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有优越症？

　　我二妹比较不幸，她曾谈了个家里开馆子的男朋友，有学问，也有饮食优越症，天然地认为自己对所有食物都品味独到、见解一流，所以每次吃饭都必须是他选餐馆，他点菜，他综合评分。碰上他爱吃我妹不爱吃的东西，他会不遗余力地劝她，说这东西怎么香浓可口、怎么沁人心脾，开始我妹还诚惶诚恐极力向他看齐，慢慢就腻歪了，口味这东西真不是你讲讲道理就能改的。再后来两人在一起，饭是我妹做，美食家自然是各种挑剔不满。有次饭刚上桌，一口都没吃呢，人家看了一眼就说，我对你十分无语。我妹怒了，说我对你更无语。两个互相无语的人还能怎样呢？分呗。于是本来感情挺好的两人，断然分手了。

　　其实，那美食家我见过，挺随和的一个人，只是偏偏生了这么个病，活生生地又给人验证了一回相爱简单相处难的真理。后来我还见过很多优越症患者--唱歌优越症，自认为比帕瓦罗蒂唱得都好，在KTV里鄙视所有拿麦发声的人，觉得只有自己在唱而别人统统是嚎；读书优越症，仿佛看过天底下所有的书，故而只有他推荐的书才是好书，别人认为的好书全是浅薄无知的；开车优越症，如果你开车让他坐在副驾驶，他绝对能把你叨叨得想跟他同归于尽……

　　当然，如果你遇到过做人优越症患者的话，就会觉得以上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们办公室一大姐，品德说不上多优良，但不知怎么，就觉得自己拥有和耶稣一样帮助众人洗脱罪恶的实力。你往花盆里弹一点儿烟灰，她都要揪着你说半天，而且一开头就上升到“你怎么能这么做人呢”那样的高度。我怕死她了。每次迫不得已跟她打交道都揪着心，走路声大一点儿都生怕被她解释为制造声音污染、不懂环保、不为子孙后代着想。

　　过去国人提倡谦卑，说谦虚是美德，能使人进步，其实更实在点说，谦虚能使人舒服。但现在社会风向变了，提倡自信，说自信给人力量，还说自信是人心理健康的重要标志。只是也没人给这自信框个上限，把它严格限定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让好些人自信爆棚且发展成了一种病。我特讨厌这病，因为它跟别的病不一样，别的都是病人自己难受，别人想替他难受也替不了，而这病是发病者越病入膏肓越美得不行，倒是旁人无止境地跟着受罪。凭什么呀？

　　【原载2015年1月5日《大家文摘报·阅读》】

　　李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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