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虎刺花

　　巡查建筑工地回到单位，胖保安拉住我的手说：“有人找你，在办公室门口呆了快半天，可能是上访人吧。”

　　我向胖保安报之一笑，直奔三楼办公室。在走廊上，远远地看到一个瘦削的男子，身影非常熟悉，走近一看原来是大哥。

　　大哥第一次来单位，一定有事情。我热情地招呼大哥进入办公室。

　　大哥刚落坐，就急切地问：“听说你当城建办主任了？”

　　“是的，只不过是一个跑腿的。”

　　“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大哥，有事情快说。”

　　“今天拆违队来通知，说我家的小房子是拆章建筑，要马上拆除。”

　　“是啊，现在全镇开展拆除建筑建筑。”

　　大哥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说：“弟弟，你帮忙盖个章，证明这小房子是经过审批过的，不是违章建筑。”

　　拆违队是我们办公室下属单位，认定是不是违章建筑是我们办公室职责，只要我从抽屉拿出公章，轻轻一按，大哥的问题就会烟消云散。大哥是我最亲近之人，读书时我就曾对大哥许诺：只要他有困难，即使上刀山下火海，弟弟也不会推脱。

　　大哥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问：“你说话啊！”

　　我注视着大哥，五十出头，脸上却布满纵横交错的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得多。我不忍再看下去，转身向着窗外，我看到阳台上盛开的虎刺花，红红的耀眼夺目！我走到大哥身边，非常认真地说：“大哥，这个忙我不能帮啊。”

　　大哥非常惊讶地从椅子蹦起来，用一种非常陌生的眼光逼视着我。

　　“大哥，我有苦衷啊。”

　　大哥脸色发白，眼神有些慌乱，二话没说，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大哥愤然地离开，我并不后悔，但心里不是滋味，从小到大，大哥最疼爱、最关心我，可如果大哥不能正确认识党员干部受到党纪的约束，那是非常可怕的，我得不到大哥的理解，可能失去这份至亲至爱的情义，我的人生也不会精彩。

　　一天的早晨，家里的门铃突响，我从门铃的视频中看到瘦削的大哥。大哥能来就是好事，我得趁机解释解释。但是大哥站在门口，不肯进门。

　　我拉着大哥的手臂，要把他请进屋里，被他挣脱了。大哥说：“我不进来了，你帮个忙吧。”

　　“那个忙，我真的忙不了。”我果断地回答。

　　大哥火了，大声说：“不是那个忙。你把煲鸡的铁锅拿出来，我家里要用。”

　　生病期间大哥用铁锅给我煲鸡汤，而我却忘了退回。我亏欠大哥的事情实在太多。可如今大哥让帮忙，我却断然拒绝了，这必定伤透了大哥的心。但是自从我在党旗下庄严宣誓，就牢记了誓词，遵纪守法，永不叛党。

　　大哥捧起铁锅走了两步，突然转身朝我狠狠瞪了一眼。大哥那瘦削的身影渐渐地远去。

　　过了两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大嫂的声音。

　　“大嫂，大哥好吧？”

　　“不好啊，你大哥的眼睛瞎了。”

　　我瘫倒在沙发上，惊惶失措地问：“哪里弄瞎的？”

　　“你应该知道的。”

　　我一头雾水，难道那天大哥从我家回去出了交通事故？

　　“小时候家里穷，你与你哥之间两人只能一个人读书，你哥为了你主动放弃读书，指望你出头之日帮他一把，现在你出人头地，当上主任了，你哥的一点小忙却不肯帮，你哥是不是瞎了眼啊？”

　　我面红耳赤，无言之对，我的确是亏欠大哥的太多了。

　　当天晚上，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次日下班，我开车去了一趟老家，到大哥家时，天已经黑了。我站在门口喊了几声大哥，里面的灯光亮着，却没人反应。

　　我使劲敲了一阵大门，还是没人理睬。

　　我又喊道：“大哥，你不开门我得不走了。”

　　突然，大哥的声音响起：“你是当干部的，不要找我们平头百姓。”

　　“大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小房子有了更好的处置方法。”

　　“真的吗？”

　　“真的。”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亮光如狗儿似地跑出来。大哥拉着我的手说：“哥不好，哥对你误会了。”

　　“大哥，那个违章的小房子你主动拆除吧。”

　　“原来你是拆违队派来的说客？”

　　“大哥，让我把话说完，你建造那个小房子为了出租给外地人，目的就是挣点小钱，现在你把小房子拆除，我有办法让你赚更多的钱。”

　　“弟弟，你真会糊弄大哥啊，一块白地怎么赚钱啊？”

　　大哥把读书的机会给了我，我当然利用学到的知识。我发现非洲有一种花，叫虎刺花，一年四季开着鲜艳夺目的花的，也适应我们这边的气候，养护技术也不高，我们利用这个场地种植。”

　　“能赚钱吗？”

　　我从口袋里取了一笔钱放在桌子上说：“投资的钱归我，赚了钱归你。”

　　大哥看了一眼钱，脸一红说：“弟弟，大哥活了五十多岁，从来没见过一年四季盛开的花儿。”

　　“大哥，虎刺花产于非洲马达加斯加，生命力极强。”

　　大哥傻笑着，转头看了看大嫂，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跑出门外，从轿车里，捧出一瓶赤色的虎刺花，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赤色的虎刺花散着阵阵清香，在灯光下格外的高雅、美丽。大哥堆满笑容，高声说：“真美、真好！”说着伸手去触摸花儿，我大惊失色，立即挡住大哥的手说“花是好看，当心有刺。”

　　大哥一愣，随之眼神闪过一丝亮光，连声说“我懂了，我懂了！”

　　吴新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