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故居寻迹为了忘却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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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02-12 13:31
他只读过小学,当过兵、做过图书管理员,年纪轻轻成为西南联大教授;近500万文字传世,作品被译成40多国文字,笔下的《边城》感动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他曾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并通过初评,但因辞世而失之交臂。他就是沈从文,“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
东城区的朝阳门南小街和东单北大街之间有一条近800年历史的老胡同——东堂子胡同。东堂子51号院坐落在胡同中段北侧,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西邻。原是中国历史博物馆宿舍,二进四合院,有起脊瓦房26间。1953年沈从文一家搬入这里,分配的是里院靠东头的北房三间。在这里,沈从文住了近三十年。
逆境也是生活的恩赐
1902年,沈从文出生在湖南湘西凤凰小城。父亲沈宗嗣是军人出身。祖父沈洪富是清朝末年湘军中的军官,曾作过云南昭通镇守使,26岁时作过贵州总督。祖父给家庭带来的荣耀,影响着后人的人生选择。当地的崇武风尚,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家乡的人们。
沈从文从小在私塾里读书,颇为顽劣,喜欢到处逃学游玩,悠哉地读“自然”与“人生”这部大书。1915年,沈从文的父亲因为在北京密谋刺杀袁世凯一事泄露而被迫流亡关外,沈家至此败落。
1916年,沈从文接受了长达八个月的预备役军训。1917年7月16日,沈从文离开了家乡,正式投身军旅。“在沅水流域十三县开始过流荡生活,接受另外一种人生教育”——他怀抱着当将军的憧憬,浪迹于湘川黔边境地区长达五年。这为他以后的写作提供了生活素材,《边城》即由此写成。
这期间沈从文受到“五四”思潮的影响,新思潮的冲击力促使沈从文的人生发生了重大转折。他想去更远的地方,赌一注看看,就这样,他辗转到了北京。1922年岁末,他提了一卷行李,在北京前门车站下车,从此开始了他的“北漂”生涯。
沈从文最初打算进学校读书。1923年,他报考燕京大学国文班,未被录取。幸运的是,北大正值蔡元培任校长,容纳不同学术观点,政治氛围宽松。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北大的旁听生比正规注册的学生多上几倍。沈从文就这样开始了在北大旁听的生活。
沈从文到北京,本来有姐姐、姐夫可以投奔,不巧的是他们当时正准备回湘西,只给沈从文留下了两床棉被。沈从文需要钱吃饭,便以休芸芸为笔名写了大量文稿,但发表出来的很少。1924年冬天,万般无奈的沈从文给在京的几位知名作家写信求助。郁达夫接到信后,按照来信地址找到了像冰窖一样寒冷的小屋,见到了身穿夹衣,用冻得发抖的手写作的沈从文。当时郁达夫身上带了五元钱,他拉沈从文到饭馆吃了一顿饭,花掉一元七角,然后把剩下的钱都留给了沈从文。回去后,郁达夫写出了那封沉痛无奈但脍炙人口的回信——《给一个文学青年的公开状》,他劝沈从文不要做大学梦、作家梦,不如回老家去,或者重新当兵去。后来,在朋友介绍下,沈从文认识了徐志摩。徐志摩非常欣赏沈从文,为他在《晨报副刊》上发表了第一篇文章《一封未曾付邮的信》。从此,沈从文逐渐得以发表作品,并且变得小有名气。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沈从文与张兆和,一个是连小学都没毕业的湘西小兵,一个是温柔富贵乡里长大的名门闺秀,奇妙的缘分却把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1929年,沈从文经徐志摩推荐,应上海中国公学校长胡适之聘,来到这所大学担任讲师。开学第一堂课,沈从文走进教室,看到底下全是人,紧张得话也说不出,涨红着脸呆了半天,只好在黑板上写上“请等我十分钟”。十分钟过去了,沈从文还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好又写“请再等我五分钟”。五分钟过去了,沈从文终于开口了,急急忙忙把准备讲一节课的内容十分钟就讲完了,因为湖南口音重、语速快,学生们几乎没有听明白他说了些什么。
