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城,入世乌托邦

  • 来源:旅行家
  • 关键字:奥罗城,乌托邦
  • 发布时间:2015-04-09 15:53

  印度奥罗城(Auroville),又被称为黎明之城,是地球上硕果仅存的乌托邦之城。然而这里并非不问世事的桃花源,当地人都积极入世,并不刻意放弃现代科技的便利,这一点并不是刻在每个城民脑门上让来访者一目了然的结论。猎奇的游客或者习惯于显而易见景观的游客,或许会失望,因为从表面看,奥罗城只是孟加拉湾边红土荒原上的一些矮房子,与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一样,而要了解这个乌托邦之城,没有捷径,惟有住下来亲自体验。

  寻找安宁去处

  南印度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直射下来,红土路变得有些刺眼。我终于和Fabienne面对面地坐在了市政办公室(Town Hall Centre)里,这位50多岁的法国女人,穿着红色带花的宽松麻布服饰,散发的热情和能量不亚于20岁的年轻人。在奥罗城的四天体验中,Fabienne是我和这座城市的桥梁。

  奥罗城位于印度南部泰米尔纳德邦(Tamil Nadu)维鲁普兰(Viluppuram),前往的路上,周围多是长满灌木丛的红土荒地。1968年,这个实验性的未来城市便在这片蛮荒中奠基。奥罗城的精神基石由两位精神领袖奠定:印度圣哲斯瑞·奥罗宾多(Sri Aurobindo)和法国人米拉·阿拉法萨夫人(Mirra Alfassa),这里的所有人都亲切地称她为“母亲(The Mother)”。

  1960年代,正值全世界青年亚文化大爆发的时代,从嬉皮运动到巴黎学潮,年轻人都在寻找方法,反抗权威、反抗主流文化。而在孟加拉湾边上,一个“未来城市”的实验悄声成形。奥罗城让人不可思议的,不在于它有着“人类大同”的美好梦想,而在于这个梦想能以实体形态出现并运转至今47年。在规划中,奥罗城的人口上限是5万,而截至2014年5月,定居这里的城民实际只有2345人,他们来自49个国家。

  奥罗城在奠基之初就获得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支持,更重要的是印度政府对这个实验大力支持,不仅从立法上保证这个“国中联合国”的长期存在,甚至为了方便怀有美好愿景的人们成为“城民”,还专门开发了允许外国人长期居留的“奥罗城签证”。

  在抵达的第三天,清晨5点,Fabienne带我参加了奥罗城灵魂建筑黄金球(Matrimandir)外广场举行的露天冥想,白色大瓮前,排列着花瓣和蜡烛,播放着“母亲”在奠基日的讲话片段。在奥罗城,惟一可以用宏伟形容的建筑便是黄金球,外部采用泰国金庙的古老工艺,玻璃夹金箔,以保证永不褪色。整个球体直径36米,高29米,从红土上拔地而起,站在其面前,敬仰之心顿生。对于第一次来的游客,进入黄金球并非易事,至少需要提前一周在特定时间去游客中心预约。

  排队进入黄金球,沿着漫长的螺旋形廊桥缓缓上升,最后抵达顶部的静坐室。黄金球内部,说话是绝对禁止的。在静坐室,也不允许礼拜、磕头等宗教行为。巨大的静坐室,通体白色,12根不与屋顶连接的圆柱围绕,中央是直径70厘米的水晶球,在高不可及的屋顶中心,一个精心设计的开口让阳光垂直射下。不管太阳在何角度,这束光总是竖直的,从屋顶射下来,而整个黄金球体的下方,另一个水晶球被立在水池中央,在同一束竖直的阳光下散发出幽幽光芒。

  一次静坐的时间是20分钟,闭上眼睛,似乎整个世界寂静得只剩下心跳,尽管我没有看到传说中漂浮在空中的能量球,但整个气氛显然鼓励我转向自己的内心。

  与任何一座城市一样,奥罗城的大多数地方,比如“城民”们开设的社会企业性质的工厂、学校及民居,都是不允许游客随便进入的,于是游客中心成了好奇的游客一窥这里的窗口。我在这里买到一本关于奥罗城建筑设计的画册,第一页就印着“母亲”的梦想:

  “在这地球上,应有一片土地,任何国家也不能宣称是这片土地惟一的主人。在这里,所有怀有美好愿望和真诚的人,可以自由地以世界公民身份生活,遵从惟一的权威,也就是至高无上的真相。”

  “在这里,孩子们能完整地生长发展,而不会与自己的灵性失去联系。教育不仅为了让他们通过考试,而是为了充实现有的人类家庭。每个人可以平等地享受艺术的美,绘画、音乐或文学。”

  “在这片理想土地上,金钱将不再是主宰。个人的价值将比物质财富和社会地位更重要,工作不是谋生的手段,而是用以表达自我、发展个人能力的可能。”

