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涌的呼兰河——萧红情感之路解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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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关键字:萧红,萧军,哈尔滨
  • 发布时间:2016-03-02 10:34

  1.烂漫童年失母爱

  在以往有些关于萧红的记述里,都把她离家出走的原因说成是逃婚。真是这样的吗?随着实事求是精神的深入,历史的真实情况越来越明晰了。老天之所以塑造出一个萧红,除了她的天赋,还有她的命运走向,使她在坠到命运的深渊之际,幸运地结识了萧军、舒群等一批仗义执言的人,把她从厄运里拯救出来。而造成她悲剧大于喜剧的命运,与她的早慧和倔强的个性是分不开的。

  萧红原名张乃莹,1911年6月1日(农历五月初五),生于呼兰县城张氏人家。祖父张维祯,有房产和地产,是呼兰县城一位很有名气的乡绅。其一生对书情有独钟,除了书籍,再没其他嗜好。他除了继承祖业,使家庭生活尽量殷实稳定一些,再没有任何奢求。唯有对孙女张乃莹视为命根子,十分娇惯。萧红乳名叫荣华,她不知道自己未来选择的人生道路是个什么样子,除了咿呀学语时跟随祖父学些唐诗宋词以外,还看不出她有多么非凡的语言表达能力。

  正月里闹秧歌,祖父背着萧红看热闹,一拨接一拨,有耍龙灯的、有舞狮子的、有踩高跷的、有跑旱船的……最让萧红开心的,还是看白蛇和青蛇,之后萧红听人讲故事,讲的也是《白蛇传》。说白蛇为了救许仙,水漫金山寺,触犯了天条……那时萧红还很小,就问祖父:“爷爷,天条是什么东西?”祖父笑呵呵地说:“天条就是面条,稀溜溜的东西。”萧红觉得很有趣儿,拍着小巴掌笑说:“面条?白蛇还怕它!”祖父呵呵笑着……

  萧红四岁时,口齿已很伶俐,祖父教她吟诵古诗。尽管她记忆力很强,可对诗词涵义弄不明白,常常弄出笑话来。一次,祖父教她“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句子,她觉得好玩,问,两个黄梨怎么又会鸣翠柳呢?黄梨又脆又甜的,萧红就要黄梨吃。这又让祖父哭笑不得……

  祖孙两个人,就是这样时常你说我笑,日子不知不觉地溜过去了,萧红渐渐长大一些了。

  又有一次,萧红跟着祖父来到大街上,看不到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祖父问她喜欢啥?吃的玩的她都不缺,她噘起小嘴,看到面前的一副担子里,正摆着些远比小泥娃娃漂亮得多的陶俑,酷似一个个笑眯眯的小女孩正注视着她。萧红问:“这是啥?”“傻孩子,这是你呀!你看,小荣华正望着爷爷笑哩!”祖父很开心,指点着说。萧红不相信,说:“这个小女孩看我哩,咋能说在看你?”祖父说:“不相信你就到这边看看,是不是看我?”萧红站在祖父的位置上,一看,果然见陶俑正在望着她笑。萧红不高兴了,说:“她也没有抬头,咋就能往你这里看?”祖父说:“这就是人家做泥娃娃的本事,这泥娃娃眼睛大,眼大看八方,就是连脑后头的事儿也能看得着。”萧红就说:“我眼睛大不大呀?”祖父说:“小荣华有一双大眼睛啊!”萧红就心生纠结了,想自己也眼睛大,咋就看不到脑后头的东西?祖父安慰她说:“慢慢你就能看到了,你现在还小,个子矮,就看不到后脑勺!萧红就相信了,她想快快长大,好能看到她看不到的地方。祖父见她喜欢陶俑,就给她买了一个。萧红说:“我就要这种颜色的,摆在书桌上好看。”

  此后,那个陶俑就一直摆在书桌上,陪着萧红读唐诗宋词,看着萧红学习,整天都是笑眯眯的样子。萧红孤独的时候也望着它,心里想不出陶俑为啥总是望着她。无论她走到哪里,只要能看见陶俑,陶俑就都在注视着她,真的好奇怪。

  她九岁(1919年)那年,一直病歪歪的母亲,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这对于刚懂事的萧红来说,不啻如晴天霹雳,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孤雁失群的惶惑感,令她独自守在后花园里默默流泪。所幸有祖父关心她,也有二伯时常拿糖球哄她,尽管如此,失掉母爱,让她变得沉默寡言了。

  随后父亲张廷举迎娶了填房妻子梁亚兰,继母只比她年长十二岁,她也还是个大孩子,需要父亲的呵护。父亲一旦回到家里,就与继母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捅捅咕咕地甜蜜着。萧红被父亲给彻底冷落了,她除了有小弟秀珂,再就是祖父了,她的心里是凄凉的。祖父能体谅萧红的孤寂与不幸,陪伴着萧红姐弟俩,度过了一段值得萧红回忆的时光。

