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与你策马江湖,纵情笙歌

  • 来源:视野
  • 关键字:告别,江湖,雾霾
  • 发布时间:2015-06-08 14:59

  十二夜:

  和你说再见是在一个万里晴空的日子,你面对碧波如洗的湖水,负手而立。扬州城绿柳垂条,有秀坊的姑娘在草坪上转圈,跳着扇舞,也有妙手仁心的医师席地而坐,奏起《碧海潮生曲》。这样的时候,多适合用来告别。

  我最后检查了一次包裹,给你的爱驹填上马草,心想:吃吧吃吧,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屏幕上的世界频道依旧火热,我的那条“江湖一别,后会无期”顷刻就被淹没,惊不起半点浪涛。

  四年,你从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长成一代侠客;我从懵懂的大学新生,变成初出社会的职场新人。你伴我度过无数个大学里无聊的漫漫长夜,而我离开这片江湖,是要去一个叫作“社会”的战场拼杀。

  你当然不懂什么叫作“社会”,因为你只是游戏里的一个角色,电脑里的一组数据,我操纵的一个影子。你活在大唐天宝四年动荡的武林游戏里,我生活在21世纪发达的现代化都市,我们之间相隔的不仅是时间,还有空间。但用江湖中人的话来说:“相逢即是有缘。”即便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总有长亭送别的这天,我还是花了所有空闲时间和你策马江湖,纵情笙歌。

  你问我社会是个什么地方,我大概会说,是个人特别特别多的地方。你定要不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刀光和剑影。”

  是啊,两者究竟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有那么多同道中人,愿意将生命和一腔热血都贡献给虚幻的网络游戏,反而对真实的世界兴趣缺缺,有心无力?

  也是在最近,我才发现,虽然社会和江湖一样,都有阴谋阳谋,都有厮杀搏命,但社会中少有快意恩仇,也难有酒逢知己千杯少。

  和你不同,我要面对的不是匪盗流寇、叛军草莽,而是无休止的加班开会应酬。每每在上下班的两点一线间遇到全城塞车,焦急地堵在路中央,在拥挤闷热的车厢听着旁人的谩骂牢骚时,我总会想起我攒下千金为你买的宝马良驹,或是你招式华丽的轻功。

  遭遇全城雾霾,抬首不见五指时,我总会想起你在雪山之巅湛蓝的天空下仗剑独行,或是节日里长安城上空繁盛的烟火和五彩的孔明灯。

  想着想着,我竟万分妒忌你。因为我学不来轻功,我所在的城市也永远见不到那样澄净的天空。

  一别经年后的现在,我的手机上收到一条游戏更新的资讯,犹豫过后,我仍旧下载了客户端,登上了许久不曾上线的账号。

  何其不公平!多少年过去,我笑容里有了皱纹,过度的熬夜加班生活买房的压力让我早早有了白发,而你依旧是那年名满江湖的翩翩雪衣郎。

  硬要说有什么变了,大概是游戏里也进入了战乱的年代,长安兵火连连,曾经繁华的主城到处都是衣衫褴褛逃难的灾民。

  我不太熟悉地适应着新的操作系统,重返我们一起走过的足迹,踏过烽火狼烟的辽阔沙漠,路过满目疮痍的花山药海,走过哀鸿遍野的宁静古道,最后停在已在战火中覆灭的小村庄。

  那个曾经安静平和的村子已然消失,我与你一起仗剑江湖的那个年代,势不两立的两大阵营在强敌入侵的现在居然放下了仇恨,联手抵御外敌。

  我苦笑:“这个江湖已经不是从前的江湖了。”

  而你端坐马背上,笑容依旧沉稳谦和。

  这个我原以为熟悉无比的世界也在悄然转变着,我们都在独自经历着成长、磨炼以及蜕变。我们都要挑战无数次打怪升级,直到变得更好。

  我将你停在出生点那棵开得灿烂的桃树下,这是我江湖梦的起始,也该在这里终结。

  再见,那些在游戏里弹剑而歌的岁月。

  阿宅

  2014年12月2日

  张蜜诗

  (赵玉洁摘自《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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