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温布利拥有激励全世界的力量

　　71223——这是法国巴黎恐怖袭击的4天之后，聚集在温布利球场观看英格兰和法国之间友谊赛的人数。没有恐惧，没有退缩，没有逃避。在同一天，德国和荷兰在汉诺威的友谊赛宣布取消，法国情报局和警方策划了多起突袭逮捕涉嫌恐怖分子的行动，一种无形的恐怖笼盖在法国和巴黎的上空。但，温布利坚持屹立，飞梁上空的红白蓝三色的灯光格外璀璨，球场入口电子屏上用法语打出的“自由，平等，博爱”字样也更加醒目。这一夜，足球比分并不重要，英法之间传统对抗的情绪荡然无存，留下的，是人类文明在灾难发生之后最重要的团结、勇敢和无畏。

　　1400名法国人，前进前进！

　　法国国家大球场是2004年马德里爆炸案之后，欧洲最大规模恐怖袭击的一个地点。爆炸作响，巴黎震撼。足球比赛是恐怖袭击的理想之所——大规模的人群聚集，会造成安保障碍，也能制造最大的恐怖效果。所幸，法德比赛的保安拦截了炸弹自杀袭击者，因此并未在球场内造成大面积的伤害，但在场外的那声巨响，通过电视直播传到世界的各个角落，依然惊人。

　　在那一晚之前，英格兰和法国的比赛就会像过去普通的友谊赛那样：球迷之间嘲讽声、嘘声四起；球迷们关注的是鲁尼的状态；或是讨论本泽马是不是真像英国人想象得那么木讷；球迷也会喝着啤酒吃着肉派；而球员们则可以享受法国欧洲杯之前难得轻松的友谊赛时光。

　　然而，在那一晚之后一切都变了。比赛能进行么？法国人会来吗？在震惊、恐惧和愤怒中的法国球员，还会不会为了足球、为了国家，越过英吉利海峡，站在温布利球场？法国人比想象中坚强，5%的客场球票，早就已经出售完毕，现场总共到了1400名法国球迷，客队看台座无虚席。赛场外，随处可见法国人骄傲地穿着国家队的战袍，戴着围巾，举着三色旗。

　　《卫报》记者采访了一个7人的法国球迷团体，其中包括两个孩子，一个9岁，一个11岁。名叫洛伦特·马修斯的法国球迷告诉记者：“我们买的是一场足球比赛的球票，但我们参加的是完全不同的活动”，他在早晨从里尔附近坐大巴来到伦敦，“这场比赛超越了足球，比赛如期进行本身就传递出一个信息，恐怖主义和上周五那样的事件，不会战胜人类，他们不会赢。我们来这里，我们抬起头，向全世界展示我们不畏惧他们，世界照旧，比赛本身不重要，而这个场合才是最重要的。”

　　在恐怖肆虐的初冬寒冷之中，1400名法国人，前进，前进，前进。在马赛曲的旋律中，站在了这个舞台上。

　　全英国这一刻唱响马赛曲

　　这场比赛如约进行，本身就让各方面感到吃惊。在黑色星期五夜晚的恐怖袭击之后，英足总总部预测比赛将会被取消，但英足总也表示完全支持法国足协的任何决定。

　　“不管决定如何，我们英格兰球员都很愿意支持，不过我对比赛能够进行感到很开心，因为法国向恐怖分子展示了他们的强硬态度，而我们和他们站在一起”，鲁尼在赛前说：“有时候，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足球是让你感到宽心的地方。他们的球员或许也会这么想。这会是展示团结的时刻，告诉恐怖分子，世界不会因此停摆，我们会联手对付他们。”

　　然而在恐怖袭击刚刚发生之后，法国足协主席勒格拉埃做出了英格兰比赛如期进行的决定，并没有咨询任何法国国家队的球员。对此，不少法国球员心存疑惑甚至不满。法德友谊赛之后，出于安全考虑，法国国家队在国家球场待了一夜，迪亚拉的堂姐甚至在当晚的恐怖袭击中遇害，但球员一直留在克莱方丹训练，并没有和家人团聚。勒格拉埃勇敢地说：“这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我没有咨询球员和教练团队。”