  随后有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孩,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就是继母的小妹梁静芝。萧红不得不管这个小瘦女孩叫小姨。当时中国政局震荡,也带来了一场提倡科学民主、反对封建迷信的新文化运动,反对男尊女卑的呼声日渐高涨,县立小学都纷纷增设了女生部。父亲想,让萧红去上学,既可以减少她与继母的摩擦,又可让她接受教育。1921年,萧红十二岁,进入了县立南关第二初高两级小学校女生部(现萧红小学)。

  小姨是个很单纯也很胆小的女孩,她对萧红的友谊是真挚的,她渴望排除孤独。这一点与萧红的心境很相近,两个人的话头多了,渐渐地,她俩成为了好伙伴儿。多年以后,小姨梁静芝对少女时萧红的许多往事,还记忆犹新。萧红在少女时,就是个公认的早慧女孩,更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孩。那时父亲张廷举已担任了县督学,每月薪水可观。那次萧红要做一件水月绸旗袍,小姨陪她上街,选中了一块布料。那时买一块好布料,要花掉半块银元,够一户贫苦人家生活一个月的了。萧红夹着新买的布料,刚出店铺门,看见地上跪着个乞丐。小姨想绕开乞丐,因为要饭的人实在太多了,搭理不起。萧红偏好奇地打量起这个乞讨者,突然说:“这不是南河沿老王头吗?”那人慢慢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两个少女。老王头靠打草为生,萧红家每年冬天都要买两车柴草暖炕,老王头送来柴草时,萧红见他卸柴草已冒出腾腾热汗,就给他舀来一缸子水,看他“咕嘟嘟”喝个精光。后来老王头家境渐入穷困,屋子破了,老婆有病,他又染上了一口大烟瘾,只得每天趴在街头上乞讨。萧红动了恻隐之心,掏出自己的钱包,想找出几个锱铢小钱送给他。可没有想到,这时的老王头,突然站起来,从萧红腋下拽下那块布料,扭头就往街对面跑去。小姨急了,忙喊:“有人抢东西啦!”意欲追上去夺回那块布料。但萧红却拦住了小姨,说:“算了,他准是又没钱了,拿去换大烟抽了!”当她俩来到街口一处大烟馆时,见那老王头已把布料押在柜上,让烟馆的伙计给烧了两个烟泡,正贪婪地吸食哩。萧红带着忧患的神情说:“抽大烟、扎吗啡,都是丑恶现象。国家不管,小民自甘堕落,谁奈其何!咱们还是回家吧……”

  “那布料不要了?”小姨固执地争辩。萧红又忧虑地说:“老百姓真的很苦。像王老头这样的人,活着为了个啥他根本不明白。他们只知道吃喝和睡觉,就是活着的全部了,其他一概不去想。国人麻木,谁又有起死回生之术?”

  小姨没有萧红读的书多,她发觉萧红懂的事情太多了,说话也挺深奥的。她把萧红的这番话一直记在心里。小姨挺服萧红,萧红是个很有思想的人,这位张家大小姐,以后说不定会闹出些什么大事来……

  2.拒婚求学忤父意

  萧红经过高小教育,文化水平明显提高,尤其对书刊产生浓厚的兴趣,使她得到了精神上的启发。此时萧红的性情也发生了明显变化,不仅善于思考,善于冷静观察人世间形形色色的事件,并刻意从事件本身里,去求证些什么道理。邻居有人评价:乃莹这丫头,心事重了,好较真儿!父亲张廷举对萧红一直管束很严,他渐渐发现,女儿对有悖于传统礼教的西洋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通过各种途径,搜集西洋小说和中国近代文学。她读的书内容很杂,有催人上进的,也有卿卿我我的,甚至还有所谓淫秽的。她的心灵,徜徉在充满幻想的世界里,已被书中人物的命运牵动了。

