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之间，谁在输掉未来？

　　曾有人说，过去30年，所谓的全球化，主流趋势其实是全球的美国化；未来30年，所谓全球化，实质将会是全球的中国化。

　　这种体会似乎越来越明显，而且变化就发生我们的身边。一方面，越来越多的西方企业开始把中国市场视为第一战略要地。例如，宝马集团2013年全球销售196万辆汽车，同比增长2.9%，其中在华销售40万辆，同比增长20%。也就是说，中国已经成为宝马品牌最大市场，也是整个集团销量提升的最大动因。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开始走出国门，全球经营。同宝马类似，华为、联想的持续发展也愈发倚重海外市场，2013年，它们的海外销售收入已分别占到总额的65%和60%。

　　刚刚度过的暑期档中，中国影星范冰冰、李冰冰分别出现在《X战警》和《变形金刚》两部好莱坞卖座大片中。种种迹象放佛都在表明，这是一个中国的时代。

　　机械工业出版社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推出《中国的全球化革命》一书，显然是适宜的，尤其该书的第一作者韩德尔·琼斯还是位美籍人士，且通篇都在进行中美之间的对比。全书分为两个部分，《美国：衰退中的巨人》和《中国：迈入升级阶段》。

　　但阅读这本书的感受却是奇妙的，因为作者的立场可以说是明显“偏中”的，而非中立，更非“偏美”——“本书会讲述中国和美国如何发展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达成安宁生存的妥协之道，但真正强调的是中国应如何避免美国的许多失误”——以至于你在书中能够太多看到作者对美国政府毫不留情的批评，以及对中国发展的强烈关切。

　　通读下来，《全球的中国化革命》是一本视野非常开阔，内容相当充实的作品。两位作者展现出对国家经济、产业发展、企业管理三个层面的问题顺手拈来的修养，信息量很大，但同时也给读者阅读此书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按照我的理解，琼斯与张臣雄在研判经济发展趋势是否向好这一问题上，主要是基于三组关系，或称不等式，即“出口＞进口”，“生产＞消费”以及“贡献＞索取”。

　　首先是“出口>进口”，巨额赤字是引发长期中美冲突的重要原因之一，而这一赤字则主要是由中美之间的贸易逆差所导致的。

　　尽管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消费着大量的外国品牌，但总体上，中国仍然是一个庞大的出口国。大量从中国运到世界其他地方的服装、电视机、电脑、手机、汽车等商品，触发了一场美元、英镑、法郎、里拉、日元、卢布及其他货币的大范围反向流动。根据中国人民银行的公告，中国政府2013年年底拥有的外汇储备已达3.8万亿美元，超过全球外币储备（7.5万亿美元）的1/3，且这一外汇储备比日本、俄罗斯和整个欧元区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而相比之下，美国在2013年的外汇储备仅仅是310亿美元。

　　反观美国，除了与中国贸易的不平衡，它也进口大量的原油和成品。从日本、韩国和德国进口汽车，从法国、智利、澳大利亚进口葡萄酒，以及从各国进口名牌手表，都使美国花了大量的金钱。2013年，美国的贸易赤字接近4720亿美元。而随着赤字的不断持续，美国正逐渐失去对其他强国的实力进行制衡的能力。

　　美国经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作者认为，过错在于政府。政府和企业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从企业角度，为了生存，为了降低生产成本，不得不把生产外包，例如迁至中国的生产基地。但对于美国政府，并没有迅速建立起新的产业，以替代那些外包出去的产业。国家要发展经济，需要打造产业，提供就业机会，并产生出口，这其中关键就是要建立强大的生产基地。作者认为，中国政府的清醒恰恰在于，“中国懂得国家财富的增长是基于贸易顺差“，“中国意识到了，创造财富是通过生产大量的产品并卖给他人，而不是通过消费大量的产品”。由此，也就涉及生产与消费之间的关系。

　　其次，中国的兴起是建立在“生产＞消费”基础上的，而美国政府的失误在于，其GDP增长的主要驱动力是利用财政赤字刺激消费者的消费，而不是提高生产率。

　　作者认为，美国社会已经染上了很重的消费情绪，甚至形成了成瘾性依赖。例如，美国的消费者认为他们没有钱就可以买房子，只需每月支付很少的钱，并且随着房地产价格的上升，他们还能够再融资，然后用他们的房子获得额外的财产。但这种鼓励借贷消费的方式，只是一种空幻的错觉，它没有点燃任何生产引擎——银行沉迷于利用杠杆之后再利用杠杆，而政府债务越来越重，最终是要还的，本金连带利息。所以从这个逻辑递推，2008-2009年的经济衰退在时间上和其严重性上都不可避免。

