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像头

　　我上县委组织部上班的第二天。妻子小惠递给我一个红包让我送给组织部的黄部长。可当我在单位的楼道里手忙脚乱地掏出红包递给黄部长时，黄部长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我疑惑不解地往四下看了看，整个楼道里除了我和黄部长，别无他人。我想：这回，我们家的“领导”可真是看走眼了。

　　下班后一进家门，我就颇有些理直气壮地把红包往小慧面前一放，并向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最后不无讥讽地说：“怎么样？领导，这回失算了吧。”

　　没想到，小惠沉思了片刻说道：“明天接着送。”

　　我一听，有些急了：“送什么送？人家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小惠的嘴里总是有无穷无尽的理由：“为了你的前途，这红包一定要送。但像你这样愣头愣脑地给人送红包，哪个敢收啊。记住，送红包这种事一定要自然，只有自然了才会显得顺理成章。”

　　我自知继续对抗下去也毫无意义，只好从命。

　　翌日，在洗手间门口儿，黄部长又被我单独“遇”上了。这回，我没有像上次那样急着向外掏红包，而是先笑着向黄部长点点头，黄部长也点了一下头。我一边故作镇静地向外掏红包一边说：“黄部长，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料，黄部长一看我又掏出红包来，皱着眉头直向后躲，这时从洗手间里传出一阵流水声，我知道有人要出来，便赶忙把红包收好。黄部长摇摇头，转身离去。

　　晚上，听完我的“汇报”，小惠眨了眨眼忽然问道：“呆子，你仔细想一想，这两次给黄部长送红包的地方是不是都有摄像头呀？”我想了一下点点头。小惠很诡秘地一笑：“我明白了，问题就出在摄像头上。你想啊，当今社会有多少人因为摄像头而栽了大跟头啊。这样，你明天找个没人的当口，直接去黄部长办公室。那里应该没有摄像头。”我不解地问：“你的意思——明天这红包我还接着送？”

　　小惠的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当然要送。我就不信他黄部长会嫌钱咬手。”

　　我虽然很不情愿，但转念又一想，小惠说得好像也不无道理。一夜无话。第二天下班前，我确定黄部长办公室只有他一人时，敲门走了进去。黄部长正低头看文件。我用最快的速度扫视了一圈儿——没有摄像头。我鼓足了勇气一边向外掏红包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黄部长，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这里……好像没有摄像头……”没等我说完，黄部长满脸涨红地站了起来：“年轻人，你怎么还没完了？我看你是新来的，已经给你留了两次面子了。你知道吗，你这样做，不仅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自己。是，这里是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别人看到。可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有一个隐形的摄像头。如果我们做了亏心事，这个隐形的摄像头不仅会录制下来，而且还会在我们的心里一直播放，叫我们内心永远都得不到安宁。年轻人，你说说看，一个人一生的心安理得和眼前的利益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此时此刻的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