  继母担心,萧红变成这样,是不是书里有什么妖魔鬼怪摄去了她的魂儿?张廷举仔细检查她的书刊,发现了许多涉及爱情题材的书籍。他大为恼火,根本没经过女儿同意,竟把那些书刊塞进锅灶里付之一炬了。萧红回到家,发现书少了许多,那《少年维特之烦恼》,还有《鲁宾逊漂流记》,全都不见了。萧红问继母,谁把她的书拿走了。继母心虚胆怯,不敢惹这位张家大小姐,烧书的事也与她有关,这可咋办?萧红继而大吵大闹着说:“一定是你们干的,岂有此理!”继母只好说:“乃莹呀,你爹不让你看那些书,是因为那些书不健康,有害哩!”“什么书有害,什么书又没害?你懂得个什么?”萧红眼里冒出愤怒,既为失掉的书而恼火,又为自己在家中孤立无援而伤心。她大闹了起来,把家里精致的花瓶也摔了。这时,有二伯来出面打圆场,他哄她说:“大侄女呀,甭发火了,你爹和你娘,这也都是为了你好嘛。”萧红依然不依不饶,说:“他们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有二伯赶紧说:“好了,好了,大侄女,有二伯我这就给你再买几本书去。”他很快买回来一大堆书。萧红一看,却说:“二伯呀,你赶快把书送回去吧!”有二伯瞪着眼珠说:“咋的呢?”萧红说:“二伯,这全不是我要看的!你知道我要看什么书吗?”有二伯犯难了,说:“咳,都怪我是个瞪眼瞎,不识一个字啊。”当时呼兰的柴油发电机,主要用于生产,到了晚间才用于居民照明。晚间耗电量大,电压明显不稳,各家各户的电灯,忽明忽暗,很容易伤眼睛。偏偏萧红有晚上看书的习惯,她就像饥渴的旅人,顾不得选择,摸到一本就要从头读到尾,乐此不疲。张廷举为了保护她的眼睛,曾强制规定,晚间六时以后不准再看书。张廷举还经常走进萧红的房间,搜走她枕边的书,或者干脆关上电灯,这就给萧红读书带来了不少麻烦。后来萧红就蒙着被子,躲在里面,打着电棒(手电筒)看。有一次,她看到后半夜,刚买的电池全用没电了,她才心有不甘地睡了。次日继母去“后道闸子”(储藏室)里收拾旧衣物,发现电池全没电了,就不明原因地嘟哝说:“这电池受潮了?咋全跑电啦!”萧红故意装傻,说:“可能吧,是有点儿怪。”“八成是在杂货店里,就跑了电吧?”继母疑疑惑惑地说。萧红偷着笑。继母找到杂货店去交涉。杂货店老板当场做实验,电池都一节保一节,根本没有跑电的。老板说:“张太太,我们的电池,全是西洋货,抗使着呢!”事后继母又通过小姨的“侦察”,才了解到事情的真相。萧红知道后,还曾促狭小姨说:“你是个小奸细!”小姨赧然笑了。

  萧红心灵手巧,还很喜欢画画,当年国内外文学作品里均有插图,让她爱不释手。过年了,街上卖年画,萧红央求小姨陪她上街,买回几张,贴在墙上,照着样子临摹。在萧红的画里,最传神的要数《大刀关羽》,画上的关羽神采奕奕,一副英气勃勃的样子。萧红画罢,还在画上着了色,老街坊们都一致评价萧红的画传神。那些年,她画了好多幅画,送给老街坊贴在家里墙上。

  父亲见萧红的画果然不错,便买来大张的白纸,要她画一幅家谱。家谱又称“老祖宗谱”,是一幅已故世的老辈人的支脉名单,按顺序填写亡故长辈人姓名,下方画有门坊石狮,呈现着很有气派的豪宅模样,无非寄托着后人的良好心愿而已。偏偏萧红对家谱宗亲之类的民俗淡漠,上边充满宗族观念和迷信色彩的样式,令她心烦。几天过后,父亲发觉她并没有画家谱,有些不悦。萧红却说:“我画不了家谱。”父亲生气地说:“你不是都画了关老爷了吗?我看挺好的嘛!”萧红说:“关羽讲义气,是英雄。”父亲更生气了:“你是东昌张氏子孙,还敢忘了祖宗!”萧红不吭气。父亲一甩袖子,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到了年除夕,张廷举等着孩子回来,好吃辞旧迎新饺子。萧红却与同学搭帮结伙走家串户玩去了,弟弟秀珂更是与小伙伴拎着灯笼放鞭炮,到处找乐子,也忘了回家。张廷举夫妇二人坐在炕边上,很无聊。继母说:“孩子们不着家,咱们先吃吧?”张廷举有些不悦,说:“再等等他们。都过年了,也不赶快回家,真是的!”继母说:“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早晚要离开的。”张廷举愈加不耐烦了,说:“少说那样的话。要不是你总从中添油加醋,乃莹能跟我这样疏远吗!”继母感到委屈,说:“后娘难当,自己要是亲娘,何必总让人多心!”张廷举瞪了她一眼。继母的眼泪盈在眼边儿,祖父对萧红宠着惯着,继母觉得自己很难与萧红融洽相处。

