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电影:让你记住根在哪儿?

  • 来源:小康
  • 关键字:方言,电影
  • 发布时间:2017-06-07 11:42

  地图上的一个微点里,诞生了一个被称为“最年轻”、“最接地气”也是最能“雕刻乡愁”的电影节。扎根在土壤里的方言滋养了人的乡情乡愁,而这些“情”和“愁”也在反哺乡村。在越来越离散漂泊的世界里,方言,就是我们安放乡愁、守望故土的情感纽带。

  华服霓裳、香槟美酒、镁光灯360度追逐着光鲜亮丽的男女影星,红地毯上星光熠熠……提到“电影节”,人们瞬间就能脑补出这些“高大上”的画面。然而,有这样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电影节,它被媒体报道为“最年轻”的电影节--2015年才刚刚诞生;同时也被称为全世界“最接地气”的电影节--鸡笼、稻谷摆上红毯,完全由民间发起、民间筹办,甚至连影片展映也是在村庄里举行,这,就是“足荣村方言电影节”。

  当方言与电影混搭

  “靠活”(快快乐乐)、“遛弯儿”(散步)、“系边度”(在哪里)、“巴适得很”(很舒服)、“侬饭吃了伐”(你吃饭了吗)、“搞莫子”(做什么)……一走进第二届足荣村方言电影节新闻发布会的现场,观众和嘉宾们便获得了一套官方特制的方言书签。这一句句亲切的家乡话,令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在短暂相聚的时刻迅速找到归属感。

  同样齐聚现场助阵的还有来自各界的“大咖”:方言电影节创始人陈宇、著名主持人汪涵、纪录片导演秦晓宇、2017央视春晚导演杨东升、中国语言资源保护研究中心主任曹志耘、北京大学影视戏剧研究中心主任陈旭光、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唐金楠、温哥华上海电影学院胡波、第六代导演宁敬武、北京电影学院教授赵宁宇、新片场副总裁陈跃等。当所有人共同按下一块巨大的电影场记板时,内置的机关打开,里面装的五谷杂粮纷纷落下,预示着这个接地气的方言电影节日渐丰盈。

  足荣村方言电影节,创办于2015年,是中国第一个聚焦方言电影创作的电影节。以保护和发展方言文化为宗旨,支持并奖掖电影从业者用方言进行艺术创作,扶持方言电影的成长,提升方言电影的社会影响力。2016年,首届方言电影节的最佳影片奖颁给了中原官话秦陇片《黑车司机》,导演孙亮在发表获奖感言时说:“演员用自己的方言说台词,会更容易表达内心的情感。足荣村方言电影节为更多的青年导演搭建了平台,给予我们尊严感。电影节也肯定了我们坚持的事情,将故乡情感传递给更多的人。”而吴语太湖片《我只认识你》,则记录了一对生活在上海的耄耋老人,男主人悉心照顾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女主人,细腻流畅的镜头语言讲述了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真实故事。此外,还有粤语广府片《塔门》、西南官话川黔片《灯火阑珊》、客家话汀州片《春社谣》等,在这些低成本、小制作、几乎没有任何宣传的电影里,讲述的都是小人物的日常生活,实实在在让人看到普普通通的中国人是怎么爱、怎么想、怎么面对平凡生活中的问题的。

  从4月22日至8月20日,方言电影节组委会将带着这些优秀影片,到北京、广州、长沙、昆明、重庆、成都、南京、南昌、西安、兰州等城市进行展映。他们希望通过每一场展映,搭建起一个电影人与电影人、电影人与观众对话交流的平台,共同探讨方言电影、方言文化及地方文化。

