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一座城的有声名片

  上海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爵士乐的风向标,如果音乐人没有在上海演出过,那就称不上“国际化”

  2015年10月17日的上海世博公园里,阳光明媚,第十一届爵士上海音乐节如期举行。

  一名已过耄耋之年的老先生和他的老伴在earth lounge舞台前席地而坐,周围的草坪上满是与他们一样欣赏爵士乐的人群。

  过了一会儿,老先生拄着拐杖在老伴的搀扶下艰难起身,一名坐在他们前排的陌生白人男子立即过来帮忙。

  在上海,除了爵士乐,应该没有任何一种形式的音乐节能吸引如此广泛的人群,从老人到稚子,从嘻哈少年到稳重中年,从夜店女郎到文艺女青年,各种人都能在这里看到。

  “我认为,摇滚是北京的,国乐是杭州的,爵士则是上海的。”爵士上海音乐节创办人任宇清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东方爵士乐的一个重要基地

  上海音乐学院教授洛秦认为,上海近现代文化发展过程中,“海派”成为了上海文化的一种特征。这种特征也同样体现在音乐的发展过程中。

  1929年“华尔街”股市全面崩溃。而在20世纪20年代中叶美国经济萧条的同时,爵士的历史也渐渐进入了低谷。美好的声音、优雅的旋律、活泼的节奏、跳跃的切分音,逐渐失去了光泽。

  4年后,美国政府解除了禁酒令,一夜之间,1500万桶啤酒流入了狂欢人群的肚子里。就在这大开酒戒的日子里,爵士乐开始了它的新历程。

  酒精不是开启爵士乐新里程的直接原因,但却为其复苏打开了一个小窗口。彼时的经济萧条让美国政府解除了禁酒令,以期此举能刺激经济,但也正因为经济萧条,人们没有足够的财力进行奢侈花费和昂贵的娱乐,从而选择了最经济、最富有娱乐、也是最令人兴奋的娱乐:跳舞。跳舞需要节奏,而爵士乐是最好的节奏。

  上个世纪30年代前后的上海,随着爵士乐的新生大潮,成为东方爵士乐的一个重要基地。

  那个年代,美国军舰经常停泊上海,大量的美国爵士乐谱和摇摆乐的“颂歌”通过海军官兵流入上海。虽然上海远离爵士乐摇篮或中心的新奥尔良、纽约,但在那时,上海与爵士乐的“摇篮”和“中心”同步。

  彼时的上海,资本主义的萌芽正随着开埠渐渐萌生。在建造资本主义的商业设施百货商厦时,商厦屋顶花园游乐场、商厦内部的绚丽舞厅也应运而生。这样的商贸加游乐场、歌舞厅、茶室、酒楼、餐厅、旅馆等综合性设施,体现了当时的上海已拥有城市的现代经营理念和都市文化实践。

  80年代初的复苏

  1927年,上海第一家营业性歌舞厅“大东舞厅”正式挂牌。交际舞很快在全城风靡,不仅在各大饭店中设立歌舞厅,而且一些专门的歌舞厅比如“丽都花园舞厅”、“仙乐诗舞厅”、“米高梅舞厅”、“百乐门舞厅”等相继建成。

  歌舞厅的乐队大多被外籍乐师占据。据粗略统计,上海租界在娱乐业高峰时期,外籍乐师有五六百人之多。在这支庞大的爵士乐队中,有菲律宾人、白俄人以及犹太人、吉普赛人、匈牙利人、捷克人等组成的欧洲乐队,后来也产生了一些优秀的中国乐队,后者逐渐进入各歌舞厅进行演出。

  伴随着爵士乐应运而生的上海舞厅文化,直到1953年前后才戛然而止,1980年前后又慢慢复苏,其间约30年的时间属于爵士乐在上海的“断代”期。

  徐前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上海,他告诉《瞭望东方周刊》,“80年代早期,上海的年轻人喜欢一种娱乐,叫做跳‘黑舞’。”徐前说的“黑舞”,是指一群年轻人找个场地,用录音机放音乐跳舞娱乐。

  “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爵士乐才开始在上海复苏。”洛秦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1995年,上海第一家爵士乐酒吧The Cotton Club开业,随后,由著名演员林栋甫开的The House of Blue & Jazz开张。它们的陆续开张,为上海爵士乐酒吧的复兴打响了第一炮。

  21世纪开始,爵士乐出现在了每年的“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和上海国际艺术节中。2003年3月首次举办“上海国际爵士音乐节”,2004年5月出现了“上海国际爵士周”。