  过了大年没多久,张廷举的六弟给萧红提亲来了,介绍的是哈尔滨顾乡屯的汪恩甲。萧红知道后开始不同意,不想与汪恩甲见面,还和父亲争犟了一番。继母一声没敢吭,并打开房门,让邻居们都听听,表示她根本管不了前房孩子的事儿。后来祖父一再对萧红说,他听说汪恩甲是个读书人,是个有出息的小伙子。萧红经过反复思考,觉得汪恩甲毕竟是教员,也喜欢读些书,她才最终默认了这门亲事。祖父乐了,大孙女的婚事有谱儿了。

  萧红又经过一段学习,越发觉得世界太大了,而自己知识太少了,她需要继续上学,去完善人生。可萧红从十六岁那年定亲后,父亲对她的学业就不那么热心了。当萧红读罢高小,准备继续求学时,小姨告诉她,听姐夫说,已不准备再让她上学了,想让她出嫁。父亲认为,女孩如继续去读书,最终又能干个啥?莫不如尽早成婚,在家相夫教子,各方皆得安静。只是父亲没有想到,萧红不甘心沉寂平淡的生活。一个女子,如无文化与修养,没有自己的事业,就只能在无情的岁月中,陨灭自己的残生。

  萧红利用暑假期间,整理好书本,准备去上学。但她发现,父亲对她的求学渴望,竟是充耳不闻。看看报到的日期已临近了,萧红终于等不下去了,她问父亲:“爹,马上就要开学了,你有什么打算呀?”父亲认真地回答:“我已经说过了,女孩子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是等着结婚吧。”萧红想与父亲讲道理,她说:“爹,我还要上学。你看现在,没有文化的人,能有什么出息?”父亲说:“想出息?在家相夫教子,就是女孩子最大的出息了!”凡是张廷举打定主意的事,也很难更改。他接着说:“我给你看的这步棋没错。现在清朝垮台了,民国又是这个上台那个下台,这里打仗那里开炮的,多乱哪!汪恩甲他是个小学教员,家境也不错,何苦你自己去到处奔波呢?”萧红又继续坚持着,说:“不,反正我想上学!”父女俩意见不统一,气氛不和谐了,萧红接着说,“如果家里不能让我接着去读书,那就是做父母的没有尽到教养子女的责任。”父亲转而脸色变得铁青,他骂道:“你这个忤逆的东西,还和我犟嘴,太不像话了,反正你得听我的!”

  萧红的犟脾气也上来了,急得哇哇大哭起来,嘴里还唠叨着说:“母亲不在人世了,女儿也就没人管了。真都不如跟母亲一块儿去了!”接着她又使着性子说,“家里不准我去读书,我宁可到天主教堂去当修女,到庙上去当尼姑!”张廷举更是火冒三丈,也气咻咻地说:“你也太犟眼子了,我说不了你了?你还不服天朝管啦!”萧红一赌气,摔上门,真的去了教堂。继母就赶忙去给爷爷通风报信儿。

  在爷爷的力主下,张廷举不赶违抗,只好雇了一台小斗子车,奔到天主教堂,并当场许诺让萧红继续求学,将她接回来了。

  家里的空气十分沉闷,祖父替萧红擦干脸颊上的泪痕,一再安慰她说:“想念书,好事呀。荣华,跟爷爷说一声,爷爷今后就是烟酒不动了,也要供你上学呦!”萧红哭倒在祖父的怀里。

  新学年开学时,萧红进入了哈尔滨东特第一女中读书,但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的倔强,最终又给她埋下了辛辣的苦果。父母此后对她颇多微词,对她的事不想管、不敢管、也没办法管,这注定了她的命运里,一直伴随着苦涩与不幸。

  3.青春时节爱蒙眬

  进入哈尔滨东特第一女中读书,那年萧红十八岁。她在这里认识了一些能谈得来的女同学,同学们有时问起她的婚事,她也曾如实相告,她说:“介绍人是我们老家福昌号屯的。我们老家人,经常到哈尔滨来卖粮卖菜,和这里的商号打交道。有个商号的老板是个热心肠人,说他妻娘舅挺有势力,儿子是念书人,现在当教员,叫汪恩甲,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儿当媳妇。听说我们老张家门风好,又是大户人家,就想和我们家轧门好亲戚。我家老亲想想,说我与他年纪相仿,就给我们提了亲……”

  萧红还记得两年前汪恩甲头一次到她家相亲的情景。1927年,那是个初冬季节,萧红的六叔张廷献托人把汪恩甲领到了呼兰。那天汪恩甲穿着长衫,长头发梳得挺齐整,显出十分精干的样子。父亲对女儿的婚事格外重视,先是问了他一些家庭情况,汪恩甲对答如流。后又告之,他还有个哥哥,在滨江小学校当校长。父亲对这年轻人的举止谈吐颇感兴趣,对这门婚事也十分满意,随后他说:“你来一趟也不容易,跟荣华见见面吧。”

