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文学无关——鲁迅文学奖争议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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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09-02 13:20
白烨说,评奖一定是讨论、协调、妥协和让步的结果
“炎黄子孙奔八亿,不蒸馒头争口气。罗布泊中放炮仗,要陪美苏玩博戏。”
这是刚刚颁布的第六届鲁迅文学奖(下称“鲁奖”)诗歌奖得主周啸天旧体诗《邓稼先歌》中的“起”,也是周啸天在获奖后引起较大争议,被一些公众贴出评点、嘲讽、辱骂较多的一首诗。
“昨夜火柴微光里,儿曹可曾睹天国?一方网站苦噤声,四海壮夫难辞责。君不闻、忍寒切肤甚忍饥,饥可画饼哺肉糜。赤县宁无推恩者,苏俄尚有教育诗。蜾蠃能及人之幼,曷不先负毕节儿!”
这首诗大概很多人并没有读过,这同样是周啸天的旧体诗作——为2012年11月16日在贵州省毕节市因寒冷在垃圾箱内取火中毒而死的5名男童而作。
“坦率地说,这种贴近现实、袒露时弊的诗风是当下新诗所欠缺的,当时议论这首诗作时,的确让我们想起了古人的某些诗章。”本届鲁奖诗歌评委郁葱专门写文,对周啸天引起的争议作出回应。
对于周啸天的即兴诗作,郁葱说:“在评委会上,大家就周啸天带有即兴色彩、纪实色彩,有时甚至是调侃、戏谑的诗风发表过看法,我们不认为他的作品是最好的,但认为他的作品在可供选择的作品中是比较好的。”
持与郁葱相似观点的还有专栏作家潘采夫:“挑几首诗群起而攻之,无礼地忽略所有获奖作品,并全盘否定鲁奖,其态度轻浮且不负责任。”
而作家林贤治不认可这种观点。他对《瞭望东方周刊》说,周啸天的诗“简直是笑话,凭借这个就可以否定他这个奖”。他认为,如果要提倡旧体诗,可以另立奖项。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鲁奖评委谨慎地对本刊记者表达了同样的观点:“旧体诗写作和新诗写作,很像传统写作和网络写作的区别,要么不涉及,要么再设一个奖项,(现在这样)确实看着比较别扭。”
“评奖一定会有妥协”
本届鲁奖为什么出现这么多零票、全票?
就此疑问,《瞭望东方周刊》采访了本届鲁奖的数位评委,由于各种原因,几乎没有评委愿意发言。只有本届鲁奖中篇小说评委白烨同意在不针对任何具体个人的前提下,对这个问题谈谈看法。
“鲁奖每个门类会有5部作品获奖。评委投票时必须三分之二通过,如果意见不一致,就很难评选出5部获奖作品。所以鲁奖有一个评委协调委员会,强调充分讨论以保证每一个门类都能评选出5部获奖作品。就怕只评选出三四个,浪费获奖名额,所以在投票之前都会有半天的讨论,有个辩论、争论、让步、协调的过程。”白烨说。
关于投票、开会的具体程序,白烨介绍说,“从250进80,80进40,40进20,20进10,10进5,一共五轮投票,每一轮都有讨论,交流意见,形成共识,有一个‘基本盘’,就是对5至6部作品有比较集中的认同。我们看到的(获奖)结果,是大家形成共识的结果。”
“中篇小说只有一部作品是全票,原因就是大家讨论之后,怕全票太多。有些作品还不错,也要适当地给两票,在预投票的时候就作了这样的协调。”白烨说,评奖一定会有妥协,一定是讨论、协调、妥协和让步的结果。
不过,对于每次投票必须获得三分之二的票数才能通过的规则,白烨提议实行“简单多数原则”。
对此次诗歌奖的评选,白烨不愿多言。当本刊记者提出是否如传言为旧体诗预留了一个获奖名额时,他表示认同,“周啸天获奖一定有这个原因。很多人都在创作旧体诗,上一次鲁奖没有旧体诗获奖,不少人有意见。”
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陕西省作协副主席朱鸿对这种预留名额的做法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想囊括八荒宇宙,这种想法原本就有问题。”
被质疑的评委
除了评选流程,评委的选择也是公众争议颇多的话题。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也报送参评本届鲁奖的知名作家对本刊记者说,中国的评奖规定不够细,人情往往大于原则,而且,“有的评委的鉴赏力很值得怀疑。”
朱鸿也对有的散文评委表示质疑:“他的专业性在哪里?他的文学观是什么?他坚实的可以立身安命的著作是否有?尤其是,他懂散文吗?有什么学术经历或学术成果可以证明他胜任散文组的专家呢?”
朱鸿还质疑评委的组成:“领导与专家兼容。专家本以评为主,领导本以管为主。一旦管评相混,管的,作为领导的意见显然重于评的……这就难免使评奖的标杆失衡。专家谁不听命于领导呢?尤其是一些领导也穿梭于种种评奖之中,既是上帝,又是凯撒,这更使评奖的标杆失衡。”
他建议,要恢复文学奖的公信力,必须“管、办、评及被评要分开,从机制上解决问题”。
林贤治是一个文学奖“取消主义者”,他觉得无法保证评委公平公正,也很难保证没有小圈子,评委的专业性也很难确认。
“文学首先不是为了得奖而产生的,也不是为了发表、为了影响而产生的。”林贤治说,设立这些文学奖的现实结果是破坏了文学,弊大于利。
有争议并非坏事
鲁奖争议如此,在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叶辛看来并非坏事。
“为什么有评奖这件事,就是让大家评评讲讲,讲讲评评,对文学有点关注。”他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周啸天因《将进茶——周啸天诗词选》获奖,因为并不了解这本诗集,叶辛提出一种可能:或许“这本诗集内容参差不齐,那么就有评委的眼力和审美的问题。”
说到“跑奖”等话题,他说在他2005年担任茅盾文学奖评委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跟我打过招呼,没有任何人来找过我,或者间接地说投我一票”。
他话锋一转:“不敢保证现在听到的情况是否属实,也许时代变了,我就不敢说了。”
2010年,云南省昭通市委、市政府拿出10万元重奖第三届鲁奖得主夏天敏、第五届得主雷平阳,每人5万元。
朱鸿说他作了一些调查,“获得鲁奖,一个作者通常会有两方面的利益。一方面以奖金呈现。中国作家协会发他奖金,作者所在的省市宣传部门一般也会给奖金,有时作者所在单位还会发奖金;另一方面以其他形式呈现,如晋升,或成为其他奖项、征文的评委,或获邀出席会议、接受采访,无形利益带来有形利益。”
文化批评家朱大可则对本刊记者谈了文学奖存在腐败的可能性:“鲁奖目前有7个子项,每个子项5人,一次至少有35人获奖。正是这种大数量名额,给‘跑奖’和腐败提供了空间。另一个‘冰心散文奖’更夸张,参评作品1000多部(篇),而获奖作品多达96部(篇)。”
谈及阿来等落选作家对鲁奖的质疑,朱大可认为他们本来完全可以一笑了之。“作家靠作品说话,不是靠奖项安身立命。如果真有必要抗议,就应当从制度改革的建议入手,而不是停留在个人恩怨的层级。”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渠魁 实习记者沈杰群/北京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