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之都”的烟水之气

  “文学之都”的评选更要看一个城市文学发展的整体状况

  “市井里巷,尽揽六朝烟水气;将相布衣,共写古今大文章。”即使是南京这样一座充满了文学想象的城市,当它提出要申报世界“文学之都”时,人们还是要追问一句:底气何来?

  5月中旬,南京举办“文学多样性与城市可持续发展”国际高峰论坛,会上,中国(南京)“文学之都”促进中心揭牌,南京正式提出申报“文学之都”。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从2004年起开始评定“文学之都”,是“创意城市网络”的一环,旨在通过评审,“为全球以文学文艺创作而知名的城市做一个冠名示范,促进文学原创力与公共文化的融合”。

  中国尚无城市获得这一称号,而关于南京是否有底气做“冠名示范”的议论,指向的不只是南京一座城,而是:“‘文学之都’的标准是什么?我们的城市有没有达到这个标准?”

  “文脉”不是唯一评选标准

  文学与城市总是互相影响、彼此成就的。

  出生在南京的作家叶兆言曾撰写《文学与城市》一文,认为“城市给了文学一个机会”,城市就如同孵化器,只要温度合适,作家就会应运而生,而文学则为城市丰富了精神内核,提供了虚与实之间的无限想象。

  如果一座城市能够印下文学想象所赋予的个性,那么它理应有着积淀深厚的文学传统,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文脉”。在这方面,南京申报“文学之都”确有底气。

  “虽然在南京建都的王朝大多短命,但南京的文脉却千年不衰。”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莫砺锋说。

  公元5世纪,南朝文学家刘勰在南京撰写《文心雕龙》,不久后梁武帝在南京制礼作乐,设文学馆,这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文学馆,成为与儒学、玄学、史学并列的国家最高学术机构。

  “金陵城东谁家子,窃听琴声碧窗里。”到了唐朝,金陵即南京成为诗人李白最喜欢的城市之一,他在一生的云游中曾七次进入金陵,远多于他进入长安的次数。

  清代两部举足轻重的小说皆和南京有渊源,先是生于南京的曹雪芹写出《红楼梦》,金陵亦是全书人物的故乡,后是文学家吴敬梓寄寓南京,在秦淮河畔写成《儒林外史》。

  当代,南京也有苏童、毕飞宇、叶兆言等一大批名作家,城市中还有丰富的文化遗产、公共图书馆、文化馆、文化站、实体书店等文化资源。

  根据公开报道,上海和深圳也有意申报“文学之都”。若论“文脉”,上海不输南京,代表作家也响当当,包括张爱玲、王安忆、严歌苓、陈丹燕等。深圳市作家协会专职副主席于爱成则认为,深圳有10万文学写作者,文学活动多样、创作体量巨大、品类丰富多元。

  评选“文学之都”的标准若仅是文学传统,略有历史的城市都会说出自己与文学的渊源。不过,“文学之都”的评选更要看一个城市文学发展的整体状况,包括文学出版物的品种、数量和质量,文学作品在城市生活中发挥的作用,翻译和出版本国各民族以及外国文学作品的情况,为促进本国和外国文学艺术交流所采取的措施,等等。

  在这方面,第一座“文学之都”爱丁堡是个典型。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04年进行的评估,爱丁堡文学产业每年创造的经济价值约为220万英镑。它拥有50家出版社,是世界出版业的中心,举办的爱丁堡国际图书节是全世界最大的图书节,同时,它还为文学产业引入了大量的资本,设立表彰苏格兰文学的布克奖。

  因文学活动而兴

  目前已经获评的“文学之都”,包括爱丁堡、墨尔本、爱荷华、都柏林、雷克雅未克、诺里奇等20座城市。这些城市的共同特点是,常年举办丰富的文学活动。

  其中,美国小城爱荷华可以说是真正因文学活动而兴的城市。

  这座美国中西部小城没有高楼,周围是无垠的玉米地。这样看来,爱荷华应是安静甚至死寂的,在本就历史短暂的美国,这样一座小城似乎并无文化积淀可言,更遑论“文脉”。但事实上,爱荷华市公共图书馆的赞助人数竟然比爱荷华市民人数还要多。

  这得益于爱荷华大学的存在。在小城中心的3万人中,大多数是爱荷华大学的师生,而爱荷华大学有着全世界最出色的创意写作专业。江苏著名作家叶炜在爱荷华大学访学时曾感慨:“我博士研究生阶段所就读的上海大学文学与创意写作研究中心,一直把这里的创意写作系统作为可复制的典范。”

