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认字

  • 来源:女报故事
  • 关键字:电视台,歌星
  • 发布时间:2015-12-14 09:39

  名人也疯狂

  电视台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名人有约》栏目的主持人阿勇在前来录制节目的途中,出了车祸,被送进了医院抢救。没有主持人,节目怎么做?

  《名人有约》栏目原来叫《相约读书》,去年因为收视差,被台里的末位淘汰制给淘汰了,今年栏目组挖来了机智幽默的阿勇主持,加上嘉宾的名人效应,这节目刚有点起色,没承想遇见这么个“连雨天”。

  看着好容易约到的嘉宾已经不耐烦了,制片人刘星急忙把导演老胡、剧务阿豪等人召集起来,研究对策。

  “至少得想办法先把今天的节目做了,”剧务阿豪说,“连观众带嘉宾,中午的盒饭都定了,不制作节目,把大家扣在这,吃了盒饭就走?”

  正一筹莫展,有人提供了一条新思路:“能不能让樊歌星客串一回主持?我刚才看见他在隔壁。”

  樊歌星的名字叫樊漾懿。最近电视台刚搞完“娱乐世界”大型歌手选秀活动,樊歌星就是通过全国电视观众的短信投票,一夜成名的大明星,是这次大赛的获胜者。

  “可他毕竟只是个歌手。”刘制片没有把握。

  “他现在可是响当当的名人了,郑高奏大导演的新片《无聊》,据说都要邀请他,说不定,他能帮咱们提升收视率!”阿豪说,“好几家娱乐公司,都抢着要和他签约呢。”

  刘制片仍然拿不定主意:“试试?”

  “不是现场直播,至少不存在什么社会舆论风险。”导演老胡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客串,问题倒不大!”

  刘制片暗想:摸着石头过河,至少中午250份盒饭不能让现场观众白吃了。

  栏目组意见统一了,樊歌星却不同意,他听了刘制片的意图,把头晃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肯定不行……”

  樊歌星的经纪人是个精明人,偷偷地开导小樊:“你刚出道,上镜机会很难得,《名人有约》栏目品位相当高,千载难逢的展示机会,找都找不着啊。”直说得樊歌星目瞪口呆:“可我打小就专业学唱歌,没上几天学,我这点文化……”

  “没事!”刘制片满有把握,为小樊打气,“关键的问题,我给你写成提纲。”

  “我,也不怎么识字……”樊歌星很难为情。

  “你别害怕,”阿豪为樊歌星壮胆,“我们台也有一些胆大、脸大的主持人,不都那么有文化……”

  本期《名人有约》是作家专集,请了三位作家:一号嘉宾是著名作家甄平凡。二号嘉宾是漫画大师朱朱,三号嘉宾是影视明星关子仪小姐。刚开始,大伙还纳闷,现在漫画书时髦,把画装订成册也算出书,朱朱赖赖巴巴算个作家,可关小姐虽说是名人,她是影视明星,算在作家堆里,是不是搞错了?后来了解了,关小姐最近出了本写真集,《关子仪画传》,通过大量的生活和艺术照片,讲述了关小姐不为人知的艺术和非艺术经历。

  炙手可热的樊歌星一走进录制现场,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抢了三位作家的风头。刘制片、胡导演放心了,最初他们还有顾虑,怕甄作家提出异议,没想到甄作家不仅积极配合,还挺高兴:“作家就得贴近生活,《娱乐世界》是新生活,小樊这样的新星更是新生活。”

  节目录制之前,现场观众强烈要求小樊先唱个歌,结合本期节目的特点,确定来个老歌新唱《读书郎》,甄作家对这个曲目很有感情,带头鼓起掌来。

  樊歌星简单地打扮了一下:一副没有镜片的眼镜,左手带一只手套,舞台造型保持了以往的特征。《读书郎》也有了摇滚版的演唱方式,歌曲的开场是大鼓书形式的自言自语:小呀么小儿郎啊,上呀上学忙啊,不怕太阳晒啊,不怕风雨狂,哎!不怕风雨狂!狂!狂!我狂!!!

