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羽球教父”张连营

　　“教练，这个人是你教过的吗？”就在世锦赛开赛第一天的晚场最后一场比赛，一帮来自国内参加丹麦羽毛球训练的中国孩子拿着一个盖德的签名询问看台最上面一个黑瘦的中年人。中年人笑了笑，带着轻微的天津口音说道：“只要是丹麦队有名的球员，没有我没教过的。”

　　在丹麦这样一个以谦逊著称的国家里，谁能够有这样的底气说出这句话？那就是在丹麦羽毛球队执教了25年的中国人张连营。

　　桃李满天下

　　丹麦队有一个中国教练并不是什么新闻，早在1997年世锦赛男单决赛皮特·拉斯姆森鏖战孙俊2小时6分钟夺得冠军之后，中国球迷就知道在拉斯姆森身后有一个中国军师。而丹麦人则是从拉尔森时代就已经知道这个来自中国的“魔术师”能够变出很多顶级的丹麦选手。因为培养出了拉尔森（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男单冠军，现世界羽联主席）、皮特·拉斯姆森（1997年世锦赛男单冠军）、卡米拉·马汀（1999年世锦赛女单冠军）、皮特·盖德和蒂娜·鲍恩等丹麦顶级羽毛球选手，张连营也被套上了“丹麦羽毛球教父”的称号。

　　然而，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后，人们很难在各大羽毛球国际比赛中看到张连营的身影，难道步入中年的他已经开始颐养天年了？张连营笑了笑：“我确实想退休，因为我母亲现在年岁大了，每年都想多些时间回天津陪陪她。之前跟领队提过不在国家队工作了，但是他们还是不同意，希望我继续留下来。通过协商，我现在留在哥本哈根带顶尖的运动员，只带我认为能够成为世界冠军的选手。”就这样，张连营每年才能有3次回天津的机会。

　　虽然跟丹麦羽协签的是一周只为国家队工作两天的合同，但只要有他认为好的核心球员发短信找他加练，张连营都没有犹豫过。“你知道拉尔森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当年他总是很温柔地跟我说‘连，咱们再练一个小时吧！’他那种语气你根本无法拒绝。”

　　而就在他驱车带记者到他家做客的路上，鲍伊又给他发短信，希望世锦赛期间能给他再加练一次。张连营说：“我是要让自己好好休息，但是碰上这么好的人才，真是不舍得丢下他们啊！”

　　周三的一个上午，张连营开车带记者到丹麦国家队训练中心看他训练：“今天算是加班，一个小孩儿说要我带他练一个小时。”来丹麦25年，张连营现在出门仍需要GPS导航，但到球场这段路他却是闭着眼睛都可以开过来的。

　　到了球馆一看，张连营口中所谓的“小孩儿”原来是伦敦奥运会混双季军尼尔森。负责球馆设备的工作人员过来跟张连营打招呼，“我们都认识20多年了！他自己周末去钓鱼，让我开车去他家拉鱼，都能塞满我一个后备箱。”无论是领队、助理教练还是场馆内负责维修设备的工人，见了张连营都会热情地打招呼，难怪他说在这里每个人跟他都像是家人。

　　就在3个月前，张连营给尼尔森练多球的时候，隔网而立的他被徒弟迎面杀过来的羽毛球打中眼睛。缓了半个小时，自己开车就去了最近的医院。尽管当时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到了眼科，隐约觉得面前这个大夫有点儿眼熟。身边的妻子恍然大悟：“这不是皮特·拉斯姆森吗！”退役之后专修医学博士的拉斯姆森一直在不同的医院实习，张连营也不知道他最后在哪家医院上班，但就是这样一个场合都能碰到自己的徒弟。从那儿之后，张连营只要练多球，都会带上一副眼镜，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

　　而这样的巧合还不止一次。16年前，张连营到外地去比赛，回来在火车站买车票，发现身上没有足够的硬币付钱。正着急的时候，突然转身看到了不远处的卡米拉·马汀，爱徒的出现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在回哥本哈根的火车上，张连营跟马汀聊天，告诉她：“两年之内你一定能够成为世界冠军！”当时，马汀在国际大赛上还没有什么太优异的成绩，她自然对张连营的话不是很相信，两个人就此打赌：如果张连营的话实现了，马汀就要送给他一样东西，并表示自己认输。8个月之后，马汀在哥本哈根羽毛球世锦赛上夺得了女单冠军。于是她送给了张连营一张自己照片的明信片，上面写着：“连营，你说的话都是正确的。”这张明信片如今还被张连营放在书柜最醒目的地方。张连营总是笑称马汀是他的“情人”，只是因为二人感情深厚。

　　训练以苦为主

　　脚架上架个球筒，将球塞进去，站在网前练多球。这个训练的小武器原本发明于英国，而张连营给它做了改造，用胶布把球筒绑在三脚架上。他说来丹麦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万事不求人，就连自己家花园的地砖都是他一块块铺上去的，做个训练的小器械还不信手拈来。

