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新的财政年度结账时，其中有一项内容是世界各大国首脑纷纷公布自己的年度收入和家产变化。2013年俄罗斯总统普京收入三百六十七万两千卢布（约合六十四万人民币），美国总统奥巴马四十八万一千一百美元，俄国总理月薪一万七千欧元，日本首相月薪二百零五万日元（约合人民币十二万七千元），收入最高的是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年薪一百七十万美元。
按照中国人的习惯，收入多少是个人的事，不该随便打听。记得前些年，时任俄罗斯总统的梅德韦杰夫访华，记者采访时很赞赏他公布收入的做法，梅氏反而吃惊地反问：“这有什么奇怪？领导人公布收入，全世界都这样。”我们的记者感到有新闻性，就用这句话在报纸上做了一个四栏大标题。
老百姓过去把干部叫吃工资的人，现在叫花纳税人钱的人。因为你代表民众管理国家，人民就允许你从国家税收中拿出一点点来养家糊口，当然也允许你比一般百姓活得稍滋润一点。但是，花多花少你总要报个账。就像一个企业的经理每年要给董事会和股东报账一样，因为那钱是股东们的投资，你不过是被聘来代管。
中国古代有一句政治格言：“不患贫，而患不均。”就是说社会财富不能过度两极分化，否则要出乱子。现代经济学为这个“不均”取了个新名词叫“基尼系数”，还计算出了一个警戒值0.4，而最大的极限是0.5，超过就可能出乱子。近几年中国已到了0.5。绝对平均不行，两极分化也不行。但这里有两个问题。一是，官员，特别是高官不能先富，更不能最富，因为你“富”的那些钱是人民的；二是，你要富在明处，要受人民监督。共产党建军之初，物资贫乏，有一条治军格言：伙食公开，官兵一致。虽每月只有几角钱的伙食尾子，但也要公布。建国初国家还不富裕，实行工资制，一是透明，二是领导带头降收入。毛、周等国家领导人的规定工资是一级，毛说我们不能拿，应让革命烈士领这个一级。邓颖超该拿三级却只要六级。这种现象很普遍，所以上下团结，万众一心。现在国际政治日趋进步，也实行的这个原则。2012年5月法国新内阁组成，经济形势不好，就通过决定内阁成员降薪百分之三十，并声明政务活动一律公开。2011年3月日本大地震后，首相工资立即缩水百分之三十。而今春普京签署命令，给公务员涨工资的同时给他和总理梅德韦杰夫涨薪1.65倍，这是对国内经济形势好的自信。不管降也好，涨也好，都说在明处，不藏不掖，为的是取信于民。可见，无论中外，这是一条政治通则。因为不明比不均更可怕，不均还有个从“0”到“0.5”的可控度；不明则是直接的、当下的信任危机。
近年来在反贪中我们看到一个可笑也可憎的现象：贪官的暴露有各种原因，但都无不与家产不明有关。有的是家中失盗，不能解释出其巨额家产来源；有的是偶然露富，如腕上的名表被网友追踪挖出；有的是被情妇供出；有的是被检举而公诉。来路不明的钱财想藏是藏不住的，天不容，法不容。但我们从制度上检讨，还是要强制官员主动公布收入和家产。人民公仆，何事不敢与民说，不能与民说？这关乎政治民主，关乎政权巩固。
【原载2014年第3期《北京杂文》】
梁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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