  最适合爵士乐手生存的城市之一

  在这股历程中,海外的爵士乐手开始再次聚集上海。“目前在上海定居工作的爵士乐手有两三百人。”任宇清说。

  2003年底,生于墨尔本的Toby接受美国音乐人的邀请,来到上海浦东金茂酒店进行为期3个月的表演。

  Toby的祖父是中国人,1920年前后曾在上海工作,上海第一座水上餐厅就是由其设计的。他的父亲出生于香港,14岁移民到澳大利亚,是一位狂热的爵士乐迷。14岁时,Toby参加了中学的乐队,在那里他遇到了后来的老师Gil Askey,一位从纽约移民澳洲的著名音乐人,自此走上了专业乐手的道路。

  来到上海之前,Toby对这里印象寥寥,但他知道这个城市曾有过爵士乐。

  随后他在金茂酒店遇到了从事DJ工作的上海姑娘Bonnie,他决定在上海安家。3个月的工作合同结束后,Toby需要找到谋生的途径,庆幸的是,现实比他想象中容易得多。

  任宇清创立JZ CLUB时,它还位于汾阳路。任宇清说,当初开店的目的就是想给所有的乐手找一个家,“那时我们所有的乐手都在外面弹琴,弹完琴之后大家都没地儿呆,就想找个自己的地儿”。

  夜里12点过后,JZ CLUB开始热闹起来,结束工作的爵士乐手在这里把酒社交。在三个月工作合同结束后的某个夜晚,Toby在这里被大伙儿“拱”上了舞台,正是这场即兴演出让他得到了上海爵士乐人的热情和尊重,他与任宇清成为朋友,真正进入了上海爵士乐的圈子。

  此后,Toby组建了自己的爵士乐队,参与各种演出。从上海音乐厅到上海大剧院,几乎上海所有的顶级音乐殿堂都留下了他的脚印。

  十几年过去了,尽管演出费用并无明显增长,但他依然认为上海是最适合爵士乐手生存的城市之一,而且“越来越适合”。

  Toby认为,大城市依旧是爵士乐的沃土,纽约、东京、墨尔本、安特卫普、伦敦、慕尼黑、上海都是目前全球爵士乐的重镇。上海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爵士乐的风向标,如果音乐人没有在上海演出过,那就称不上“国际化”。

  上海的有声名片

  夜幕降临,10月17日的世博公园开始沸腾。晚上六点,三次格莱美奖得主、当代爵士乐坛首席天后级人物迪·迪·布里姬沃特(Dee Dee Bridgewater)唱出第一个音符。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参加爵士上海音乐节了。

  “参与演出的乐手也从每届只有一两位格莱美奖得主,到如今的明星闪耀。”任宇清说。11年里,爵士上海音乐节的观众人数从3000变成了30000;第一届的观众以专业人士和港澳台人士为主,如今更多普通的上海人也加入进来。

  任宇清是一个在北京长大的音乐人,1999年前,他先后在何勇、张楚、窦唯、崔健、刘元、朴树等多位歌手的摇滚或爵士乐队中任贝司手。2000年他留学新加坡,在拉萨尔艺术学院音乐系学习。

  一年后,他选择回到父亲的故乡上海,与爵士乐相伴。2001年,任宇清在Houes of Blues and Jazz爵士乐酒吧任音乐总监和乐队队长。

  “2003年在卢湾区政府的邀请下,林栋浦先生开始筹办第一届上海复兴国际爵士节,他认为我比较合适出任当时的音乐总监,于是这些年我就一直坚持下来了。”任宇清说。

  如今的爵士上海音乐节是任宇清在当年创办JZCLUB后,于2005年举办的爵士音乐节沿袭而来的,具体的名字曾有变动。

  “宽松政治文化环境的回归是爵士乐在新上海繁荣的首要条件,这使得上海具有中西城市文化的融合性传统再次开始发挥作用,各种西方文化在相对宽松的政治环境下开始回潮,这其中就包括爵士乐。”洛秦的学生杜莎莎认为。

  Toby也表示,上海市政府对于爵士乐的支持和鼓励,是他来上海前无法想象的。“西方教育对中国的认识比较武断,中国文化、中国音乐经常被否定,所以上海政府的包容和开放让我们这些外国乐手非常吃惊。”

  虽然规模庞大且历史悠久,但爵士上海音乐节却刚刚步入盈利状态。“一个音乐节的收入由三部分构成:50%来自赞助商,40%来自门票收入,剩余10%由周边商品销售所带来。”任宇清认为,爵士上海音乐节的前景将越来越好。

  洛秦和杜莎莎则认为,爵士乐已不仅是一种音乐文化形式,她更像是代表上海城市文化气质的一张明信片。上海拥有的,是一个有强大政府力量为支持,有重量级的传媒集团为媒体依托,有专业人士为策划力量的爵士音乐节。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骆晓昀/上海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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