　　丹麦之前，张连营只在天津羽毛球队带过女单队员，他的名字在中国羽毛球届几乎无人知晓。作为中国最早一批到欧洲执教的教练，张连营并没有来得及学习太多中国羽毛球队先进的训练技术，练多球成为他唯一的手段，但看似单一的训练却有着细微的变化。

　　在给尼尔森训练的一个小时里，张连营先是用快速多球训练尼尔森的反应，之后又进行发接发的训练。“尼尔森是个非常有天分的球员，他的速度力量都非常棒，中国球员都叫他‘疯子’。但就是发球质量很差，所以我现在就要提高他这一点。”

　　尼尔森/彼德森这对混双搭档在3年前对于中国混双还不存在任何威胁，因为彼德森的能力很差，中国队员都说打比赛就打她这一点准没错。伦敦奥运会的前一年，彼德森进步神速，甚至几度在公开赛上击败中国的头号混双张楠/赵芸蕾，所有跟他们打过比赛的队员都评价彼德森在发接发上进步很快，他们的优异表现也进入了中国队的视线。听到中国队员对彼德森有这样的评价，张连营会心一笑：“你知道彼德森被我练得多苦吗？”在一次训练中，张连营练了20组多球给她，练完下来又批评她练得不认真，一下就把彼德森说哭了。张连营赶紧上前好一通安慰才化解了误会。

　　被张连营这么练哭的不止彼德森一人，马汀当年也有过同样的经历。“跟他一起训练确实很辛苦，但是他会让我们学会坚持，在比赛中遇到困难不也是要面对同样的情况吗？”马汀这样回忆当年训练最艰苦的日子。无论是拉尔森还是盖德，他们都说跟张连营训练，能够教会你如何在比赛中面对困难。

　　在外面教球多年，张连营感触最深的就是中国羽毛球的宽松环境：“中国的人才太多了，顶尖位置只有那么少。当你放弃那个圈子出来的时候，中国队还能给你一个宽松的环境，这是我最感激的。”

　　举着西瓜单手骑车的中国小伙儿

　　直到现在，张连营都觉得自己是糊里糊涂就来到丹麦了。如果不是上山下乡，他不会半路出家去打羽毛球，当年他打赢了天津所有选手之后顺理成章地进了天津队，之后并没有什么成绩的他专心当起了教练。

　　1989年，在天津队当了9年女队教练的张连营听一个朋友说丹麦有一个工作机会，可以一边给人打工，一边做私教教球。他就给了一份简历，很快便收到了上班的通知，然后拿着工作签证就到丹麦了。当时老板给他租的房子在一片牧区，每天都能看到鹿从门前跑过。丹麦的交通费很贵，但幸运的是这里也是一个自行车王国，于是自行车便成了张连营每天上下班的交通工具。从小就喜欢吃西瓜的他每天下班都会给自己买个西瓜，一手举着，一手扶车把，就这么骑回家。很快，那个单手举西瓜骑车的中国小伙儿就在当地出名了。

　　雇用他的老板是当时丹麦羽协的副主席，张连营除了为他的工厂打工，平时还要教他儿子克里斯滕森打球。原本没什么成绩的克里斯滕森很快就在他的调教下获得了全国赛冠军，副主席家有一个“秘密武器”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直到有一天拉尔森找到他，希望他担任自己的私教，也就此打开了张连营走向丹麦国家队的大门。他也是这20年来唯一在丹麦国家队连任的教练。

　　25年过去，张连营在哥本哈根的海滨区域买了一栋大房子。尽管丹麦是一个以创意设计著称的国家，但他的家里却没有什么现代元素。简单的家具凸显了房子的整洁，墙上挂着的国画更是为房子增添了一丝中国韵味。电视柜里摆放着“泥人张”孩童放鞭炮的摆件，这也是他家乡天津最有名的老字号之一。

　　自从在丹麦出生的二女儿长大后，张连营就把自家院子的游泳池改成一个小的高尔夫球场。平时不训练的时候，他会在这里挥挥杆。女儿小时候，他甚至给孩子报名高尔夫球班，但只上了一课就放弃了。如今，他的大女儿已经是一家私人诊所的牙医，小女儿还在上中学，弹得一手好钢琴，长大的目标也是像姐姐一样当医生。

　　每周除了两堂国家队的训练课，就是到俱乐部去教球，尽管近几年已经不用跟着国家队出来比赛，但张连营还放不下这一批又一批的人才。“尼尔森跟我说，你等我退役了你再退休！我就告诉他，当年拉尔森就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之后皮特·拉斯姆森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再后来又是盖德和蒂娜·鲍恩，我就这么一拨一拨送走你们，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话虽这么说，但一有队员发短信给他，他还是会推掉所有的事情到球场去加班。

　　在卧室的墙上，悬挂着1996年、2000年奥运会他在运动员村跟拉尔森、马汀的合影，另外一侧是1997年皮特·拉斯姆森夺得世锦赛冠军之后跟他深情拥抱的照片。

　　照片里，张连营一头黑发，意气风发，就像一个随时举拍上场的运动员。如今，他一半的头发已经花白，但只要站在球场里，只要拿着他那练多球的小武器，就似乎又将他带回到了25年前。只是那个时候他一无所有，而现在功成名就。

　　文、摄/张楠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