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老婆，还是救老妈”，一段被洪水考验的婚姻

　　“我和你妈同时掉到水里，你先救谁？”这本是一句玩笑话，然而，河北邢台农民高丰收在洪水来临时抛下妻儿，跑去救母亲的选择就遭遇了人生中这个最大的黑色幽默。

　　邢台农民高丰收家里一共6口人，他和妻子及一双儿女，还有腿脚不便的父亲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老母亲独居在西边家中。今年7月20日连续强降雨引发的那场大水来临时，高丰收被妻子张晓燕摇醒，发现水已经涨到半身高，他想起独居在西边家中的母亲，来不及思考，立刻冲出去救母亲。最终他把母亲救出，妻子也把一双儿女和公公搬到安全的地方。但面对灾难，他第一时间选择“扔下妻儿，救母亲”的行为让妻子伤透了心。第二天妻子便带着家里的积蓄2000块钱和一双儿女离开了。面对妻子的选择，高丰收表示可以理解她的“心凉”，也要去追回妻子，争取妻子的谅解、重新开始。

　　这则新闻短时间内收获了几万条评论。一场关于老婆和老妈谁更重要的讨论随即展开，无数“妻子”拍案而起，对妻子张晓燕离家出走的行为大为赞同，也有人替男子抱冤，对他情急之下的行为表示理解。而这背后隐藏在人们内心深处的悸动也逐渐浮出水面……

　　这场选择，只有结果，没有对错！

　　在评论中，很多网友指责高丰收“舍近求远”“抛弃妻子”和“愚孝”，也有人反问：“如果你是高丰收，你会怎么做？”

　　人的行为，总是受心理动机的驱使，这种动机，可能是有意识的，也有可能隐藏在潜意识中，不经历特殊的事件不会显露出来。其实，仔细推敲高丰收在选择救谁时的想法，无非有3种可能：

　　第一，这可能是一种危机下的偶然选择。在这种情况中，人们会处于解离状态（就是人与现实脱离的状态），很多反应完全依靠本能。当洪水袭来时，巨大的冲击可能令高丰收顿时慌了神，妻儿都在眼前，目前情况还好，来得及脱离危险。可是母亲一人住在外面，当下情况如何完全不清楚，更让人担心。所以，他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不顾一切地冲出家门救母亲，具有很大的偶然性。

　　第二，这可能是一种长期互动结果的直观体现。说白了，就是在高丰收心中自始至终都把母亲放在第一位。在采访中，高丰收对妻子的评价是“贤惠，对我爸妈都好，性格也好”，两个人几乎没吵过架。可是从他们的居住情况看，父亲腿脚不便，由高丰收夫妇照顾，母亲却在外独居，有可能预示了婆媳关系存在问题。也许妻子一直对他的态度有所不满，而这次洪水危机，更是把这个矛盾放大到极致。

　　第三，还可能是过往经验的一种应激反应。张晓燕是高丰收的第二任妻子，前妻因为高丰收坐牢而选择离开，所以，他曾被妻子“抛弃”过，母亲却始终陪在身边。这种“创伤”经历，难免让他在面对救人这种选择时，不自主地倾向“回报”母亲，这是他对自身经历的一种应激反应，和现实中的张晓燕无关。

　　妻子张晓燕获得如此多的“亲友团”支持，说明了什么

　　网友们指责高丰收的同时，对张晓燕的同情之声越来越强烈，很多人在替她骂老公的无情，更有人怂恿两个人尽快离婚。事后，张晓燕并没有接受记者采访，但人们不难想象，在洪水来临的恐慌中看着丈夫抛弃自己、奔向母亲时，她是怎样的伤心和绝望。

　　其实，很少有人拥有足够的安全感，在婚姻中的女性更是如此。我的一个朋友，她的婚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处于这种对安全感的反复验证中。她对丈夫很好很好，她的话里总是包含着这样的论调：“要不是我……你早就……”类似的对话仿佛在时刻提醒对方：“你离不开我！”偏偏，她的丈夫叛逆心很重，随便找了一个机会，滑出了婚姻的轨道。

　　女人为什么喜欢问“先救谁”的问题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一些男性网友的回复戳痛了很多女性敏感的神经：“娘只有一个，老婆却可以再娶！”没有女人想在亲密关系中当替补，感觉自己随时可能被替换掉、被抛弃。这件事发生后，多少女人在亲密关系中的安全感被撼动了？她们连用一个虚拟的问题骗自己的可能都没有了，这就是“张晓燕们”悲伤的原因。