  大鼓书过后,才听出歌曲的味道,樊歌星连蹦带跳真卖力气,就见他一会像红军过草地,一会像孙悟空要腾云驾雾,一会是POSE,一会是霹雳。

  甄作家没看懂:这是要描述上学路上的艰辛,还是表达学生课堂淘气?尤其是那段霹雳,难道是想表现学生负担太重,累得要虚脱?尽管没看懂,可观众都热烈鼓掌,甄作家不想被显出清高。

  听见掌声,胡导命令摄像,开拍。

  观众鼓掌,并不都是欣赏新派歌曲,更多的是冲樊歌星的名气,和他汗流浃背地卖力气。

  歌曲结束了,樊歌星累得差点趴舞台上,刘制片很感动:“很敬业,小伙子!”

  “乡村小调里有重金属的味道!”胡导也予以表扬。

  高产“作家”朱朱,利用听歌这么一点有限时间,现场画了一幅四格漫画,表现的就是舞台上的樊歌星,虽然没有情节,没有故事,但把握了小樊的形象特征,这是朱氏漫画的风格,看过之后感觉好玩。

  “大鼓书结合流行歌曲,听起来有了古柳新枝的感觉。”甄作家也说了几句客套话,“弘扬民族文化,年轻人任重道远。”

  关小姐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开场那段‘夸口’,动作再野性一些才好看。”

  甄作家这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大鼓书。

  用身体写作的文盲艺术家考虑樊歌星没有主持经验,刘制片给他列了一个谈话提纲。提纲很简单,就三个问题。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出岔子了。

  第一个问题是:最近您在做什么?

  “最近您在‘故’什么?”樊歌星一脸庄重问甄作家。

  甄作家的长篇巨著《沧桑》获得过毛里求斯跑马奖,80年代,一部长篇小说《古城》曾经造成洛阳纸贵,最近呕心沥血,伏案八年,又创作出一部50万字的长篇新作《汉语》,被文学评论界推举为《红楼梦》之后第五大名著。

  “故什么?”甄作家糊涂了,什么叫故什么?这是什么文法?甄作家脑子里直琢磨:自己没研究过这种语法啊,这是什么问题?

  观众也一阵骚动,有了议论声。刘制片赶紧纠正樊歌星:“不是故,是做!”刘制片的字可能写得有点快,小樊把“做”看成了“故”。

  “这不‘故’吗?”刚开始就出了错,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樊歌星挺没面子,拿着提纲就和刘制片探讨。

  刘制片站起身,耐心地说:“这还有人字旁。”

  “故字加上人字旁,不也应该念故吗?”樊歌星小声嘀咕。甄作家却急着发了言:“念‘故’意思不通啊?!你想一想,生活中说话,哪有这么说的?”

  甄作家自作聪明,不想却惹火烧身,樊歌星没开口,影星关子仪小姐说话了:“你们可真没文化,念了多少年的‘做’,还念‘做’,多没意思,俗不俗啊?现在喜欢都叫稀饭,女孩都叫艾木艾木了,念‘故’多好玩啊!”

  刘制片是无论如何不能答应“做”字念“故”的,甄作家更不能答应:“故,原字是牢固的固,是城墙包围的坑穴,外边大口是城墙,里面小口是陷阱,十字可能是地道;做,是作文的作字的俗字,是动……”甄作家现场讲起了古汉语。

  经纪人在下面,对樊歌星又是摇头,又是挤眼睛。樊歌星冷静了,也不知道哪里来了灵感:“我想起来了,有个成语,叫故、做、高、深。”他把故作高深四个字夸张地一字一顿。“故,和做,很高深,古人都说过。”樊歌星嬉皮笑脸地解释。

