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接地气自然得天眷

　　继《三峡好人》之后，贾樟柯终于带着《山河故人》回归阔别9年的中国银幕。新作中，贾樟柯的烙印若隐若现，虽然片中纪录的依旧是时代洪流中小人物的漂泊命运，但更多人会觉得贾樟柯变了，失去了以前的灰暗、残酷，变得“接地气”。贾樟柯说：“《天注定》（上一部电影）也许是一部争锋相对的电影，《山河故人》对我来说是一个绵里藏针的东西。”

　　时代洪流里的命运漂泊

　　对于片名《山河故人》，贾樟柯作此解读——约故人相见，看山河不变。然而在全片长达26年的跨度里，呈现的却是“物是人非”。故事的开端发生在1999年，两个乡村男青年，一个是暴富势利的煤老板张晋生，一个是灰头土脸的矿工梁子，他们处在社会贫富的两个极端，唯一相似之处，就是爱上同一个姑娘涛，爱得直白又疯狂。涛在二人的爱意中纠结万分、难以取舍，最终选择与煤老板喜结连理，矿工远走他乡。

　　看到这里，还以为这是个嫌贫爱富的三角恋狗血剧，贾樟柯镜头一拉，来到2015年，涛与老公张晋生离婚了；儿子被前夫带到上海甚至准备移民了；父亲在为朋友庆祝大寿时死在异乡的车站了；曾经离开的追求者梁子因患尘肺病归故里。贾樟柯没有明说，却带着观众粗略地翻阅过中国这十几年的时代发展史，山西煤矿的兴衰、移民、污染、疾病，点到为止，却也尽收眼中。在这种不可逆的时代洪流中，片中人物的命运走向似乎冥冥中已有定数。

　　最后一个时间节点是2025年，贾樟柯第一次将视线投向未来。关于未来，贾樟柯的关注点依旧摆在“人”上面，10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科技、社会会变异得如何没有人能说得准，但一代人的未来却似乎可以预见。“移民潮”中的孩子长大了，而大人变老了。于是长大了的涛的儿子张到乐，在异国迷茫着，记得自己是中国人，却忘了怎么说中国话；记得自己有母亲，却忘了母亲的名字；记得自己有家门的钥匙，却忘了家的方向。衣食无忧的他最渴望的是自由，但却不知道自己追求的自由到底是什么。他爱上比自己年长几十岁的老师，可能连他也不知道是爱上老师的中国面孔，还是她身上母亲的影子，抑或是那象征自由的、为世俗所不容的忘年恋。而变老了的大人张晋生同样迷茫，1999年在中国，他想要一把枪来对付情敌，无法实现。2025年在澳大利亚，他终于有了枪，却没有了敌人，只能在言语不通的陌生国度的豪宅里做着“困兽之斗”。

　　文艺片的漂亮翻身仗

　　中国的文艺片，每每陷入“叫好不叫座”、“墙内开花墙外香”的命运怪圈，像在国外获奖无数的《推拿》《聂隐娘》《闯入者》，在国内上映时总是票房一片惨淡。此次，《山河故人》上映3天便获得1700万票房，贾樟柯蓄力多年，终于扛着文艺片的大旗，在中国电影市场上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战。

　　在大众的惯性思维里，中国的文艺片，从导演到故事，总是或多或少地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他们像一群出世的高人，无视世俗的评论，在自己的天地中狂欢。现在的贾樟柯，更像是为《山河故人》选择入世了。电影上映前，他和团队不辞劳苦地在十几天内到十几个城市跑宣传，他的微博中转发和原创关于《山河故人》的内容多达两百多条，他甚至和主创们跳起《go west》来答谢观众。这样“接地气”的贾樟柯，这样卖力推电影的贾樟柯，我们以前从未遇见。《山河故人》有9款海报，无数个视频，贾樟柯一开始质疑真的需要这么多物料吗？后来数据表明《山河故人》一直保持在未上映电影关注度的前三位，他也悟到：“首先获得这样大的关注，才能够让观众知道这部电影的存在，然后去选择消费。”

