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无战事》的好故事

　　在雷俗剧盛行的当下，“不接地气”的《北平无战事》却能独树一帜，它的成功离不开一个好编剧，一个好投资人，还有一个好时机。

　　2014年，国产电视剧《北平无战事》的好品质颇让观众媒体兴奋了一阵。这部剧从历史事件到人物命运，从角色演绎到台词、歌曲都被深度解读。接受采访时，让编剧兼总制片人刘和平最自信的是，该剧值得被反复品味，每看一次感觉都会不同。

　　在编剧界，刘和平算得上是个另类人物。他的作品很少，《雍正王朝》、《大明王朝1566》等屈指可数的几部都能在电视剧史上留下印记。“《北平无战事》有很强烈的呼吸感，大家能听到它。《大明王朝1566》还是有历史距离感，有时候尽管距离产生美，但《北平无战事》让大家感到更加亲切。它有一种你能听到的呼吸感，人物的命运、人物的情绪、人物的态度、人物的思想，很多时候你能感同身受。”

　　一个好编剧

　　在写《大明王朝1566》的时候，刘和平把嘉靖和海瑞的像挂了起来，每天写作之前先给这两位焚香叩拜。在写《北平无战事》的最初，他在公司的墙上左边挂周恩来的像右边挂蒋经国，每天进去先鞠个躬，以帮助自己进入状态。他说自己写作结构乱石铺路，线索很多，没有设定提纲，这一场戏没写完，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场是什么，也时常写完了再推倒重来。他用口述的方式写作，由打字员打出，每写半小时就累得要到沙发上躺一躺，写到后面甚至尿血。

　　早些年，刘和平写《雍正王朝》用了一年多时间，《李卫当官1》半年就写完了，《大明王朝1566》写了两年多，而《北平无战事》用掉了他最长的时间。“因为这个戏太难了，”他说，“它的历史离我们很近，特别清楚这段历史的人也很多，你在考据上就要下大功夫，一不留神就会出现错误。”

　　坚持七年磨一剑，在如今很多人看来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情。对于自称“来自于农业文明”的刘和平而言，因为中国的农民最讲究精耕细作，中国的手工艺者也特讲究精雕细琢，都耐得下性子。所以他特别愿意做一个手艺人，坐下来，反复琢磨一个东西，“你只要认为我生活在现代社会以外就行了”。

　　《北平无战事》中令人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其间各方势力和人物的冲突感。刘和平对这部剧的节奏把握也与以往有所调整。“我更多的是停下来写，不是靠外在的情节去结构它，而是它内在的一些内容决定了它要停下来。”为了让观众去关注它的内容、它的思想、它的韵味，很多段子被单独列成一场戏。“你就只是去品那场戏，就会像看戏曲的折子戏一样。这个是我有意和前面的戏不同的地方。”

　　此外，在内容的设置上，刘和平觉得，要考虑受众的审美以及他是否跟作品产生共鸣，就一定要考虑受众现在的生活状态。“今天更多人生活在职场之中，职场的一大特点就是上下级关系，这是大家经常会遇到的。”刘和平说，“尽管大家不会直接联想到，但是你一定会产生感情共鸣和自我观照。所以每当剧中下级遇到困难也好，棘手问题也好，向上级的同志汇报也好、请示也好，大家就特别关注上级是怎么来处理和怎么看这个问题的，仅从这一点我都敢于大量用电话来写戏。”这也是审美学里面更深层的一层考验。

　　因此，除了文化历史的东西，剧中的权谋和人情练达也让人叫好。这一切在刘和平看来，就是一个人对社会的认识、洞察和研究。“这样的东西，做得出来的人就写不出来，写得出来的人就做不出来。

　　你只有在一边默默地观察，默默地思考，然后把它想到一个相对的高度才能写得出来。”

　　一个好投资人

　　《北平无战事》选取了1948年国民党经济全面崩溃，蒋经国强制推行货币改革最后一搏的历史结点，将大命题浓缩在几个月的时空里，通过对多股势力、多个人物殊死较量的深刻描写，将叙事的张力推向极致，其中“反腐”力度非常强，正契合当下国家反腐的主题。

　　但“反腐”曾经是找投资的一大障碍。七进七撤的投资，也让这部作品的面市过程充满了波折，因为投资方和电视台都觉得这是个巨大风险。刘和平表示，其实在这部剧制作过程中，相关领导也给予了大力支持，比如广电总局相关领导亲自打电话给制片人侯鸿亮，希望他的制作团队“考虑一下这部戏”；北京有关部门找到投资人李力，也希望他“考虑一下这部戏”。

　　“本来我都要放弃先拍电视剧，打算把小说出版了再说，最后就是柯总他们敢把1亿多的钱投进来，并坚持到最后。”刘和平口中的“柯总”，就是儒意影业的掌舵人柯利明，他也是《北平无战事》最后的主投资方。

　　柯利明说，他是一个擅长营销、包装和市场渠道的商人，接手已断资的“烂尾楼”，却往往能使其“死而复生”，赢得市场。《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老男孩猛龙过江》皆为他的代表作品。“当时柯总问这部戏要多少钱，我说得1亿以上，你敢不敢投？就当我6年的心血，你们1亿多钱白撒了！”面对刘和平的激将，柯利明拍桌子说：“这么好的本子有什么不敢的！”立马投钱进组。

　　此前，基于多数人的商业判断，《北平无战事》不仅不会是一个赚大钱的项目，更可能是一个让投资人血本无归的项目。这部戏在儒意影业的预算是“负多少再说”，不把它当利润的产品，只是一心一意做好。尽管是一名职业投资人，但在柯利明看来，艺术上的考虑也不能忽略。“还是要有胆敢去投资，我作为投资者，能做的是争取让更多人投一些既在商业上卖座，文艺水准也很高的片子。”最后，《北平无战事》总投资近1.5亿元，主要的出品方有四家。

　　关于备受关注的过审问题，刘和平觉得“时机”对这部片子特别宽容。如何写出一部让总局都愿意支持的国产好剧？“人强不如货强，打铁还须自身硬，主要靠这一点，我是不善于交际的。”刘和平说。但凭着刘和平多年来积累的行业声望和人脉，这部作品还是得到了北京市政府的支持。

　　审核过关了，但在发行的时候，又遇到了问题。负责发行的另一个投资人杨晓伟给很多卫视看过片，虽然他们都觉得这是部高品质剧，但觉得有些不够接地气，可能普通的老百姓不太能接受，不能像雷俗剧一样带来高收视率，拒绝引进播出。后来在跟电视台协调的过程中，电视台建议处理得更市场化一点，片子节奏更快一点，杨晓伟就找人剪辑了另一个版本，但没有得到刘和平的认可。

　　最终还是按照原来的版本卖，这对杨晓伟来说，压力很大。事实上，《北平无战事》的发行跟北京、天津、河南、山东几个卫视也谈了很久，只有网络版权卖得相对比较容易，爱奇艺很快就决定买入。

　　整部剧播出近半的时候，豆瓣的评分到了9.3，各大卫视的收视率也都冲到前三。一切都比制作团队预想得好太多，“首轮我们已做到不赔钱，二轮也都陆续敲定，开始盈利了。我敢说，在今后5-10年内，别的同类型剧目很难超越它。”刘和平说，是金子一定会一直发光的。

　　本刊记者 熊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