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是如此的反转
- 来源:今日文摘
- 关键字:安慰
- 发布时间:2010-04-02 10:49
等我放下电话，心里还存留着他安慰的温暖。可猛然醒悟，有没有搞错，是我安慰他的，怎么变成他安慰我了！于是，泪水涌上了眼眶。
我们有几个月没有联系了，星期天下午3点我给他发短信，要他起床了，喝茶了！我们总在这个时候联系，因为我们都睡午觉，都喝茶，都应该在这时候醒来。
过了一会儿，他回短信了：“你喝吧！我都死了四个月了，喝不成了！”我看了就笑，心里想这家伙又在装神弄鬼。我回短信给他：“是不是头又疼脑又热，上又吐下又泻，又在耍赖皮？”他回短信说：“这次不是小病，是癌！”
我一看觉得这次不像玩笑，连忙打电话给他。电话那头，他有气无力地告诉我，四个月之前感觉不舒服，去一查说是癌，并且说不能做手术，只能化疗。现在都做了快四个疗程了。
放下电话，我马上打电话给郑州的另一个同学，告诉他得病的消息，希望他明天就去看他。他和他只相距一百多公里，不像我离他很远。郑州的同学很快去看了他，回来就给我打电话。说这次是真的病了，得的是肝癌，已经到了晚期，没办法做手术，只能化疗。郑州的同学还转达他的意见，说我离得比较远，不要再费心去看他。等他快不行了，我们一起去陪他几天，算是尽了此生朋友的情意！这电话让人心里酸酸的不好受。
我们是从小的同学，那时我们只有十三岁。我们离家进剧团做小演员。我们一起练功，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背背包到乡下演出。离了家我们不会洗衣服，但我们必须洗衣服。我和他冬天洗衣服，先把衣服在放了洗衣粉的热水中搓揉好，再到环城的海壕里去漂洗。海壕里流淌的水很清澈也很寒冷，手一放进去就冻红了。我和他只能加快速度漂洗，搓洗几下，马上把手放到还是温热的洗衣粉水中暖暖，然后再去清水里搓洗。如此反复，才能洗干净我们的衣服。夏天的时候洗衣服，我们两个就正午去，脱光了衣服跳到水里，一边洗衣服一边洗澡，那完全是一番快乐的洁净。我和他一起读书看报，总有争论的问题。他告诉我南极的海虾很大，有一吨多重。我说那不可能。他说报上登的。我找来报纸一看，上面写着一网可以捞一吨多重。于是，我就让他睁大眼好好看看。我们总是一睁开眼就吵，他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他，离开就想，见面就烦。等我们长大了，离开了，才知道那是最快乐的日子。
我还是不听他的，带着他想吃的鲑鱼去看他。我把鲑鱼买了冻了，再用矿泉水瓶子冻几瓶水，然后把它们一起装进泡沫盒子，弄得像一个卖冰棒的一样上路。人没到，他就不断的短消息问到那里了？然后告诉我怎么走。等到了医院，看到他坐在床上输液，腿弓到下巴那里，两手抱腿，输液的管子就在胳膊上。头发还是黑的，周围有他的妻子哥哥姐姐还有别的亲戚。我说人家输液都躺着，你怎么坐着？他说吃不下东西，躺下胃里难受。我说给你带了鲑鱼，你吃点！他说你带它干啥，只怕吃不了啦！
接下来的两天，看他输液，看他艰难地喝面汤。他上午八点到医院，输完了各种药就回家。我和郑州的同学安慰他鼓励他，要他想开点。他说没什么想不开的，活一天是一天。我说你不是消极的活一天是一天，而是要奋起抗争，要争取好起来！在我们的鼓励下，他终于吃下半碗稀面条。他疼痛在前胸，要我给他按摩的却是后背。那里都是骨头，按起来他还是那样挑剔，说这里按重了那里按轻了，还是他的本色不变。他说前面肚子这里有硬的地方，那里有硬的地方，但是只可摸不能按，只能按后面缓解疼痛。疼痛厉害的时候只有吃止疼药，再厉害的时候就打止疼针。
吃饭的时候，他从躺的沙发上起来，弓着腰像只大虾一样到桌前来，非要为我们倒他珍藏的茅台酒。我们哪里喝得下，我们说：“不喝不喝！”他说：“喝吧，下次再来就喝不上了。我死了你们还要好好的活着！我陪不了你们，你们自己还是要喝的！我这酒可是专门为你们留的！”我们无话可说，只有喝酒！我们不要他倒，我们自己倒着喝，让他躺在那里看着！
最后要告别的时候，是在病房里。他说：“我死了你们就不要来了，也不要难过。死就死了，不过是先走后走。但过一段时间你们来，把我的骨灰盒拿到黄河边撒了吧！留着埋哪里都让后人不方便！”我说：“你死了还要占一条大河啊，那我死了就占一条长江！”说了，我们都笑。
你在痛苦里还惦记着我的疼痛，安慰就是如此的反转。今生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是我的福分！如果有天堂，你走在前面，一定会回望我，留在心里的温热并不因你的去留而消散。真的希望你能抗争过来，我们还有许多想去的地方没去，还有许多想干的事没干，生命啊，再顽强些吧！
(谢秋雯荐自《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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