  甄作家正讲故和做之间高深的古汉语,成语“故作高深”被樊歌星这么一用,好像相声段子里的“现挂”,观众哄堂大笑。

  “好!”有人禁不住叫起好来。

  甄作家却下不来台了,他勃然大怒,既怒自己不合时宜,讲什么古汉语,更怒樊歌星的奚落嘲弄,真是斯文扫地:“是,古汉语很高深。”甄作家自己找台阶下。

  观众又是一阵笑声和掌声。

  “故”和“做”的问题好容易解决了。作家甄平凡开始介绍自己的新作《汉语》,他有提纲。观众很静,樊歌星却没有心情听,只看见甄作家的嘴在一张一合,他盼着甄作家赶紧唠叨完,早点轮到关子仪小姐。

  归到作家队伍里来的画家朱朱居然有点口吃,可他有自知之明,针对这个问题,只说:“画,一直在画。”

  关子仪竟然也是个“话痨”,一点不比甄作家差,她没有提纲,她先讲《关子仪画传》中最得意的照片:从道具到服装,从服装讲到因为服装差点走光,从走光又讲到走红,从走红又讲到走运和走穴。讲得浅显易懂,观众听得津津有味,尤其讲到走光那段,有个男观众听得入神,差点流出哈喇子。

  讲完了最得意的,又开始讲最不得意的:“我浑身上下,腿、脸、胸、腰,所有的部位中最漂亮、让我最满意的,就是眼睛;眼睛中,左边的眼睛更是我的最爱。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你们要替我保密,”关小姐故作神秘地对观众说,“我为左边的眼睛投保了十万元人民币。”

  “可这张照片的摄影师,他选择的角度太差了,照片上只能看见一点点左眼睛的眼睫毛,这张照片太没有灵魂。”关小姐脸色一变,娇嗔着生起气来。

  “你为什么不要求摄影师重新拍摄?”樊歌星很同情关小姐。

  “他也说我的左眼睛漂亮,但为了画面和谐,突出心灵,不能让它出来。”

  “啊!”樊歌星和观众都松了一口气。

  “鬼话。自己的技术不行,就找借口。”关小姐不仅没有饶恕摄影师,反而伤心得声音有些哽咽。

  现场一阵沉静,终于,观众中响起掌声,掌声中,关小姐的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

  樊歌星刚才吃了“故做高深”的甜头,在这动情的关头,又临时发挥,增加了自己的观点:“身体写作,也很不容易。”

  不甘寂寞的甄作家见两个人惺惺相惜,早已按捺不住:“身体写作,不是这个意思!”

  观众中,也有人知道身体写作是什么意思,笑了。

  “身体写作,现在的争议很大,是说个别年轻女作者,为了出名获利,写自己的身体,写自己的性经历。”甄作家对文坛的发展方向比较有把握,“关小姐的画传,我没有拜读,先不做其他评论,但可以肯定,不是身体写作。”

  樊歌星又自作聪明:“照片上是关小姐的身体,不就是身体写作吗?你用手写作,手是身体的一部分,不也是身体写作吗?”

  甄作家因“故做高深”让人巧骂了一通,现在更肆无忌惮,居然说自己是身体写作,无异于骂自己光屁股裸奔,愤怒的甄作家拍案而起:“你念没念过书?有娘养没娘教!”“你骂谁?”樊歌星“噌”蹦起来了,拉起了街头混混要打架的阵势,“你以为老子怕你?不就多识几个字吗?像搭积木似的,拼起来就糊弄钱。你有什么了不起?”

  甄作家就像火山爆发了:“小鳖犊子,今天有你没我!”

  观众一片哗然,经纪人赶紧冲上前台拉樊歌星,胡导和刘制片赶紧拽住甄作家。

  居然还有观众为樊歌星打抱不平,抱怨甄作家:“这老头和孩子一般见识!没出息!”

  “你看他那样,在舞台上蹦来蹦去,像跳蚤!”甄作家指望刘制片为自己主持正义,“我们需要偶像,但我们绝不能把一只哈巴狗、一只跳蚤作为偶像,再喜欢,宠物也只能是宠物!”

  剧务阿豪偷偷开导愤怒不止的甄作家:“闭嘴吧,你这是幸运,遇见了歌星,你大喊大叫,要是遇见扁头那种活驴球星,早一脚把你踹桌子底下了。”

  哑巴歌星

  “丢不起人。”甄作家伤心,悲痛,收拾了精心准备的发言提纲,“我回去!”

