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馆与堂

  旅馆、旅舍、旅店、驿馆,以及邸,指的是同一种建筑物。古代交通不便,漂泊、羁旅之人,在馆舍之中,往往离愁别绪尽上心头,加之身世沉浮,感时伤事,便以诗文倾诉之,而产生了许多名作……堂是气势宏大的主体建筑,往往雄踞于主入口附近或处在重要的地段上,讲究造型壮伟、庄严。古人称“堂以宴”,是一种接待客人和宴请朋侣的礼仪场所。

  在今日中国的广袤大地上,称为“馆”与“堂”的单位很多:博物馆、美术馆、武术馆、文化馆、艺术馆、展览馆、宾馆、会馆、旅馆、大会堂、纪念堂、国学堂、食堂、佛堂、歌堂、祭堂……北京著名的“馆”、“堂”,就有故宫博物馆、中央美术馆、现代文学馆、钓鱼台国宾馆、人民大会堂、毛主席纪念堂等。

  作为古建筑样式中的“馆”与“堂”,原本的意思是什么?其后又如何在约定俗成的本体文化上,得以意味深长地延伸?无论你是逡巡、驻停、栖息于“馆”,还是心静气闲地登“堂”入室,都会被一种蓊郁的文化气氛所萦绕,都会获得人生体验的熏陶与启悟。

  候馆梅残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熏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宋·欧阳修《踏莎行》),这“候馆”即是“旅馆”、“旅舍”之意。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宋·秦观《踏莎行·郴州旅舍》),这“孤馆”自然是指旅舍了。“馆,客舍也”(清·王筠《说文句读》)。“馆”是接待行旅之人的场所,“五十里有市,市有馆”(《周礼》),建在驿路边的称为“驿馆”。旅馆、旅舍、旅店、驿馆,以及邸,指的是同一种建筑物。古代交通不便,漂泊、羁旅之人,在馆舍之中,往往离愁别绪尽上心头,加之身世沉浮,感时伤事,便以诗文倾诉之,而产生了许多名作,足以编成一本中国旅馆文学大集。宋代诗人林升,客居南宋小王朝的盘踞地杭州,深恨统治者醉于歌舞,不思收复失地,在《题临安邸》中写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另一位宋代诗人路德章,居留江苏淮河边,写下《盱眙旅舍》,亦有此意:“道旁草屋两三家,见客擂麻旋点茶。渐近中原语音好,不知淮水是天涯。”

  中国是礼仪之邦,作为政府接待宾客的“迎宾馆”的名称,最早见于清末,《燕都丛考》记载,宣统年间,清廷在北京东单石大人胡同建筑“迎宾馆”,“以招待外宾者也。”门面为明清王府制,四周有高高的围墙,馆舍则为西洋式楼房。数点中国历史,春秋时期的“诸侯馆”和战国时期的“传舍”,即是“迎宾馆”最早的形式。“庄公元年秋,筑王姬之馆”(《左传》);“襄公三十一年……筑诸侯之馆”(《左传》);“令鼻之入秦之传舍”(《战国策·魏策》)。西汉时于长安设“蛮夷邸”,亦是供使者和商人食宿之处。南北朝时的“四夷馆”,隋、唐、宋时的“四方馆”,明代于北京所设的“会同馆”,皆有同等功能。

  庄裕光先生说:“至于馆,往往是指一组建筑而言,和院有着相同的含义,如《红楼梦》中的‘怡红院’、‘潇湘馆’等即是”(《厅、堂、亭、榭、舫》)。潇湘馆是林黛玉的寓所,将馆称之为寓所。馆,又是房舍建置的通称,“于是乎,离宫别馆,弥山跨谷”(汉·司马相如《上林赋》);“访帝子于长洲,得仙人之旧馆”(唐·王勃《滕王阁序》)。书塾,也名之为馆,如蒙馆、教馆。还有一些公共文化设施,如图书馆、博物馆、文化馆、展览馆之属。