  汪恩甲对萧红一眼就相中了。在那个年代里,她或许不算美女,只是个普通农家女孩。但她的天真,还有她的单纯与乖巧,足可以让男人喜欢上的。萧红穿着得体的学生装,茂密润泽的秀发,还有腼腆的微笑,谁见了都会动心的。汪恩甲与她交谈着,也不时瞟她一眼,两个人的目光相接,她又含羞地低下了头,这让汪恩甲尤其感到开心。萧红对她的未婚夫还是挺满意的,这并不是因为女孩子必须要走出这一步,也不是她想摆脱家庭压抑的环境所致。萧红的内心是孤独的,她更加希望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明丽空间,让灵魂自由快乐地飞翔舞蹈。

  尽管萧红在哈尔滨东特一女中读书已是民国十六年了,风气已进一步开化,可在东特第一女中,校方对学生管束得还是十分严格的。汪恩甲每次来,都央求看门人通报萧红,说家里人来看她了。可看门人是个表情冷漠的老女人,她不相信汪恩甲是萧红的表哥什么的,她认为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可靠,担心闹出什么乱子来。那样,那威严冷酷的校长,就会解除她好不容易才谋到的差事。她始终拒绝着。

  但那次,汪恩甲终于发现一处墙豁口,他等着学生们下课。学生们走出教室,清一色的白花旗短袖上装和黑裙子,让他分辨不出哪个是他的意中人。他捧着一蒲草包水果,愣怔了能有十分钟,总算在同学中,认出了那眼睛闪烁着亮光的女学生。看着那熟悉的步态,还有那体型,汪恩甲高兴了,他轻声喊:“乃莹!”萧红发现了汪恩甲:“恩甲,怎么是你?不好好给学生上课,到这儿来干吗?”汪恩甲老实相告:“学校放农忙假了,学生们回家帮家长忙农活儿去了,我挺想你的,就在这儿等你了。哎,这些水果,你拿去吧。”萧红惶惶地说:“你以后可别再来了,要让校长看见,该说我有伤风化了。”汪恩甲却狡黠地笑道:“乃莹,你害怕了?咱俩可是搞对象啊。”萧红有些害羞了,撑着胆子说:“谁和你搞对象啊!天老大,我老二,我怕谁!”汪恩甲又高兴地说:“你怕我呗,我是你夫君。有道是,男为乾,女为坤;乾为天,坤为地嘛!老婆,我的话如何啊?”萧红仰起脸,一副不屑的模样:“谁是你老婆,臭美!”汪恩甲改口说:“好了,好了,夫人!夫人还不成吗?哈哈……”萧红故意不理睬他:“夫人也不是,我是女中的学生。你不过是个臭教书匠!”汪恩甲感受到了萧红那天真又倔强的性情的可爱,他说:“乃莹,咱爹咱娘等着请你去吃饺子哩!”萧红说:“你家饺子有我家的香吗?”汪恩甲说:“你早晚也要进我家门,吃我家饭的。谁让你是我的未婚妻了。”“你是个坏蛋!”萧红娇嗔地举起拳头。

  上课铃声响了。萧红慌慌地往教室里跑去,回过头来,发现汪恩甲还站在那里,萧红扮个鬼脸。汪恩甲这时才看见那水果包,还在墙壁的豁口处放着,忙喊:“乃莹,水果……”

  过去有些关于萧红女士的传记里,或许是为了开脱萧红的某些责任,竟想象杜撰出军门子弟汪恩甲虚伪、贪婪、无知、十足的纨绔子弟作风等。而当初是萧红的小姨梁静芝陪同萧红相的亲,她一直认为,汪恩甲对萧红很好,两个人见面,有说有笑,很投缘。

  萧红到哈尔滨东特一女中读书,没有了家庭的干扰,她可以利用课余时间尽情读书。她真正呼吸到了“五四”新文化运动民主科学的新鲜空气,痴情地钻进书本里,徜徉在那迷人的文字境地里。她对鲁迅先生、茅盾先生的作品,以及辛克莱的《屠场》、法捷耶夫的《毁灭》、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尽管她读书常常通宵达旦,可第二天上课,她并没有疲劳感。

  其后她在一位女同学家里认识了在北平读书的学子李洁吾。他高高的个头,略显瘦削,戴一副金丝边眼镜,人很温和。他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另有一次,她读到了本埠出版的《国际协报》,对上边的文字产生了兴趣。正好汪恩甲来看她,她希望他今后能多给她捎来几份这种报纸,她要看看。汪恩甲说到做到,后来真给她捎来许多报纸。