  未来建筑试验场

  如果从天空俯瞰奥罗城,会发现整个城市是以黄金球为中心向外螺旋状发展,形态类似银河系,占地约20平方公里。奥罗城最早的城市规划来自Roger Anger,1965年,“母亲”邀请他为首席建筑师,把她关于城市的设想化为现实。他们参照NASA发布的银河系照片,决定这个城市以黄金球为中心向外扩展,分为“国际区”、“文化区”、“居住区”和“工业区”四部分。而当下,新一代城市规划团队的工作则是在“银河系”模式的基础上,用更绿色、更适合当地气候以及设计上更具现代感的建筑丰富这个实验之城。

  Gilles是市政规划团队的一员,在他家里除了一墙的书,还有奥罗城的“五年计划”。Gilles在1973年第一次来到这里,那时他大学刚毕业。和很多定居者一样,他走的也是“意外发现——回国后念念不忘——决定定居”的道路,1977年,Gilles一家成为奥罗城的居民,现在,Gilles一个人住在他第二任妻子设计的房子里,他的家庭就像个小乌托邦。

  “奥罗城最大的好处是有自由,最大的困难也是有自由”,在Gilles看来,很少有人是真正懒惰的,只要有自由做自己最愿意的事,人们都会希望能对他人有用。奥罗城给予居民充分表达自己的自由,自由的基础是放弃个人财产。“世界上的问题都源自人的自负和欲望”,Gilles引用2500年前佛陀的话。这里的居民当然不是惟一意识到这些问题的,但他们是惟一没有因此避世的人,他们没有像《荒野生存》里的年轻人那样选择逃入蛮荒中,而是积极地开创一种新的生活体系,尽管“简单生活”实践起来没有所说的那么简单,但实验从未停止过。

  奥罗城可以说是建筑师的天堂,从公共建筑到居民住宅,定居这里的建筑师研发环保材料和适合当地气候特点的结构,尽情施展对未来建筑的设想。不过这里并没有绚技却不实用的豪华或者“实验性”建筑,大多数房屋只有两三层楼高,藏在树林中间,毫不张扬。除了隔热效果比较好的空心土砖,这里还有以竹子或者芭蕉等植物为材料的建筑实验,却看不到当今世界流行的玻璃外墙。

  理想国的入世城民

  奥罗城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官方”机构,这里也没有政党和宗教,城市由不同功能组织运转,负责水、电力、通讯或签证,组织都是由个体城民组成。奥罗城基金会由印度政府掌控,但这只是预算中很小一部分,维持城市运转的资金还有一部分来自外界个人捐助,而主要资金来自奥罗城的商业单位,这些由城民创立的微小公司,规模不大却极富活力,因为创办者的初衷都是热爱。而这些公司所创造的收益,大多都贡献给这座城市的发展,正如黎明之城的网页上所写,在这里每个人都是志愿者,“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贡献我们最好的精力和时间”。这是每一个城民对城市的承诺。成为奥罗城的城民,并不意味着从此过上了安逸清闲的好日子,实际上,这里的城民恐怕会比任何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更勤奋,因为工作对他们来说不是束缚自己的谋生手段,而是热爱并且充分释放自己的通道。

  说英文带法国腔的Herve,23岁时与朋友一起开车从巴黎到印度,之后在奥罗城定居。怎么看都很难想到这位精力充沛的大叔已有68岁,他在奥罗城找到了热爱的事业:造纸。在Herve的办公室,我看到一大架子的书,全是关于造纸的,有尼泊尔和土耳其的传统技艺等等。在现代工业中,造纸业是众所周知的污染源,然而Herve的手工造纸厂避免了这点,他坚持全程使用工业革命前欧洲的手动机器,运用改良的古老技法,实现水回收和封闭循环。

  工厂有两层,尽管小,却不影响精美纸品的出口。在加工区,印度当地妇女端坐桌前,彩色纸张在她们手中变成项链、花器、门帘……作为一个社会企业,Herve的小工厂主动将帮助周边村庄妇女就业的工作揽在了肩上,这里的工作强度低,氛围轻松,工资水平比周边城镇的印度企业高出许多。奥罗城中大多数商业作坊都是这样的类型,有的帮助印度当地妇女就业,有的保护当地传统手工业,同时这些微小企业将盈利的70%贡献给奥罗城,余下的则用于发放工资、缴纳赋税和维持运转。

  这里不仅是西方人寻求自我的目的地,也为印度本国怀有理想的人提供了天地。印度服装设计师Uma Haimavat,她将自己的服装设计工作室命名为Upasana,梵文含义“接近神,爱慕神”。虽然奥罗城的城民不崇拜任何已知宗教的神祗,但它的每个居民都过着神性的生活。Uma用这一个单词表达她的承诺:工作就是她的修行和祭品。