  方言电影节是全新的,但观众对方言电影的记忆却并不遥远和陌生,可以说,方言电影几乎贯穿了中国的有声电影史。在中国有声电影诞生初期,方言电影主要集中于香港地区。1933年,粤剧大师薛觉先编剧并主演了粤剧故事片《白金龙》,标志着我国方言电影正式写入历史。时至今日,在多元共生的电影形态下,方言电影也有了长足的发展。当代两岸三地一些最著名的导演,比如张艺谋、贾樟柯、姜文等,他们都有各自非常重要的方言电影作品。最生活化、最市井也是最鲜活的方言,同电影这种最有影响力、最具包容性的艺术形式结合起来,创造出一种相得益彰的效果。

  “暖男大叔”的乡愁

  方言电影有着无可比拟的亲和力和凝聚力,受到人们的喜爱,但方言电影的地位尚未得到广泛的支持和认可,方言类的电影也没有专门的评选机制。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足荣村方言电影节应运而生。

  足荣村,偏隅中国大陆最南端的雷州半岛上,一个小小的村子竟然蕴育诞生出一个电影节,这在国内非常少见。而背后的这一切离不开足荣村方言电影节创始人、广东茂德公集团董事长陈宇。

  2004年,陈宇回到家乡,逐步创建茂德公集团,一手做起了茂德公香辣酱这个本土品牌;2015年,一座由废弃的乡村小学改造而成的集图书馆、咖啡厅、手作坊、青旅于一体的昌公书局对外开放;2016年,陈宇又办了整个雷州半岛第一家高端主题乡宿--“木荣小筑”。“木荣”是陈宇母亲的名字,“昌公”则是致敬父亲陈昌英,而响当当的名号“茂德公”,则是取自陈宇爷爷的名字--陈宇以这样一种朴素的方式,表达着他对生于斯长于斯的足荣村的热爱。

  “我在为我的灵魂找一个归宿,我是一个主动回家的人。”陈宇说。回乡14年,曾经的青年已蜕变成今日的大叔。他修雷祖祠、保护雷剧雷语、宣扬雷州文化,想让雷州走入大家的视野。“通过什么办法能让更多的人知道雷州,把雷州美好的一面告诉大家,这十多年来我们做的就是这件事。”陈宇在接受《小康》杂志记者专访时如此说,他的普通话也带着浓郁的雷州味道,“我一直在关注农村的建设。我们村没有什么历史名人,没有什么知名古建筑,也没有什么土特产。如果我们要记住乡愁,就要重建乡村,留下乡愁的根。但这种重建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必须基于当前的文化而重建。”

  陈宇深知,只有通过艺术与文化的嫁接与引入,才能改变一个村子的气质,让外面的人愿意走进来,让村子里的人愿意留下来。“与一个人一样,气质也是一个地方的魅力所在,我会坚持做下去,期待再用三到五年时间,让足荣村方言电影节成为足荣村的一张名片,让足荣村成为雷州的一张名片。”陈宇说。

  传承文化的DNA

  也许正是这份坚持,令新生的、小众的足荣村方言电影节,吸引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大咖”相助。崔永元、汪涵、钱文忠三位知名人士担任电影节联合发起人,电影导演、语言保护学者、研究专家等产学研各界专业人士的加入和支持,也让这个平台成长得更快。

  聊起第一次和汪涵见面时的情景,陈宇印象依然深刻:“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到他,一开始也很忐忑。但是互相聊完之后他非常高兴。”彼时,六月的湖南十分炎热,但双方畅谈还不到一个小时,汪涵便接受了陈宇的邀请,担任方言电影节组委会荣誉主席、联合发起人。出于对方言深深的热爱,同时也有对方言消失的深深的担忧,这两个不同圈子的人终于相遇,殊途同归。“我们是一拍即合。”陈宇说。

  今年第二届足荣村方言电影节,汪涵又亲自来北京站台。在发布会的休息室,陈宇再一次见到了这位老朋友,汪涵将标志性的框架眼镜摘下来擦了擦,一位工作人员说了一句辛苦了,他马上回应:“应该的,自己的事嘛。”