  汪恩甲十分喜欢萧红,亦颇宠爱她,常常到了星期天,就领她出去散散步。他们来到松花江边上,萧红眺望那轮船慢吞吞地驶向远方,江风拂起她额头上的刘海儿,她感到十分惬意。她依偎在汪恩甲的怀里,喃喃地问:“你说,你真的爱我吗?”汪恩甲认真地回答:“怎么会问起这种话呢?我当然爱你了。”萧红的一颗心里,总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自己正如一叶缺少爱抚的浮萍,在滚滚红尘的世上飘来飘去。自从有了爱情,那原本空荡荡的心,似乎好了些。

  1929年,萧红加入了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在东三省修建五条铁路的游行示威,她表现得非常积极。当年寒假,萧红回到了呼兰。祖父显得更苍老了,后背更弯了,“咳咳”的咳嗽声,不断从他的喉管里发出来。有时憋得脸色通红,直到一口浓痰吐出来,他才显得症状减轻一些。每当这时,萧红就用拳头捶他的背,让祖父感到舒服一些。

  萧红在家过了春节,又过了正月初五,各处的亲属都来过了,唯有汪恩甲还不曾来,这叫萧红心里放不下。她记得最后见到汪恩甲时,还是去年初秋,汪恩甲满面春风地对她说:“我们的事儿,两家老人商量过了,等你毕了业,咱们就结婚………”在哈尔滨时,萧红问过他,啥时候到我家?汪恩甲说,那就看你啥时候回家了。萧红告诉他,她准备一放寒假,立刻就回家。汪恩甲爽快地说:“那说定了,过年时我一定去你家串门儿!”

  家里依然按部就班地生活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汪恩甲遇到了什么难处?婚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咋就断捻儿了?很快又该开学了,萧红一直沉默寡言,她实在忍耐不住感情的折磨了。那次小姨梁静芝来看她,她见没有其他人在场,就逼问她:“你说句实话,汪恩甲咋的了?快告诉我!”小姨看了一眼萧红的表情:“我大姐没告诉你吗?”“啥事呀?快点说!”萧红着急了。“老汪家……退婚了。”小姨悄悄地说一句。萧红听得真切,她感到小姨的话,就像在她耳朵边上放了一颗“二踢脚”。她实在闹不明白,老汪家干吗要退婚?她记得汪恩甲曾海誓山盟地说,他是爱她的,海枯石烂不变心。他还说过,新女性,就该是她这样的女孩儿,为了接受新教育,敢于向家里提出要求,反抗父母的错误决定,可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小姨担心她受到刺激,就劝说道:“人家是大户人家,讲究门当户对。再说,汪恩甲的哥哥现在的名气更大了,门槛也高了,咱就算了罢,别再跟这种不是东西的人家瞎掰扯了。”萧红急问:“小姨,你说说,他家退婚的理由是啥?”小姨说:“还不是上次你要去上学,家里不让你去,你就想去当修女、又想去出家当尼姑这样闹的吗?老汪家人认为你太犟,不服天朝管,就这样退婚了。”萧红眼神儿呆滞,她心里原有的那片温馨的爱,就像云雾一样散去了。她苦笑一声,一语不发。小姨心里发毛,怕萧红禁受不住这种打击,就撒着谎劝说:“乃莹啊,汪恩甲那人也不咋着,他吃喝嫖赌,啥事儿都干。嫁给他那样的人,操一辈子心!”萧红不相信:“不……他不是那种人。”小姨说:“咋不是那种人?有二伯就看见他去窑子街逛过!”其实小姨的话,无非是出于憎恨汪家的薄情,采取以牙还牙的手段罢了。但萧红的内心里,对汪恩甲那份好印象,还是难以泯灭。她沮丧地说:“小姨快别说了,恩甲是个好人,都是我没有那个命啊……”

  4.少女初尝愁滋味

  回到学校后,有一天萧红在街上遇见了在北平读书、回家探亲的表哥陆振舜。见到萧红以后,陆振舜格外高兴,他不仅向萧红介绍了自己在北平的学习情况,还动员萧红也去北平读书,说在那里不仅可以学到新知识,还可以接触许多新思想。萧红听得动了心,很想随表哥去北平,但又为学费的事情犯了愁。表哥答应替她向张廷举去说情,但他没有想到,张廷举“重男轻女”思想浓厚,始终认为,女孩子念再多的书也没啥用。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尽管陆振舜几度找张廷举说情,张廷举的每次答复,都很让人失望。

  萧红为此事心里也很着急,她整天都在筹划着如何能弄到钱。后来她找到汪恩甲,请他帮忙,让他回家力争说服家人,千万不要退婚了,并且还要娶萧红。萧红的父亲就一定会给她一笔嫁妆钱,然后她好去北平上学。汪恩甲原本就对萧红很有感情,根本不同意母亲和哥哥为他退婚,他就答应了萧红的请求,并且回去后,还真的把事情做得很不错。