当时张兆和就在底下听课,将沈从文的紧张、语无伦次尽收眼底。
有一天,沈从文突然把一封情书送到了张兆和面前,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爱上了你……”沈从文对张兆和的爱恋来得突然,且一发不可收拾,如狂风骤雨般延绵了三年零九个月的情书,最终博得了这位“合肥四姐妹”之三小姐的芳心。
可当时的张兆和并没看上这个木讷的老师,沈从文就不断给她写去火辣辣、直白、肉麻的情书,简直是“死缠烂打”。感到烦了,张兆和就去向校长胡适告状,投诉这个“禽兽老师”。胡适劝她:“他顽固地爱你,你就答应他算了吧。咱们都是安徽老乡,我与你父亲也熟。”可张兆和回答:“我顽固地不爱他。”然后“扑哧”笑了。
经过这次风波,张兆和依然对沈从文置之不理。为了逃避情感的苦恼,沈从文只好辞职离开中国公学,来到青岛大学教书。据说后来沈从文见张兆和不答应,竟以自杀相威胁,张兆和遂屈服,在二姐张允和的撮合下,答应让沈从文这个“乡下人喝杯甜酒吧”。1933年9月9日,两人在当时的北平中央公园结婚。
在爱情的作用下,沈从文写下了被誉为“民国四部最美的情书”之一的《从文家书》,完成了有“一颗千古不磨的珠玉”之喻的小说《边城》,并且后来在爱人的协助下完成了学术专著《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但在他们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的一生中,契合中亦有隔膜。多情的沈从文,婚后几年又“顽固地”爱上了熊希龄的家庭教师高青子。这段往事很隐秘,沈从文只对林徽因一个人倾诉过。后来,沈从文向张兆和如实讲述了自己和高青子的交往和内心真实感受,希望她能够理解。张兆和一气之下,赌气回了老家。为此,沈从文每天给妻子写一封长信劝她回来。之后夫妻俩之间一直有一些隔阂。
“生命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用对自然倾心的眼,反观人生,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珍,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
抗战爆发后沈从文到西南联大任教,1946年回到北京大学任教,建国后在中国历史博物馆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工作,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历史的研究。
著名画家黄永玉在《太阳下的风景》一文中写到表叔沈从文在东堂子胡同51号的三间房,“朝南都是窗子,卧室北窗有一棵枣树横着,映着蓝天,真是令人难忘”。
1971年冬,沈从文因病获准从湖北咸宁“五七”干校返京,但东堂子胡同51号后院的三间北屋,已经被人家占去两间。之后的近十年岁月里,沈从文就蛰居在剩下的一间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小屋里。那时,他已经是一个近七十岁的老人了。
1972年,沈从文的夫人张兆和分得小羊宜宾胡同3号东厢房两间,夫妻二人分居两处,相隔大约一公里,年已古稀的沈从文只好以“东家食而西家宿”的方式两头奔走,在小羊宜宾胡同3号就餐,在东堂子胡同51号继续进行“中国古代服饰资料”的研究。
黄永玉回忆沈从文此时的生活,“从文表叔在原来剩下的那间房间里为所欲为,写他的有关服饰史和其他一些专题性的文章,会见他那批无止无休的不认识的客人……不管是冬天或夏天的下午五点钟,他必须到婶婶那边去吃晚饭,并把明早和中午的两餐饭带回去。冬天尚可,夏天天气热,他屋子特别闷热,带回去的两顿饭很容易变馊的。我们担心他吃了会害病。他说:‘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因为我们家里也颇想学习保存食物的先进办法。
‘我先吃两片消炎片。’”
1988年,沈从文逝世,享年86岁。然而,东堂子胡同51号沈从文故居于2005年年底被拆除,永远地消失在了地图上。
沈从文去世后,被家人葬在了凤凰古城沱江畔的听涛山,一块简单的七彩石上写着:“不折不从,星斗其文,亦慈亦让,赤子其人。”这四句话的末一个字,连起来就是“从文让人”。他的人生,他的文字,都如同这四字一样,谦逊、兼容、让人。
文:陆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