉过别人她究竟有多爱卓子扬。在他第一次出现在自己家里的时候，穿着做工精良的白衬衫，坐在银灰色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红酒与酒杯，笑呵呵地同北北说话，那一刻南南觉得自己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不该看到这么甜蜜的景象，不该勾起心底那封尘了的、如同童话般的愿望。
如果深究起来，南南的爱情或许可以引申为对家庭的向往之类的东西，但谁又能说这不是爱情呢？
弗洛伊德健在的话，会告诉她，每一件被遗忘的事情，都有其痛苦的一面。所以南南忘记了她与卓子扬在车里的那个对视，像白纸黑字一样的眼神，证据确凿地表达了她的爱慕。也说不清是谁先勾引谁，总之，就是那一瞬间的事。
那个秋天南南出嫁了，简单朴素的婚礼，只宴请了几十位亲友。北北一身艳丽的紧身裙出场，吸引了众多男士的目光。她居然真的去隆了胸，在裙子的包裹下挤出深深的事业线。南南没有给卓子扬发请柬，自然他也不会在这里出现，但北北还是塞了一个丝绒盒子给她，说：“要后悔还来得及，这是他给你的钻戒。”
南南打开，钻石太大了，所以显得戒指很畸形。她把盒子递还给北北，说：“不后悔。”
“当真不后悔？”
南南闭上眼睛，想起那个寂寥的雨夜，他充满慌张的背影。倘若悔，在那个时候就该叫住他，而不是现在。五年已经过去，当初不会去做的事情，现在依然不会。婚礼进行曲响起，南南缓步向前，每走一部，都是对过去的告别。告别那168个台阶，那充满欢歌笑语的房间，那些孤苦的岁月。
若是重来？就一定会过得更好吗？而现在这种虽不丰盛但也足够的生活，你又愿意过下去吗？
北北趁人不注意走到街边，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她知道那里面坐着谁，也知道那年夏天他爱过谁。她忍不住敲开窗朝他大叫：“喂，你爱她为什么不亲口告诉她？”
她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被恋人抛弃，不敢当着南南的面哭泣，只好每天躲在办公室的洗手间里呜咽。卓子扬和南南都是她所爱的人，她不肯责怪他们任何一方，无论是谁先动情，都值得原谅。然而回到家里看到门口堆放的衣物，她才知道她的爱不被他们稀罕，他们无需她的牺牲，也无需她的大度。他们连做圣人的机会也不给她，就那样浪费着光阴与缘分，奢侈得令人厌恶。她恨他们，这些明明可以幸福却不珍视的人。
车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开走了。北北回过神，蹲在地上捂住脸哭泣。这时候她听到南南说：“是的，我愿意。”爱与错过，她都愿意。总是有那么一点点残缺，一点点遗憾，想来，这才是她唯一可以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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