　　当然，先救谁、后救谁的问题，还可能是一个单纯的排序问题。女人们争前恐后的心理，不仅仅是出于嫉妒，更有可能是在争夺更多的情感资源。在类似的社会事件中，女人很容易认定，先救谁就是更在乎谁！在乎，是一种被爱的体验，这意味着当我和别人的利益发生冲突、产生敌意的时候，对方需要无条件地让步。

　　仔细想想，生活中的很多时刻，我们都在为“在乎”排序：过节时，是去婆婆家还是回娘家？发生冲突时，谁先道歉（示弱）？我们的各种关系在不断地进行排序，女人们争夺的，是在这种排序中的最高序位。然后，把这种序位上升到爱的高度—你爱我，就要把我的需要放在第一位。这其中，多少包含了一些幻想的成分。张晓燕这次面临的危机，在她心中，可能已经达到了“他不爱我”的上限，她的离开是绝望情绪的真实表达。尤其她还是背井离乡地随着高丰收回邢台打拼，这层背景又加深了她的失望。所以，她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消化这次危机。

　　在洪水这样的巨大灾难面前，纵使他们平时表现出来的感情很好，几乎很少吵架，但不代表他们的婚姻就是坚不可摧的。相反，灾难让婚姻中的一些潜藏的问题更快地、更直接地暴露了出来。有人猜测，妻子也许早就对丈夫把婆婆放在第一位不满。从两个人对这件事情的反应中，我们也不难发现一些线索：一边是张晓燕一言不发地离开，一边是高丰收的束手无策。在婚姻危机面前，两个人缺少有效的沟通机制，缺少牢固的情感基础，缺少危机面前的情绪储备。所以，这次婚姻危机，除了天时地利，还有很多人的因素。

　　卸除“伪装”的婚姻，该何去何从

　　其实，婚姻发生了这样的危机，未必全是坏事。其中一个重要功能，是去除我们对婚姻不切实际的幻想，让两个人回到一种真实的状态中重新面对。尽管被伤害过，以后的婚姻生活中可能会掺入很多的杂质，幸福可能不再纯粹，但这种无奈，正是生活中最真切的一种体验。抛开道德、爱情的高度，踏实地面对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也许婚姻就会找到出路。

　　张晓燕可以愤怒，因为她最珍视的情感遭受到了“背叛”；张晓燕可以悲伤，因为她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张晓燕也可以焦虑，害怕丈夫再次抛弃自己，所以选择先离开……就算是有N多种负面的感受，只要用合理的方式表达出来，也是有益的。她可以痛骂丈夫的无情，可以撒泼似的宣泄自己的沮丧，可以把自己从不敢说出来的话表达个痛快，甚至可以利用丈夫的内疚要求他对自己更好，这些过后，生活才有继续的可能。在危机过后，无论是怎样的行为，只有遵从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都是有价值的。

　　宣泄情绪后，问题需要一种现实的解决，这就需要两个人的担当。是的，两个人，缺一不可。危急时刻，高丰收既然做出了伤害妻子的选择，就要用实际行动来补偿。危机过后，妻子的情绪可能会反常，她会变得黏人或者暴躁。如果在情感的特殊时期，高丰收能够始终以理解的态度陪伴、给妻子有效的支持，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对妻子的爱与不离不弃，他们还是很可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的。

　　张晓燕需要做的，是尽量克服自己的情绪化，不要总是纠结在最痛苦的一点，尽量在内心中客观地还原整个事件，这样，她才有机会看到事情的其他方面，给别人补偿的机会，也令自己尽快走出伤痛。当然张晓燕也可以选择彻底离开，但这之前也要明白、坦荡地讲出自己的想法，合理地安排孩子今后的生活，把离婚的伤害降到最低。总之，用有担当的态度处理危机后的生活，无论结果怎样，都不会太差。

　　没有人的婚姻可以得满分，在一次的婚姻测验中成绩不理想，并不意味着输掉了全部。高丰收一次的“抛弃”并不能抹杀他之前对妻子付出的爱。人们因为脆弱，才需要彼此依靠，因为无助，才需要彼此支持。突发事件，可以成为我们婚姻的一个考验，是危险，更是转机。如果我们借由它看清了自己与家庭的联结，划清了自己的家庭责任，就能够抛去不必要的责任和牵绊，以更轻松、更合理的态度回到生活中。那时，你拥有的是一个崭新的婚姻，虽然不够完美，虽然曾有瑕疵，但却自此能实打实地攥在手中，靠谱且真实。

　　文|兰心（资深心理咨询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