  进入Upasana,这里被树木包围,一只昂首阔步的孔雀出来迎接我。Uma不像传统印度女人那样穿纱丽,她穿自己设计的服饰,没有繁复装饰,但依然看起来很印度。Uma创办工作室的最初目的是把印度文化介绍给奥罗城,从而介绍给世界。Upasana的服饰不用工业生产的面料,只用印度各邦的传统面料,用并不强大但却持久的力量帮助手工生产的“文化面料”与批量生产工业竞争,尽最大努力纠正工业化冲击下的非公平贸易。在Uma看来,面料本身承载了文化的语言。

  Uma从印度国立时装技术学院毕业,在德里做了两年设计师后来到奥罗城开展一个计划两周的项目,那是1996年,但两星期变成了16年,之后,她在这里的日子便一直持续下去。在她看来,公平是贸易的基础,而不是最终目标。她不像很多愤世嫉俗的人那样全盘否认工业化,而是平和地希望“利用工业化,但不能忘记对人和人的能力的尊重”。就像Uma那个由几台缝纫机和五六个印度员工组成的小工作间一样平常。她只关心人的成长和未来,因为“奥罗城是未来性的”。

  离开

  为了赶早班机,离开奥罗城的那天,我真的是在黎明时分出发,在车上我想着,为什么奥罗城没有像其他的乌托邦尝试那样,以分崩离析告终——比如,我曾在彭小莲导演的《理想主义的困惑》中读到为了拍摄好纪录片而成立的小川绅介创作集体。然而,这样一个以“拍好纪录片”为美好愿望的乌托邦集体,最后不但崩塌了,许多成员甚至批评对小川“独裁”。小川当年的副导演见角说,“人们开始一个个离开,大家都想拍自己的电影,或者说是想追求自己的电影梦,至少是想拍和小川不一样的电影”。

  说起乌托邦,我们总是想起“为了崇高目标而牺牲”,这或许是乌托邦的终极悖论——为了集体福祉而放弃个人幸福,但最终这些不幸福的人组成的集体能够实现更大的幸福吗?看过了奥罗城,我意识到,这或许并不是一个不可破解的问题,只要参与者充分理解,实现天下大同并不等于牺牲个体多样性,或大或小的乌托邦,都是可以实现的。

  汽车颠簸时,我微微睁了眼睛,窗外快速掠过孟加拉湾,海平面上,一轮红日正在升起。然后一个转弯,什么都看不到了。我没来得及拿出相机把这个场景拍下来,但离开奥罗城的路上的这个黎明,会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

  TIPS·奥罗城旅行指点

  交通

  抵达奥罗城最便利的方式是坐飞机到钦奈(Chennai),事先可以预约接机的专车,从机场到奥罗城大约是4个小时。

  住宿

  游客可以从30家注册的旅舍(Guest House)中选择,从类似青年旅舍的集体铺位到拥有厨房、卫浴的小型公寓,住宿条件分基础、标准、良好和独立自足四个等级,而所有的房间费用都会包括一部分“城市建设费”。旅舍是体验奥罗城的第一站,房费一般会包括三餐以及自行车租借。

  参观黄金球

  访客应当记住,黄金球不是一个旅游景点,这是一个供个体默思冥想的地方。进入黄金球内部默思是免费的,但是需要提前一周预约。访客需在每天上午10 00~ 11 00及下午2 00~3 00间亲自到奥罗城访客中心的信息台预约,周二除外。预约前需观看10分钟的介绍影片。进入黄金球内部默思冥想时不允许携带包、相机和手机等,更多规则见奥罗城网站:www.auroville.org/contents/252

  购物

  在奥罗城的访客中心,不仅有整个城市的理念、历史和规划展示,也有奥罗城的各种社会企业中生产的高品质熏香、纸品、服饰和其他美好的纪念品,还可以找到许多关于奥罗城的书籍。

  志愿服务

  奥罗城的城民人人都是志愿者,这是他们对黎明之城长期的承诺,而短期的来访者也可以通过当志愿者来体验这个未来城市的生活。来访者可以在如下方面进行志愿服务:各种传统疗愈、生态实践、可持续能源、小初教育、村庄田野调查、建筑、有机农业,等等。有些志愿者会再次回到这里,甚至申请成为“城民”。如果想要花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在奥罗城进行志愿服务,可以联系奥罗城的志愿/实习部门:study@ auroville.org.in;短期的志愿者体验则可以联系访客中心:avguestservice@auroville.org.in

  课程

  在访客中心以及旅舍的公共区域,都可以找到关于奥罗城内各种免费课程的资料,包括瑜伽、普拉提以及各种身心灵探索和艺术课程。

  参观预约官网 www.auroville.org

  文|周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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