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淘金

  2012年1月,苏州古城早已寒气凛冽,但读6年级的钱小飞还是在父亲的陪同下,早早来到苏州大学附近的一座独栋小别墅外。与古城内多数现代民居一样,这座三层小楼也漆成白墙乌顶,并不起眼。不过走近它就能听到,有清越的古琴声夹杂着诵读《弟子规》的稚嫩童音,仿佛时光在这里打了个结。这里,就是菊斋私塾“本部”。

  2005年秋天,薛岩汲告别了故乡哈尔滨,在这里开始了自己的创业冒险。谈起办私塾的初衷,薛岩汲说:“不想过以前的生活了。到了苏州,喜欢上了这里,就想要不留下开个私塾吧。从动心到开班用了不到一个月。”

  “在黑夜的大海中游泳”

  私塾开业前后一度很风光。在第一堂课上,薛岩汲当时的合作伙伴张志义身着长衫,带着孩子们向孔子像鞠躬行礼,吸引了不少媒体。当然,反对声也不少。“我不主张孩子上课穿汉服,会分心,虽然有些家长比较认可。”薛岩汲颇为无奈。另一种反对的声音更大,认为私塾在传播封建糟粕。对于“糟粕说”,薛岩汲表示没什么压力,“这些人才是真的被毒害过,很可怜。”

  但从2006年到2008年,菊斋门可罗雀。在诗人周慕蓝的记忆里,2006年的薛岩汲“很落魄”,“像个民工”。那时的薛岩汲心里有些不在乎,也有些苦闷。他尝试着雇人发传单,效果一般,他自嘲:“我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香港演员张家辉曾写过一首诗,开头是“你曾于黑夜的大海中游过泳吗?”薛岩汲认为,用这句话来形容这几年自己的状态,挺合适。

  回忆起那段窘迫时光,他轻描淡写:“就是赔钱嘛,开支就是房租水电。手上有十几万积蓄,而房租从2005年到现在,每月才涨了500块。没人来(上课),我就写写字看看书,也挺好的。”在苏州待了6年多,他的东北口音已经很难察觉,语气里倒是多了不少苏州的慢条斯理。

  但是慢慢地,他开始妥协。比如开办成人的才艺教育班,教古琴、古筝、书法、茶道等等。学员绝大多数是青年女性,都有些古典情结,朋友带朋友,人气就逐渐起来了。2010年,周慕蓝再次见到薛岩汲时,后者已开上了轿车。周慕蓝透露菊斋盈利还有另一个原因:薛岩汲从互联网上收获了一段恋情。一位钟爱古琴的女诗人辞去工作,来到了苏州,薛的日子好过了起来。“在经营上,男人往往没有女人靠谱。有了个操心的女主人,他也可以安心上课了。”周慕蓝说。

  “立竿见影”的“务虚”

  那段时间里,薛岩汲一直在思索青少年国学教育的重心在哪里——有趣而务虚的诗词歌赋,相对枯燥但教育意义强的典籍,这是一对绕不开的矛盾。2007年,薛岩汲最终决定:把突破点定为诗词。这迅速得到家长的认可——因为“对对子”的进步立竿见影。作为成果展示,菊斋把墙壁上最显赫的位置留给了学生的联句和五言诗——“洲头飞白鹭,江心停客舟”,“寒光生积雪,明月照大江”。

  “私塾一般给人刻板的感觉,我们想改变这种印象。”薛岩汲认为,“我们也有一定的背诵要求,但更多的是讲故事、互动,孩子可以随时提问,反驳我的观点也可以,只要能讲出道理。”国学课每堂一个半小时,休息后还有一个半小时书法课,比普通学校的课程长一倍,但课堂气氛仍旧活跃,特别是“考状元”环节——孩子们自愿报名、抽签答题、抢对对联,评出本堂课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考中的孩子可以获得薛岩汲的书法作品作为奖励。

  “我喜欢做这件事。”转行之前,用薛岩汲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个“做建筑的小包工头”。2005年10万左右年收入,在老家算得上肥差。“但是,在那个行业混下去,浑浑噩噩的,没什么意思。我父亲听我说要转行,说了一句话——你就适合做教育。”

  薛岩汲爱读古书,爱写诗词,习书法。被很多书法爱好者视为折磨的小楷,他可以一动不动地写上几个钟头。对他来说,快乐有时很简单——看到孩子们摇头晃脑地吟诵“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或者和家长们闲话一下孩子的学业与生活;有时也有点复杂:“说起来也好笑。在私塾里,他们最喜欢的还是听故事,特别是三国故事。国学对他们来说,太遥远、太抽象了,我只能教一些字面意思和学习技巧。”

  一位退休的高中语文老师在菊斋义务教授少儿书法。老先生认为现在中国最缺的是道德,私塾在道德方面对孩子起到矫正作用。于是,书法课前后,他都会讲做人的道理,而且严厉地规定孩子们:见到他,必须鞠躬。

  “我也很想知道,国学教育对孩子的整体素质是不是能有改善,或者能有哪些改善。”薛岩汲说,“但是在应试教育的背景下,很难说这样的短暂学习会带来什么实质性影响。”薛岩汲也会问孩子们的理想——少于5%的孩子有志于做历史学家、文学家,绝大多数还是希望未来赚大钱。“我不是食古不化的人,社会就是这样。我只能说,我的工作就是弘扬古典文化。”

  “全国可能没有哪个城市有苏州这样学习古典文化的氛围了。我有很多这边的朋友,都是专职从事书法、古琴教学的,我们辗转相识,一起品茶聊天,这种日子很写意。菊斋很多成人才艺课程的老师都是从他们当中找到的。”

  与此同时,菊斋也开始遭遇竞争。2008年,在距苏州不远的苏南小镇庙港,南怀瑾创办的“贵族”私塾——“太湖大学堂”中小学部招生,以结合国学教育与外语教育为卖点,每年学费8-10万元。作为草根私塾,菊斋采取的是会员卡制度:3个月内自选2-3门课,价格为800元。

  “我也去那里看过,环境确实好,师资力量也很强。我当然希望菊斋能向这个方向发展,但怎么可能呢?我得不到那么多投资,也没有这个经营能力。有朋友要我做好市场定位,我还是先做好平民教育的本分吧。”薛岩汲说。

  文/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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