  张廷举从打汪家提出退婚,心情一直很烦躁。但那年初夏,他完全没有料到,汪家又改变了主意,捎来信说,汪恩甲和萧红年纪已不小了,张家如无异议,婚事仍可成立,汪家想择期成婚了。张廷举接到信笺,感到无法理解,但毕竟眼前的一片浓雾消散了,内心格外舒畅。遂给汪家修书一封,表示张家一直以信誉为重,既已应承下来的婚事,决不反悔云云。萧红获取这消息后,心里透出快慰,便请远在北平的表哥,给她联系学校。

  但亦就在此时,1929年6月7日,祖父死了。

  祖父的葬礼十分隆重,之后埋葬在自家土地里的一棵榆树旁。丧事办完后,父亲哽咽着告诉萧红说:“荣华啊,你爷爷一心巴火想吃你的喜酒哩。他这一走,九泉之下也惦记着你的婚事……依家里人的打算,你毕了业,就成亲罢。”萧红这次出乎父亲的意料,竟然点头同意了。父亲觉得心里像开了一扇窗,感到一切都这么如愿。家里充满了和睦气氛。

  办完丧事后,萧红立即返回了哈尔滨。她仍为求学积极做准备,一方面她让陆振舜替她联系学校与住处;另一方面她又极力安抚着汪恩甲,不让他把事情捅破,绝了她的求学之路。萧红觉得,与其守在家里嫁人为妻,平平淡淡地活下去,莫不如到外边的世界里闯荡一番。她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有什么作为,但她抱定信念,努力去扩展视野,进而达到使自己能处于那种快乐、自由、满意的境界之中。这一个理想,她是始终未变的。

  这期间,陆振舜给萧红的信也出奇地多,他在信里用描绘的语言,介绍当时北平的风俗,政界动态,民众心态,还有那众多的外国使馆的情况。萧红挖空心思也想不出北平究竟有多大规模,故宫又是个什么样子,愈想不明白,愈想亲自去体验一下。

  而这时,汪恩甲也经常约她去逛大街,谈他们美好的婚姻。萧红正色说:“恩甲,说句正经话,你能把我的事做到这份儿上,很不容易了,至于将来怎么样,我也不知道,随缘罢,等我学业有成后再谈。那时候,你兴许找到一个比我强的女人,我祝福你!”汪恩甲着急地说:“什么?要知道,我这一切都是按照你的方案办的。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难道就换不来你的一颗心么?”萧红说:“别这样,我不说了么,你的情分,我已经领了。但还请你能谅解我。”汪恩甲完全没有一点儿办法。

  萧红回到家里,从继母那里取来一笔现大洋,从哈尔滨奔赴北平,找到了表哥陆振舜。

  表哥陆振舜将萧红安排在自己租住的住处,二龙坑西巷小院。入学后,女师大附中确实给萧红带来了一股清新的思想,她感到心里很充实,觉得自己这一步是走对了。可渐渐地,陆振舜对萧红产生了不轨企图,对她动手动脚,遭到了萧红的严厉拒绝。萧红虽然多情,但并不轻佻,从此萧红对表哥产生了不小的失望与怨怼心理。李洁吾也经常来看望萧红,他是个正经人,他就极不客气地批评了陆振舜。但之后东北老家的张廷举,以及陆振舜的母亲和妻子,都知道了陆振舜与萧红居住在同一处,认为他们的行为伤风败俗,有悖风化,就一起写信指责他们,并断绝了陆振舜的上学经费。陆振舜与萧红的生活陷入了窘境,这叫他二人很为难。李洁吾及时向萧红伸出了援助之手,只可惜他也是个清贫的大学生,没有多余的钱,实在力不从心。又坚持了一段时间,到了后来,屈于家庭的压力,陆振舜不得不携萧红一起,返回了东北。回到家里的萧红和陆振舜均遭到了家人的严厉看管。没过多久,大伯父就把萧红接到阿城福昌号屯了。在这里,萧红简直就像罪犯一样接受着监视,只能跟家族里几个女眷做些家务活,就连上街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张廷举最痛心的是,因萧红的行为,汪家再次悔了婚,休掉了这个尚未过门的媳妇。他已经对这个女儿绝望了,私下里要求福昌号屯张氏家族,设法把萧红处死,免留后患。这在福昌号屯的张氏家族里产生了一阵混乱,她毕竟才是个二十一岁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张氏家族犹豫了。萧红又住了一段时间,她觉得太枯燥寂寞了,每个人对她都显得很冷淡。她表面很平静,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躁动,别人是无法窥知的。天下那么大,总该能寻觅到一块属于自己的绿洲。她的这种倔强,虽然毁掉了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却塑造出了一个萧红。那是一个残月半露的夜晚,在寒冷的西北风里,她仅穿着单薄的衣服,搭上前往哈尔滨的马车,离开了福昌号屯。再一次离开了亲人,到一位女同学家里落了脚。