　　其实在电影上映之前，贾樟柯已经将《山河故人》的版权卖出去到40多个国家，因此，在成本回收这一方面基本不成问题，为何还要为宣传如此奔波？贾樟柯给出这样的答案：“我们对内地的市场还是很有抱负的，这个抱负对于投资方来说当然就是要获得很好的投资回报，但对于导演来说，我觉得是寻找观众的一个过程。”文艺片在内地市场总是经常性地铩羽而归，贾樟柯选择“随遇而安”，他说：“我觉得这个非常需要缘分。因为你一部电影，一个导演，或者一个群体的导演，你去改变大众的电影的消费习惯，它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它是应该交给时间去解决的。但是在这个背景里面，导演不应该消极，我觉得有两个人看到总比一个人要好吧，有一万个人看到总比九千个人要好，就尽量去做，不要患得患失，迎接现实，把自己做到最好、最完美。”

　　Link

　　故事背后的故事

　　寻找“有感染力”的面孔

　　贾樟柯将故事的开端设置在15年前，为了再现历史场景，《山河故人》的美术指导带着山西两条街“重返”1999年。街景好变，但街上行人的长相却成了贾樟柯的担忧。他觉得：“现在的人对比90年代的人，长相真的变了。90年代的人皮肤要黑，脸上要有青春疙瘩痘，要有接触风沙的感觉，连脸上的骨骼也不太一样。可能现在转基因吃多了，长得一看就是当代人的脸。”于是，执行导演带着寻找“有感染力的脸”（即“长得像20世纪末的人”）的任务，拍了海量照片，再从中筛选适合的人当路人。料理剧组生活的当地制片很不解，他问贾樟柯，“你们好奇怪啊，这个人长这么丑，怎么会有感染力。”对于“找脸”的事，贾樟柯有自己的执着：“如果突然有一个当代的脸跳出来，你真的会出戏的。”

　　险些跟外星人恋爱

　　《山河故人》以时间为线索，剧中角色经历1999年、2014年、2025年三个重要的时间点，这也是贾樟柯破天荒地将故事写到了未来，一开始他的思路并不顺畅，甚至将整个故事推向一个科幻的境地。他说：“不知不觉中，我就写到儿子张到乐有个可爱的邻居，是个外星人，但是这个外星人没有性别。张到乐就很痛苦，他不知道是否应该把这段感情继续下去。一开心就觉得’哎呀写个外星人谈恋爱多好’，但是写到后来我突然发现有点太极端化了。因为我设置的未来并不是太遥远的未来，就像我们在本世纪初想象现在一样，其实并没有那么截然不同。”关于片中的未来，贾樟柯形容是一种渗透式的改变，他只保留了一条科幻线索，就是电子产品。在电影中的2025年，出现了完全透明，光感十足的手机和平板电脑。贾樟柯认为这个设计还是太保守了，“现在电子产品每年都在更新、改变，十年后的电子产品会是怎样，真的很难想象出来。”

　　“不伦之恋”的最佳人选

　　《山河故人》的最大噱头，无疑是22岁的董子健与62岁的张艾嘉的感情线，影片中甚至不乏二人的“吻戏”和“床戏”。贾樟柯说：“我发现我对有障碍的情感，不能容于世俗的情感有独特的兴趣，正因为情感的领域里面存在着障碍，才能考验出我们是否有一颗自由的心可以去接受这一切。”于是剧中的张到乐爱上与自己年龄悬殊的中文老师。一开始，由谁饰演这对男女，贾樟柯很是迷茫。回想自己看过的《青春派》，觉得董子健足以驾驭，特别是听了他就读国际小学，还在美国留学一年的经历，贾樟柯觉得董子健完全就是自己剧本里的张到乐。贾樟柯说当自己小心翼翼、别别扭扭地跟这个90后说完这种“不一样的爱情”后，董子健笑得乐不可支：“导演你太老土啦，现在恋爱性别都不是问题了，何况年龄。”中文老师的角色，集优雅、美丽、大方、英文好的特点于一身，贾樟柯认为非张艾嘉莫属，当他语无伦次地致电张艾嘉后，没想到她就爽快地答应了，还跟贾樟柯说：“我以前有一首歌叫《因为寂寞》，这一对男女，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单单因为寂寞，他们走在一起，就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