  在旧时代,各地都有一种“会馆”性质的建筑物,是外埠人在本地住宿、交谊、聚会的场所。如北京的“湘西会馆”,著名作家沈从文自湖南湘西进京,即寓居于此。会馆供食宿,尽同乡之谊,郁达夫曾去“湘西会馆”探看当时还是文学青年的沈从文,并给予热情的帮助。

  我的出生地湖南湘潭,有一座很恢宏的“江西会馆”,门楼、庭院、馆舍、亭台,一应俱全。因江西在此经营药材业的人很多,故而有此建构。

  说到“馆”,不能不想起清代文豪龚自珍的《病梅馆记》,此文以作者力图解脱病梅,使它获得新生的事作比喻,控诉了封建统治阶级摧残人才、箝制思想的罪恶,反映了一种追求个性解放的强烈欲望,至今读来,犹警醒人心!“穷予生之光阴,以疗梅也哉!”

  堂堂正正的堂

  在古代的园林建筑中,堂是气势宏大的主体建筑,往往雄踞于主入口附近或处在重要的地段上,讲究造型壮伟、庄严。古人称“堂以宴”,是一种接待客人和宴请朋侣的礼仪场所。故由“堂”的建筑面貌引申出“堂堂正正”、“堂皇”等词语。

  扬州的平山堂,相传是宋庆历八年(1048年)欧阳修来守扬州时所建,因江南诸山,如同到堂下,拱揖栏前,若可攀跻一堂,而名之曰“平山堂”。陈从周在《瘦西湖漫谈》中说:“平山堂是瘦西湖一带最高的踞点,堂前可眺望江南山色,有一联将景物概括殆尽:‘晓起凭栏,六代青山都到眼;晚来把酒,二分明月正当头。’”欧阳修常于此堂宴请宾客,他写了一首词《朝中措》以记其况:“平山栏杆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杨柳,别来几度春风。风流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

  如果你去过苏州的拙政园,进腰门,迎面一座黄石假山,用以障景,免使园景一览无余;往左经曲廊绕过假山,小桥横跨一泓清水,过桥便是远香堂。这远香堂是园林中部的主体建筑,属四面厅类型,南北是门,东西皆窗,可以四面观景。

  在一般情况下,我们常“厅堂”并称。但深究,厅在某些时候似乎是一个比堂小一些的建筑单位,如轿厅、花厅、船厅;如鸳鸯厅,是用屏风、罩或格扇将堂内部较大空间分为前后两大部分,装修、陈设各不相同,故有鸳鸯厅之称。

  明末计成在《园冶》中说:“虚之(者)为堂。堂者,当也。谓当正向阳之屋,以取堂堂高显之义。”又说:“凡园圃立基,定厅堂为主,先乎取景,妙在朝南。”

  由于堂的高大庄严,故官署的大堂称为“堂皇”;办理案牍的官厅,称之为“公堂”;一些现代的巨大的公共建筑,也命名为“堂”,如北京人民大会堂、毛主席纪念堂。

  古代宫室,先为堂,后为室。“由(仲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论语·先进》),于是“升堂入室”用来比喻对学问的循序渐进。与此相关的词曰:“堂奥”,“奥”是堂的西北隅,堂奥即堂的深处,“无能老蝙蝠,乘夜出堂奥”(唐·张耒《夏日杂感》),引申为深奥的义理,故有“深入堂奥”之说。厅堂的两侧称为“堂廉”,《仪礼·乡饮酒礼》:“设席于堂廉,东上。”郑玄注:“侧边曰廉。”

  在北京颐和园,有好几座堂的建筑物,如涵虚堂,联语为:“碧通一径晴烟润;翠滴千峰宿雨收。”建筑风格庄重,而联语令人咀嚼有余甘。知春堂的联语:“七宝栏杆千岁石;十洲烟景四时花。”涵远堂联语:“西岭烟霞生袖底;东洲云海落樽前。”这些联语往往境界开阔,用语雄健,与堂之建筑物互相辉映,让人产生崇仰之意。为人处世,亦应如堂:堂堂正正做人,扎扎实实做事!

  聂鑫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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