  1931年,日本关东军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地窥视着东三省,中国又适逢军阀不停混战,政局一片混沌。萧红既没住处,衣食也没有保障,饥一顿饱一顿的。尽管哈尔滨的同学很多,随便就可以找到一个落脚处,可时间一长,谁家又都会起疑心的,认为一个大姑娘,为什么在哈尔滨闲逛而无所事事,是不是学坏了?她就不断地更换地方,又屡遭白眼。之后她在女同学徐薇家里暂住了一段时间,她就又抓紧与表哥陆振舜联系,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而再去北平。可惜她不知道,陆振舜回到家以后,受到父母苛刻的指责,认为他大逆不道,而妻子又哭又嚎,寻死觅活的,似乎丈夫真像她想的那样已另觅外室。陆振舜纵有一百张嘴,也无法说清他与萧红究竟有什么瓜葛。父亲决定让陆振舜携妻前往北平读书。当萧红转给他的信笺收到时,他还没有动身。他无力管萧红,便给李洁吾写信,商量如何帮助萧红脱离目前的困境,以求达到她去北平继续求学的目的。

  李洁吾接信后,他感到经过几个月与萧红的接触,她的活泼任性,还有她的幽默与机智,像一块磁石般吸引着他的心。他的态度依然如故:朋友遭难,不能坐视不管。他干脆地说,那就让我来想办法吧。李洁吾在北平,兑换了伍元钱的“哈大洋”票子,将它小心地贴在诗人戴望抒写的《我的记忆》诗集的封皮夹缝上,并附信暗示萧红说,你读这本书的时候,越往后就越要仔细读才行。

  萧红如法做了,有了一点儿路费,匆匆赶到北平,找到了李洁吾。之后她仍住原来的西巷。在以后的日子里,李洁吾又给了她许多帮助,萧红非常感动,甚至对李洁吾产生了某种情愫。假如没有陆振舜这个表哥,李洁吾肯定会喜欢上萧红的,但他觉得他不能那样对她,那太不仗义了。李洁吾对萧红是认真的,他为了她,不仅借了许多钱,而且还当掉了被褥,这对一个穷学生来说,几乎是他的全部家当了。李洁吾劝她说:“别着急,容我再想想办法,我还是希望能让你继续上学的。”萧红苦笑笑,她清楚,上学对于她只是奢望了,连衣食住行尚无着落,什么也不敢想了。她说:“我得谋生,当教员,或者当家庭教师。再不行,我还可以去当女佣!”李洁吾就又劝她说:“再等等,等陆振舜来了,咱们再从长计议吧。”

  日子又是一天天地苦捱下来。在这一时期里,每当李洁吾下学后或者星期天,他就去看看萧红,陪她说说话,或者从学校图书馆里借些书给她读。萧红的心情依然焦灼而疲惫,她靠李洁吾给她的微薄生活费支撑着日子,心存感激,可她又觉得拖累了人家,对不起人家。一个女人混到这份儿上,除了在感情上的回报,她实在是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尽管她明白无误地暗示她的爱慕之情,回馈的信息竟让她很失望。李洁吾并没有任何出格的表示。萧红好不困惑,不知道自己是缺乏魅力,还是他对她有所嫌弃?萧红不好追问,只能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头……

  5.落魄困窘遇三郎

  萧红和李洁吾仍然期盼着陆振舜的早日到来,来北平快两个月了,一切都没有着落。萧红过去在北平认识的朋友和同学,都渐渐远离了她,她的积蓄也快花光了,她有点儿沉不住气了。特别是李洁吾资助她生活的事儿,已被他的同学告诉了他家,李家甚为恼火。李母来信警告说,他若不与她断绝关系,家里就断了他的生活费用。萧红深深认识到,李洁吾为帮助她,付出得太多太多了,再难为他,实在于心不忍,她不想再连累李洁吾了。世上有千千万万的生路,总有一条路是可以走得通的,她想告别北平返回哈尔滨。正在这时,那一日,汪恩甲突然走进屋来了,这叫萧红感到很意外。他这次来,完全是张氏家族一手操纵下的交易。阿城福昌号屯的张氏族人惦念萧红,经过他们做工作,陆振舜妥协了,说出了萧红的住处。张氏家族提供了资金,汪恩甲这是前来接萧红返哈的。当然这一切的内情,汪恩甲并不想让萧红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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