  “饭来了!”有人张罗吃饭。

  刘制片很愧疚,他对甄作家解释:“你是老同志……宽容,宽容……”他一口气说了六个宽容,甄作家的心情才稍微平服了一些。

  甄作家不玩了,关小姐的经纪人不干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谁包赔损失,得赔钱!我们非常重视、配合电视台的工作,为了这期节目,服装是新定做的,六千六;今早上四点钟就去影楼化装,又花九百多;今天还耽误一天工,工资怎么给……不说清楚,我们公司肯定得要个说法!”

  最大的威慑来自樊歌星,他也不干了,这回是经纪人出面和刘制片交涉:“算了吧,甄老师吃的是文字饭,是思维,是思考,是思想。我们吃的是青春饭,靠脸蛋,靠音色,靠身段。差异太大。”

  观众毕竟是观众,说白了,就是一群看客,不少人还是街头巷尾临时拉来的,老头、老太太、下岗职工,来时就被告知,只需要坐着,看现场调度的手势鼓鼓掌,不累,中午还免费提供一份盒饭,没想还有意外收获,亲眼看见这么精彩的幕后故事,一边捧着盒饭吃,一边围着剧务阿豪起哄似的探问:“下午几点开始?”“咱不能光吃饭不干活,谁也不许吃了饭就溜!”

  刘制片继续单独开导甄作家,就是走,也得把老人家的气给理顺了。

  说服甄作家,刘制片没费太大的劲:唠了几句闲话,两人原来是大学校友,甄作家比刘制片早18届,学的都是中文。有了基础,就可以推心置腹。

  刘制片说:“你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民族责任感,可你想没想过,谁看书?谁有精力看?谁能看懂?现在流行的是《老板不读书》。不瞒您说,《汉语》,我也就看了内容梗概……”

  “老板不读书?老子不读书!”

  甄作家苦笑,“‘小跳蚤’读书吗?也就看看快餐漫画,还有什么《画传》。”

  “信息时代,就是读图时代。”刘制片同样无可奈何。

  “甲骨文原来就是图,正因为图的局限,才发展成字,难道因为电视、传媒的发展,历史会倒流,图像重新代替文字?”甄作家很愤慨,也很疑惑。

  “也许有那么一天,睁一下眼再闭一下眼,信息就像手机短信一般直接传送到人的大脑了。”刘制片的想象很大胆,“到那天,恐怕都会出现哑巴歌星。”

  甄作家笑了,刘制片也终于松了口气:“你是老前辈,有义务坚持把节目作完,要让歌星、影星受文化教育。”刘制片又不遗余力地给甄作家戴高帽,“这正是作家的社会责任,要大声告诉他们,老板可以不读书,文盲必须得读书!”

  这个时候的录制大厅里却是热闹非凡,先是有两个观众要和关子仪小姐合影,合了影,不过瘾,又要签名。有求关小姐的,就有找朱朱的,更有找樊歌星的。

  朱朱不签名,只根据观众的要求画漫画,而且只画在他带来的新书上,他的品牌系列漫画《捣蛋小子》,刚由新视觉文艺出版社独家买断第108集的版权。

  书不贵,12元一本,可画画收费挺贵,单幅收费40元,四格的收80,据说这还是优惠现场观众,按标准稿酬打了8折。还真有人掏钱。

  樊歌星就没那么幸运,他不会画画,只能签名,他全名叫樊漾懿,签一个名有50多划,虽然自己在街头做过十块钱三个的艺术签名设计,可再怎么设计,毕竟50多划,划拉下来就得功夫了,签了5个,胳膊就麻了,不想签了。

  观众不干了:“樊歌星,‘娱乐世界’的时候,我可给你投过票,1块钱1票的短信,我投了5票,我们家那天牛奶都省了,签个名都不行,这对吗?你自己合计合计。”

  樊歌星自知理亏:“签!签!我这个签名,太复杂,这么的,”樊歌星在纸上画了条曲线,随手又点了个点,“小时候,老师也嫌我的名字写着费劲,你说这汉字整这么难干什么,老师给我简化为樊一,提到樊一,就知道是我。后来,有人给我起外号,叫‘翻译’,我就要求把俩字颠倒过来,叫‘一樊’,老师说,既然都叫一樊了,干脆,‘樊’字也简写成平凡的‘凡’,我就叫‘一凡’了,你们看,我给你们签‘一凡’行不?”