  以学生和研究者为主要居住者的爱荷华,其文化活动与社区居民的多样化文化诉求是紧密联系的。

  为提升文学氛围、激励文学写作与交流,爱荷华启动了诸如国际写作计划与作家工作坊、爱荷华之夏写作节等一系列战略机制。这让爱荷华逐渐成为了当代原创性写作和文学阅读的一个中心。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爱荷华城的评价是:“(爱荷华)非常值得全球其他小型城市借鉴,可以被看作规划社区文化生态结构的一个绝佳范例,在通过文化创意产业推动小城市经济与文化、社会发展方面具有高度的代表性。”

  英国小城诺里奇,则是因文学活动而渐渐复兴的“文学之都”。

  诺里奇的写作与阅读记忆,更多出现在中世纪卷宗而非现代文学史中:公元11世纪,诺里奇是英国的印刷中心,15世纪时,这里出过第一位以英文出书的女性朱莉安。

  诺里奇拥有900年的历史,但不是个热门的旅游城市。18世纪之前,诺里奇一直是英国第二大城市,工业革命后,它的地位渐渐被其他工业城市取代。不过,诺里奇也因此保留了一种慢悠悠的中世纪牧歌式城市生活风格,某种意义上,为小城古老的文学传统留下了延续空间。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表示,“诺里奇的文学传统得到了很好的保留和发扬”,这让诺里奇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里有鼓励文学创作的机制,比如由英国文化艺术协会及诺里奇大学资助创办的“作家中心”,每年举办文学节,围绕一个特定主题,邀请全球作家参与沙龙。其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主要活动是作家间的交流,不带观众,保证写作者彼此间自然流畅的互动。不过,文学节的夜间也会特别安排读者与作家的交流会,每晚会有300~600人参与。

  “古今文章”融入“人间烟火”

  葡萄牙的欧比多斯2015年当选“文学之都”,其市议员塞莱斯特·阿丰索这样概括申报“文学之都”的意义:“通过积极举办国际性文学活动,激发创意产业发展,从而促进城市可持续发展,鼓励各个层级的创意来提升城市形象和吸引力,振兴当地经济。”

  南京申报“文学之都”也有相同的目的。不过,创意产业发展的终极目标,不能以经济效益为唯一维度,而应真正惠及城市生活的每个个体。

  综观已经当选的“文学之都”,不仅仅有着丰富的文学活动,还通过不同的创意层级,将文学阅读融入了当地的人间烟火。

  以诺里奇为例,市内有一家取名为“图书馆”的餐厅,这里原本就是一家图书馆,如今的餐厅还保留着图书馆的结构,顾客带一本书进门,便可换取一杯茶或咖啡。

  另一座“文学之都”爱尔兰首都都柏林,作为乔伊斯和王尔德文学生命的起点,同样具有这种特质。

  都柏林有丰富的文学旅游项目,比如“文学酒吧活动”“跟随《尤利西斯》主角布鲁姆的足迹畅游都柏林”、作家博物馆游览等。在都柏林漫步,几乎处处能发现文学的痕迹,最鲜明的标志是街头、广场和公园总能见到作家雕像,其中又数《尤利西斯》《都柏林人》作者乔伊斯的最多。

  都柏林能被称作“文学之都”,当然不是因为这些作家雕像和以作家命名的建筑。

  这里文学艺术节庆终年不断,品类有十余种,包括文学图书节、儿童读物节、作家活动节、电影节、戏剧节、街头演出节等。其中,两个独具代表性的文学节庆是“全城一书节”和“布鲁姆日”。

  “全城一书节”期间,都柏林人同读一本小说或诗集,并举行读书集会。《尤利西斯》中描述了1904年6月16日布鲁姆在都柏林的生活,由此每年6月16日成为“布鲁姆日”。这一天,市民们在雕像前献花,举办乔伊斯作品读书会,专门表达对这位爱尔兰文学大师的怀念。

  可以看出,无论是“全城一书节”还是“布鲁姆日”,都不是针对全球作家或出版商的节庆日,而是为都柏林人设立的,目的是让居民抒发对于文学的热情,延续居民的阅读传统。

  在《儒林外史》中,才子杜慎卿曾在金陵城的雨花台上听到一挑粪工对同伴说:“我和你到永宁泉吃一壶水,回来再到雨花台看看落照。”杜慎卿慨叹:“真乃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

  如叶兆言所言:“文学之都”的首要标志,不是出什么作家,不是得这奖那奖,应该是一个城市对文学和美的热情。如今南京申报“文学之都”,吴敬梓笔下“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的金陵场景,不可不说具有一定的启迪意义。

  文/刘佳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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