  相比起“著名主持人”的标签,汪涵更加珍视自己作为“语言保护者”的身份。他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过,希望等“那一天”到来时,自己能用“语言保护者”的身份跟这个世界骄傲地告别。从他主持第一档方言类节目《越策越开心》开始,让湖南人民一夜之间学会了“那确(quo)实”;2016年制作推出了一档六省联播的综艺节目《多彩中国话》,将方言与旅游对接,以及“海选”全国各地年轻人用家乡方言创作演绎流行歌曲《十三亿分贝》。这些令人喜闻乐见的传播形式都在国内引发轰动。

  “普通话可以让你走得更远,方言则让你不要忘记从哪出发;普通话让你交流极其顺畅,而方言让你感到无限的温暖。”这是汪涵常说的一句话。2015年,他发起了湖南方言调查“響應”计划,全程自费对湖南方言进行调查、分类、整理,将学术性、文化性、大众性及趣味性结合起来,用声像方式保存方言资料,调查研究成果将捐献给湖南省博物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汪涵也将推广“響應”计划的过程当中的一些成功经验和心得同大家分享:“我们提出要尽可能做到精准语保、兴趣语保、智能语保和立体语保。最后形成一个全民语保的局面。”

  足荣村方言电影节的Logo是一个五彩电影胶片拼构的“方”字,而北京语言大学副校长、中国语言资源保护研究中心主任曹志耘,对这个Logo做了十分有趣且形象的比喻,他说这个“方”字,看起来就像是个和时间赛跑的人,这就是他们语言保护工作者的写照:“从实际情况来看,语言方言消亡的速度是非常快的,我们是在和时间赛跑,而且我们跑不过时间。”

  方言电影节评委会主席、纪录片导演秦晓宇也认为,方言文化正面临一个濒危的问题:“当一种弱势方言被普通话和强势方言包围的时候,形成了一种方言的孤岛,这时候它离消亡就不远了,独特的方言文化连同它那种独具魅力的方言之美就要真正消逝,这才是真正的罗曼蒂克消亡史。”

  方言的消亡并非危言耸听。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曾发布一份“全球濒危语言地图”,指出全世界现存6000多种语言,但正在以每两周一种的速度消失。 而每一种方言都是一个知识体系,方言一旦消失,其所承载的文化也会消亡。

  “乡音背后的文化基因在被我们不自觉或者不自知地剪断,这是非常可怕的。”汪涵说道。

  2003年,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发表了《关于保护语言与文化多样性的文件》,强调人们不仅要拥有在全球范围内交流的能力,同时各自亦应努力保持使用自己的语言作为终身的表达方式。在中国,2015年,教育部和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启动了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对全国的汉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进行调查、保存和保护。这项工作正在进行当中,开展得如火如荼、有声有色。今年年初,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过程的意见》(简称“两办国学传承18条”),文件中明确提出要“保护传承方言文化”。

  这是否意味着方言保护和传承的春天正在向大家走来?对于所有语言研究者、学者和保护工作者而言,保护方言,传承文化这条路,正亟待一场观念和方式的转变。曹志耘告诉记者,以往的方言保护,主要是从政府、官方、学者的角度去做语言的保存、保护、宣传等方面的工作。而在方言式微衰弱的当下,要从专家到大众,从官方到民间,从“我替你保”到“我要你保”,再到“我要保”。曹志耘相信,语保的工作最终要靠社会大众,其中最关键的是青少年。“只有让青少年形成一种语言意识、语言自觉、语言自信,我们的语言保护才能够成功。”

  德国哲人海德格尔说过:“语言是存在之家”,在越来越离散漂泊的世界里,方言,就是我们安放乡愁、守望故土的情感纽带。而对这份情感的传承与保护不能仅停留在保存和记录上,只有使用方言,才能让方言活下来。不妨,就从你我用家乡方言,说一句“爱电影、爱方言、爱家乡”开始。

  文/《小康》记者 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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