  有人看了看樊歌星的新签名,“一”字和“凡”字连在一起,整个签名就一笔,比“孔乙己”还简单,不太满意:“这是‘几’字,像一条蚯蚓。”

  “这里面还有一个点哪。”樊歌星解释。

  “那就是蚂蚁。”有人起哄。

  “蚂蚁吃蚯蚓……”有人抬杠。

  樊歌星正一条蚯蚓搭一只蚂蚁地签名,甄作家被做通工作,回来了,他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别人“求名”、“买画”,自己挺冷落,瞄了一眼紧忙活的樊歌星,还以为樊歌星跟着朱朱学起了绘画。

  有个老太太看甄作家挺尴尬,就想为甄作家找点面子,希望甄作家能给自己签个名,甄作家恭恭敬敬签了,送给自己的偶像,就再也没人睬他。也不知他是受了朱朱收费的启示,还是为了不至于太尴尬,甄作家硬撑门面,折了张纸,写上“签名收费100元”,立在自己的桌面上:反正也是没人找自己。

  老粉丝捡了个大便宜,乐得满口假牙直晃。

  甄作家正琢磨《文盲得读书》的腹稿,樊歌星拿着自己的签名,来给甄作家赔礼道歉、缓和关系,他恭恭敬敬把自己的签名递给甄作家,没敢糊弄,是三个字的“樊漾懿”艺术签名,照顾甄作家,格外又在下面文白对照,赠送了一份蚂蚁吃蚯蚓版的“一凡”。

  甄作家也想和樊歌星冰释前嫌,可听完樊歌星对“一凡”的详尽解释,他气得差点吐血,忍了又忍,才没有喊出他心中的愤怒:“老子不识字!”

  甄作家非常有涵养地克制住了自己,而且非常郑重地收下了樊歌星的签名,还紧紧地握住了樊歌星稚嫩的小手:“孩子!我一定好好珍藏!你的签名,一定会成为第二版甲骨文的始祖。”

  名人有时也无奈

  下午,正式拍摄之前,补拍了几组镜头,有观众集体鼓掌的,从不同角度拍了三条,又补拍了五条现场观众做笔记、思考的特写。因为集体鼓掌拍得总不理想,时间拖得较长。

  由于时间的关系,樊歌星的工作省略了“你为什么写作”,直接进入第三个问题:下一步你准备做什么?这回樊歌星长记性了,直接一步到位问了“做什么”,只不过下午倒过来,从三号嘉宾关子仪小姐那里开始。

  谈到下一步,关子仪小姐没话了,她对明天的茫然很直率:“下一步?下一步,听公司的。”

  朱朱的下一步还是忙,因为口吃,所以,他的话就像他的画,每句保持在四个字以内:“南方周刊、北方周末、大河晚报、青春早报、时代晨报……有上百家,开着专栏,我,希望,大家快乐!”

  甄作家尽管生气,还是稳了稳自己冲动的情绪,说:“我要写一本新书,书名已经有了,叫《文盲不读书》”。

  一阵嘈杂。

  “这次来到电视台,我感触很深,老实讲,有十几年,我就没再读过其他作家的书……”又是一阵哗然。

  “忙于写作是原因之一,另一个是觉得肤浅……”更大的愕然。

  “但是,我现在发现,越是肤浅的道理,越难以表述,也越需要表述。在这本书里,我要表述一个肤浅的道理:文盲不读书,我一定用‘日月水火’般的文字,用‘狼来了’那么简单的故事,让文盲朋友都看懂。读书是文盲朋友的权利,更是作家的责任,因为文盲最需要读书。”

  现场是死一般的寂静,人们看得出,甄作家不是开玩笑,他神情非常严肃。

  “日月水火,都曾经是图画。上古,为了永远的纪念,人类把图画刻在石头上,我们才有了文字。人类不会没有文字,没有文字,就不会有思考,没有思考,就不会有思想。当人类没有了思想,人们可能不得不面临新的问题:什么是人?”

