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特展——专访中华艺术宫馆长施大畏

  • 来源:瞭望东方周刊
  • 关键字:特展,中华艺术宫,艺术
  • 发布时间:2016-02-16 10:43

  2015年10月1日,中华艺术宫迎来了开馆3周年的日子。

  由2010上海世博会遗产的中国馆变身而成的特大型美术博馆——中华艺术宫,于2012年10月1日开馆,到现在刚好走过3个年头。

  开馆3年的中华艺术宫也提交了一份不错的成绩单:接待观众近740万人次,2015年至今,日均接待量已突破9000人次,节假日最高峰突破36300人次。

  无论现在的中国是否真的进入了特展时代,但这股热潮仍无法忽视。

  作为上海体量最大的公益性艺术博物馆馆长,施大畏说,他最看重的是,展览怎样在国际语境中讲好中国的故事。

  特展不能仅仅迎合大众的趣味

  《瞭望东方周刊》:特展在近几年逐渐升温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展览越来越多,看展的人也越来越多。特展已经成为一种新的文创活动,特别是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你怎么看这个现象?

  施大畏:1995年威尼斯双年展策展人、曾长期担任巴黎毕加索博物馆馆长的让·克莱尔在《论美术的现状》中提到,现在世界上每个星期都会诞生一个美术馆,这让我非常震惊。这么多美术馆,靠什么来支撑它?

  每个美术馆都必须有几件所谓的“镇馆之宝”,通过馆藏的这些著名的艺术佳作来展现美术馆的学术地位。如果没有,美术馆就缺少了国际性。

  那么问题来了,中国的美术馆必须买国外的作品吗?我觉得不必要,为什么他们不来买我们的画?我们的文化自信到哪里去了呢?这变成一个大问题。

  现在许多美术馆都在做特展,不可否认,策划主办特展今天已逐渐成为了一种文化现象。但一定要搞清做特展的目的是什么?

  不久以前,梵高的一个影像展曾引发了我的思考:做展览起码要有原作,人们看原作才会完成一个审美的过程,但这个特展并没有,这是不是当下某些特展存在的欠缺呢?

  美术馆要主办什么内容的特展?特展要告诉观众什么?这些都是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而不仅仅是迎合大众的趣味。所以我说,什么才是特展?特展一定是在严谨的学术理念支撑下,对特定的艺术家和艺术样式进行的策划和展览。

  《瞭望东方周刊》:近十年,上海美术馆数量猛增,截止到2014年10月,上海拥有各级各类美术馆47家,尤其是一些民营美术馆的出现,这个数量在全球21座著名城市中名列第一。你认为美术馆发生了什么变化?

  施大畏:现在的美术馆概念已经从过去的Gallery(画廊)变成了Museum(博物馆),所谓Gallery大部分都是临时展览,展览完就下架走人,而Museum是开始有长期陈列的馆藏,比如国家博物馆是综合博物馆。

  但这个转变在美术馆内才刚刚开始,曾经的上海美术馆大部分都是临展,其中很大原因是场地限制,因为当时的场地一共只有6000平方米,不可能有常设展,而现在的中华艺术宫拥有2万平方米的长期陈列展,比如《海上生明月——上海美术百年》等。

  每个城市都要有自身的艺术定位

  《瞭望东方周刊》:近两年从梵高展到莫奈展,每场都引发轰动。也有人问,为什么中华艺术宫不做这些展览?

  施大畏:首先我要说,中华艺术宫作为公立美术馆,在商业化市场中有自己的坚守。我们做展览从来没有把商业性看做第一,虽然我们也可以做一些特展,政府也允许我们的特展申请价格上限来售票,但我们不做。

  既然中华艺术宫的性质是公益的,那就是为公众服务。我们开馆3年来共有700多万人次参观,我要对这些观众负责任。

  另外我要说,我不跟风。

  梵高的画很火,但他作品的艺术价值,其背后的故事,他与中国艺术的关系等,这些内容,特展并没有完全讲清楚。中华艺术宫所要做的是通过一个展览,把艺术品的价值、中国同世界的故事讲清楚,我觉得这比那种时尚的展览会更有学术意义。

  根据《国际博物馆协会章程》《全国重点美术馆评估办法》等相关规定,中华艺术宫要以近现代艺术为侧重,履行收藏保管、陈列展示、学术研究、普及教育、对外交流的基本职能,是对公众免费开放的公益性艺术博物馆。它的学术性和公益性就是不能放弃的坚守,这也是我们的文化判断。

  《瞭望东方周刊》:中华艺术宫为什么要定位于聚焦中国近现代艺术?

  施大畏:作为中国近代美术的发源地,上海素有收藏界“半壁江山”之称,公、私藏家的藏品数以百万计,仅上海市级美术单位收藏的中华艺术精品就达3万余件,其中不乏国宝级美术精品。

  近现代的历史并不久远,因此这时期的作品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这是中华艺术宫的优势和发展机遇。

  另外,中华艺术宫的目标是要把中国近现代美术起源讲清楚,作品陈列要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

  目前上海艺术博物馆的格局基本上完成:以展现古代艺术为主的是上海博物馆,以近现代为主的是中华艺术宫,当代艺术则是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每个城市都要有自身的定位,在艺术领域也是如此。古代艺术品方面,上海的博物馆不可能跟北京、西安、洛阳相比,因此要落到上海自身的文化背景上——革命性、工业性、包容性,这就是城市的文化,也是中华艺术宫策展的主题:厘清近现代上海乃至全国的艺术脉络。

  与国外作品“对话”就是“走出去”

  《瞭望东方周刊》:在策展方面,你们有哪些区别于其他美术馆的思路?

  施大畏:策划一个展览,要反映一个社会现象,理清一个美术发展的过程,辨明这个社会在国际语境当中所处的地位。因此,策划什么展览,或者邀请什么展览过来,首先要思考你要讲述什么故事,这就是重新研究文化走出去的核心本质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了,其实不走出去也是走出去了。

  中华艺术宫是根据策展主题,向社会“招聘”、向全国“招聘”。比如,有人专门研究海派文化,有人研究江南文化,因为策展首先要懂艺术,我们会借这些专家来服务于策展。策展团队是通过社会上的力量集结,为我所用。他们之中会有来自各大美术院校的学者。中华艺术宫不“养”固定的策展人,策展方案需通过学术委员会的审定,纳入并制作中华艺术宫每年的策展计划。

  我们希望通过中华艺术宫这个平台,做一个中国文化和外国文化的交流比较。我们今后要做的展览就是中国的绘画和国际上的绘画的比较与交流。

  我觉得,文化“走出去”并不是说我们拿着作品到巴黎、纽约办个展览,这不是真正的“走出去”。而当我请一些展览过来时,这也是“走出去”,我跟它在“对话”,这就是“走出去”。

  《瞭望东方周刊》:中国观众在看西方艺术,特别是类似毕加索那种抽象派作品时,或多或少会存在看不懂的现象,怎么办?

  施大畏:其实也简单,用观赏中国山水画的习惯去理解毕加索的绘画创作,一下子就明白了。

  中国的山水画是散点透视,是意象型的,艺术家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将心中的山头、溪流搬来搬去,搬到喜欢的状态。

  如果你理解了这些,那么为什么不能理解毕加索把人的眼睛、鼻子搬来搬去,根据自己的需求自由组合呢?毕加索不就是把我们老祖宗原来三维的观察方式变成两维的吗?这就是一种观察方式而已。两相对比,我们不仅能理解毕加索,也能在世界范围内理解自己特定的文化艺术现象。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张琰 特约撰稿人杨婷婷/上海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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