　　然而在比赛当天，勒格拉埃一个人看似“武断”的决定更多地是被人所称赞。英格兰足总在咨询政府、情报机构和警方之后，认为这场比赛可以进行，从这一刻起，整个世界都在关注温布利。三色旗的色彩在飞梁上亮起，“自由，平等，博爱”三个法语单词打在了球场的电子屏幕上，英国首相卡梅隆、威廉王子、伦敦市长鲍里斯出席，这场比赛本身已经超过了足球的意义，变成了一场政治活动，一场通过足球向恐怖分子宣战的活动。在配枪军警的严密巡逻下，整个现场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球员通道中，洋溢着不寻常的味道——法国球员并不说话。在恐怖袭击之后，他们似乎还处在失语状态，没有球员通道常有的互相鼓劲，打气或者和对手寒暄。每个法国人都呆望着前方，沉默，等待着裁判的信号。然而，当他们走上场，现场给了球员不同的勇气。七万多球迷——不管是法国人还是英国人，都挥舞着三色旗，在英格兰球迷看台上，用红白蓝的纸摆出了法国国旗。

　　不同以往，这晚的温布利先奏响主队国歌《天佑女王》，然后才奏客队法国的《马赛曲》——当马赛曲奏响时，现场电子屏上打出了歌词，全场齐唱《马赛曲》。来自谢菲尔德的球迷凯文在赛前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法语不是我在学校最擅长的功课，但我一定会跟着努力唱出来”，这是很多英格兰人的心情。在现场情绪的感染下，法国后卫科斯切尔尼甚至感动落泪。

　　比赛的意义不在于比分

　　《马赛曲》结束后，全场为了黑色星期五遇害的人们默哀一分钟。但球场上往常两队互相站立的方式发生变化，法国、英格兰球员交互站立，肩搭着肩，象征着团结。一分钟，无人说话，现场能听到的声音，是在温布利球场上空巡逻的直升飞机轰轰作响。凭借着热刺小将阿里和鲁尼的进球，英格兰2比0战胜法国。但某种程度上，这场比赛的比分没有任何意义，或许多年之后根本没有人会记得这场比赛的比分和进球者，但它的特殊意义让人难以忘怀。

　　法国队球员明显还在阵痛中，很多时候，他们都如同梦游，少了足球比赛中最重要的激情。然而，没有一个法国人会为了当晚比分感到失望——仅仅是出现在现场，就是最大的胜利。英格兰足协主席格雷格·戴克说：“今晚，整个世界都在看温布利。他们看到的是两个球队、两个国家团结在一起——他们团结在一起，支持反对恐怖主义。我们不会让他们赢下这场战役。通常在这个时候，我都会说，‘享受比赛’，但在今天这会是一句错误的信息。所以我打算用尼尔森·曼德拉的一句话来结束今晚，‘体育拥有改变世界的魔力，拥有激励世界的力量，拥有超过任何其他东西的团结人类的能力。体育能在原先只有绝望的地方激起希望’”，戴克说：“在今晚之前，我从来没有觉得这句话如此中肯过。”曼德拉曾经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用橄榄球，尝试消弭种族纷争。当天的《观战指南》能留下这一历史的痕迹——当天所有售卖的观战指南在上周四晚已经交付印刷，整本册子如同往常，就是一场普通友谊赛的信息。

　　但在当天，人们都在册子中发现一页临时增加的纸，向巴黎遇难者致以哀思，并写道，“在今晚比赛之前让我们对那些受灾难影响的人报以尊重，大家一起唱响马赛曲，大屏幕上会打出歌词，然后进行一分钟的默哀。”这页临时增加的印刷品，是历史的见证，是这场灾难之后人类团结起来最好的证明。而对比赛本身？并没有人会继续关心。

　　记者 陆逸 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