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

　　秋霜嫁给东家当四姨太时，正是阳光暖暖的三月。

　　秋霜走进大红灯笼高高挂的东家大院时，她的头一直低着，当她抬起头时，她的目光与水生撞在一起，秋霜的心扑扑直跳，立即勾下了头。

　　水生是他的初恋情人，两人一块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就在两人准备订婚时，秋霜的母亲突然病倒了，水生家穷拿不出钱来，秋霜为了给母亲看病，只好含泪答应嫁给东家。水生一气之下去了东家酒厂当长工，他想寻找机会好报复东家。东家经营一家酒厂，“七里香”是他们的品牌，方圆几百里的人喝的都是“七里香”。

　　如今自己的恋人嫁给别人，水生还要忙前忙后，给客人倒水上菜，水生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客人走后，水生就开始收拾餐具，桌上剩下的酒他全狠狠地倒进嘴里，心里发誓要把秋霜夺回来，那夜水生喝醉了。

　　东家好赌，整天泡在赌场上，从不过问酒厂的事，酒厂就让管家去管理。

　　一日，管家有事，工人就歪在一边睡觉或打牌闲聊。水生就偷偷把准备好的毒药倒进了大酒缸里。第二天这批酒就瓶装或散装送出了厂外。

　　几天后，水生就听到有人中毒的消息，还死了不少人。

　　人命关天，很快酒厂被查封，东家和管家被抓了起来，东家被判了个死刑，家产没收，酒厂倒闭，工人解散。秋霜只好回到了娘家漩涡镇。

　　这漩涡镇虽是一个小镇，但水路畅通，又位于三省交界处，一逢集市，各地商人常常汇集在此，自然就非常繁华。秋霜就在漩涡镇西头卖起了早点，秋霜人长得漂亮，嘴又甜，自然生意也不错。

　　日本人突然驻扎在了漩涡镇，小镇的安逸顿时被打破了。

　　“来一碗豆腐脑。”

　　“好的，”秋霜抬起头，“水生，怎么是你？”

　　水生嘿嘿一笑，“不做阔太太了，怎么当起了豆腐西施。”

　　秋霜说，“你这话听起来怎么酸不辣讥。”

　　水生又一笑，“说正经的，嫁给我，我让你当西施，而不是豆腐西施。”

　　秋霜不语。

　　水生说，“我现在给日本人当保安队长，嫁给我，我让你吃香地喝辣的，也当阔太太。”

　　秋霜冷冷地说，“你怎么给日本人当走狗了，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是汉奸狗腿子，是吗？”

　　水生变了脸说，“还不是为了你，想让你过好日子。”

　　“为了我，笑话。我最讨厌当汉奸狗腿子的人，你走吧。”

　　水生灰溜溜地走了。

　　水生不罢休，第二天又来了，秋霜就不理他。

　　晚上，水生就来敲秋霜的门，秋霜一看是他，冷了脸就关门，水生强行挤了进来，一把抱住秋霜，秋霜就挣扎，“你不走，我就喊人了。”

　　水生把秋霜按在床上，“你喊吧，反正今后你就是我的女人，我看谁来敢阻拦老子，老子就一枪把他毙了。”

　　秋霜就停止挣扎，摸到了枕头下的剪刀，用力朝水生身上扎了过去，水生痛得叫了起来，翻身下床。秋霜扬起剪刀，“你在不走，我真要喊人了。”

　　水生捂住伤口，“算你恨，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嫁不嫁给我？”

　　秋霜冷冷一笑，“我情愿死，也不嫁给汉奸。”

　　水生推开门，“你一个寡妇，有啥了不起的，你等着瞧。”

　　第二天早晨，秋霜又去摆早点。来了一帮穿黑衣的人，他们吃完就走，秋霜说，“你们还没给钱呢？”其中一个人说。“给钱，现在就给你。”他手一挥，其他几个黑衣人就开始砸摊子。

　　秋霜拦住他们，“是不是水生让你们干的？”

　　“是有怎样？从现在开始，你就别在这摆摊子了，否则我们看见一次，砸一次。”

　　日本人开始在镇上耀武扬威，看见了漂亮姑娘就强行带走。

　　秋霜没法摆早点了，整天呆在家里。

　　水生又来了，嘴里含着牙签，“老板，怎么不摆了？”

　　秋霜说，“是不是你派人砸了我的摊子。”

　　水生哈哈一笑，“嫁给我，我怎么舍得让你这么漂亮的美人，起早贪黑的忙，我心疼。”

　　秋霜说，“你给我滚，趁早死了心。你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水生了，我也不是当初那个秋霜了。”

　　水生走时扔了一句话，“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不嫁给我，我就把你送给日本人，日本太君喜欢花姑娘。”

　　三天后，水生又来了，“想好没？”

　　秋霜说，“想好了，我答应你，不过你要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我是寡妇，我不想把婚礼办得隆重，我想办一个浪漫的水上婚礼，就我们两人。”

　　“好。只要你嫁给我，100个条件我都答应。”

　　第二天晚上，秋霜在船上摆好酒菜，水生准时来了。

　　秋霜把船划到河中心，抛下锚。水生就开始动手动脚，秋霜笑着说，“先别急，良辰美景，我陪你喝几杯。”

　　秋霜就开始劝水生多喝酒，水生就不停地喝。

　　秋霜突然哭了。

　　水生问，“哭啥？”

　　秋霜说，“你原先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你现在变了，我还是喜欢从前的那个你……”

　　水生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秋霜擦了擦眼泪说，“我心里有个疙瘩，我怀疑是你在东家酒里下了毒。”

　　水生端起酒一口而净，“是我下的毒，还不是为了你。别提那老东西，死的何该。”

　　秋霜又水生端满酒，“好，不提了，但你把它喝完。”

　　水生端起酒一口喝完，站起来，“我去解小手（撒尿）。”

　　秋霜说，“我陪你。”

　　水生摆了摆手，东倒西歪走出船舱。

　　“你慢点。”秋霜跟了过去。

　　秋霜站在水生后边，她望了望四周的黑夜，她突然一掌把水生推了下去。

　　秋霜迅速收锚，把船划走，离开河心。

　　黑夜像汹涌的黑水淹没了过来。

　　刘万里，男，陕西汉阴人，现供职西安某媒体。已在《四川文学》、《广西文学》、《延河》、《红豆》等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小小说700余篇。著有小说集《都是打嗝惹的祸》《永不凋谢的玫瑰》《寻找阳光的孩子》《长在心上的树》《那年冬天的雪花》等9部。小小说集《永不凋谢的玫瑰》入选《中国小小说名家档案》出版。小说集《那年冬天的雪花》获“冰心图书奖”。

　　刘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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