  热烈的掌声打断了甄作家的发言,掌声过后,甄作家情绪激奋,刚想继续讲,胡导演却恰到好处地命令收工。

  甄作家愣了:“我还没讲完哪?!”看着观众已经退场,甄作家急了,“大伙别走,我还没讲完……”

  剧务阿豪靠近甄作家,低声提醒他:“适可而止,结束吧!太晚了,还得准备晚饭。”

  “回来!”甄作家火了,冲着观众生气地喊,“晚上我管饭!”

  观众议论纷纷:“神经病!”“缺心眼子……”

  甄作家无可奈何地打道回府了。

  两天后,剧务阿豪把制作完成的备播样带送来了。

  电视画面上,甄作家正襟危坐,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变了,节目竟从“故”和“做”开始,讲什么是高深,居然是甄作家自己引起的话题:“故、做,古汉语很高深”,画面里自己在说,接下来还是自己说:“我下一步一定用‘日月水火’般的文字,讲‘狼来了’那么简单的故事,这是作家的责任!”甄作家的话被移花接木,断章取义了,而且还插了一段外景,是阿豪手持警棍那么长的麦克,采访一个丰满的女士,女士说:“《汉语》这本书,我已经看了六遍,现在好像快要看懂了。”身后,是社会理论研究大学的校门。

  要说这些被重新组装了的语言,甄作家自己确实讲过,可下面的内容,甄作家就更感到莫名其妙。画面里的“小跳蚤”问:“你有什么了不起?”

  接的居然是观众的集体掌声。

  再接下来还是自己,但是,是自己跟刘制片推心置腹的那段交流,“作为全国著名作家……”有些话,是自己在说,可谈话内容决不是自己的真实表述,个别地方,居然只有口型是自己的:自己被配音了!

  画面里自己的自吹自擂,很是肉麻。甄作家无法再看下去:自己已经成为电视的工具,语言、身体、表情,声音甚至口型,都是自己的,惟独思想不是自己的,自己成了组装电视节目的要素!成了电视语言。

  “小跳蚤”难道说错了吗?一切不都是像搭积木一样,按自己的理解去组装吗?

  甄作家病倒了,他躺在病床上,但还很坚强,不住地喃喃自语:“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他态度果决,坚信自己不会被即将播出的电视版《名人有约》所击倒,他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无论电视里出现一个怎样的自己,都不是真实的自己。

  没完没了的广告,甄作家都有点不耐烦了:真是什么东西都拿名人卖钱了,可广告之后,《名人有约》没有如约出现,而改播了《动物世界》,下面字幕滚动:节目调整,《名人有约》暂停播出,恢复日期待定。

  甄作家感到庆幸,被重新组装的自己终于没有出现在电视里,作家甄平凡松了口气,心情轻松的甄作家看起了《动物世界》,只听已经熟悉几十年的那个男中音,在深沉,低婉地主持:“这是一个新的物种,一场核泄露灾难之后,人们在索亚拉玛丛林中发现了它……”画面上的动物像大猩猩,但眼睛像牛的眼睛一般大,而且像蛤蟆似的,非常突出地凸着,耳朵却又有点像猪。

  主持人的声音深邃、苍茫,仿佛来自于远古:“它,视觉敏锐,可以同时获取12个画面,而且,听觉发达,据说可以听见蚂蚁、蚯蚓之间的悄悄话。但科学家至今没有研究出,体重接近成年人类的它,为什么脑容量仅为撒哈拉沙漠驴子的二分之一……”

  甄作家终于流泪,开始是呜咽,后来是号啕大哭,越哭越伤心……

  文/文需众、智慧 编辑/罗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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