　　同时，美国的消费者也很难想到：所买商品的实际成本，并不仅仅是购买该产品的美元数目，还有本国就业岗位损失的隐性成本，以及购买该产品不得不产生的贸易赤字。他们理所当然地只关心产品是否廉价和满足需求。但政府在打造产业、提供就业、产生出口这一逻辑链条上的无所作为，却在令美国以不断赢得今天的姿态输掉未来。

　　以汽车产业为例，这本来是颇令美国人感到自豪的产业，但现在却面临逐渐被掏空的窘境。美国政府并没有帮助汽车产业大踏步走出国门，例如，确保其全球市场与本国市场同样对美国汽车制造商开放；但另一方面，却允许他国品牌轻易进入美国市场，从而令本国企业失去了维持竞争力的规模经济。而迫于成本压力，美国汽车公司又不断把配套产业外包到亚洲，但麻烦的是，配套产业的就业岗位可以是汽车生产厂的两倍甚至三倍，同时，配套产业的协同效应也能够强化产业生态的整体优势。而反过来，随着失业率的攀升，政府福利支出增加，背负更多债务，导致恶性循环。

　　最后，只有培养人民拥有“贡献＞索缺的心态，国家才有希望。作者认为，那种只知道消费、索取而不愿做出贡献的心态，正严重破坏美国的全球竞争力。而中国经济的心脏，就在于中国人的活力和工作热情。

　　按照作者的逻辑，国民财富的良性循环在于，政府政策倾向产业发展，产业创造就业机会，提供税收，国家借此可以进一步扩展基础设施，帮助产业变得更有效率。但美国似乎已经踏入了螺旋式下降的轨道。以前长期富足的生活，逐渐令人们产生了优越感，沉迷于高生活水准，而不担心日后陷入贫困的后果。

　　作者认为，即便失业率高企，美国政府也未能及时纠正这一不良心态，反倒仍在提供各种福利和养老金。到2014年1月，美国就业与人口的比率已达63%，这表示37%的16岁以上成年人没有工作。2013年，美国有15%的国民——超过4700万人靠领取食物券过日子。然而，由于工会是支持总统选举的关键力量，政府仍然在提高税收和增加养老金成本。这一方面提高了企业运营的难度，降低了人们的创业热情，另一方面，随着养老金成本占政府预算的比例越来越大，更少的钱被用于教育、基础设施以及能使这个国家经济恢复的其他要素，无疑于正在埋下更大的麻烦。

　　尽管就产业该如何发展，企业该如何走出去等具体问题，作者也为中国政府提了不少建议。但总的来说，他们认为，“中国正非常精明地加强其基础设施，因为这会带来长远利益”，“到2012年，中国超过70%的GDP用于建设房地产、道路、铁路、机场及其他固定资产，这些投资改善了效率，提供了就业机会，并提供了更好的生活条件”，并对政府治理结构给予了相当程度的肯定，“中国自上而下的经济策略比美国要先进得多。要使经济继续增长，就不能失去这一竞争优势”。

　　坦诚地说，读这样一本观点鲜明、数据翔实的中美经济对比分析之作是过瘾的，尽管作者的一些观点或许值得商榷，而且在我看来，上半部分的美国篇明显比下半部分的中国篇写得要好。但作者对一些中国现象的描述仍然非常打动我，尤其阅读过程中，我正路途奔波地调研中国的县域经济问题，愈发觉得感同身受——“汽车频繁变换车道，只是为了插到别人前面只有一辆车长的空隙里。因为不愿意让步所造成的汽车凹痕屡见不鲜。这是中国的另一面，丝毫不留情面地往前挤、咄咄逼人的态度会在大街上一览无遗”——这就是我们当下的中国，混乱而又美丽，吵闹却有希望。

　　【延伸阅读】

　　如何在关键产业成为第一

　　本书以美国和欧洲、日本的经济衰退为例，分析其衰退的原因，指出一个国家的富强要靠产业的发展，为中国的企业提供前车之鉴。

　　作者根据几十年从事世界顶级公司战略规划的经验，分析了中国的经济现状，尤其是针对产业发展的布局和存在的问题，为中国经济的发展和国家财富的进一步积累提出了解决方案，并揭示了中国产业转型和升级的“秘密”。

　　王金杰 任教于南开大学经济学院滨海开发研究院。长期致力于产业经济学、区域经济学、信息经济学的研究与教学，主要研究方向之一为信息化与工业化融合。

　　◎ 王金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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