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余的监管逻辑

　　美国气象学家洛伦兹在解释空气系统理论时说道，亚马逊雨林一只蝴蝶翅膀偶尔振动，也许两周后就会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这便是著名的蝴蝶效应。

　　贾跃亭生态梦碎，或许正是蝴蝶效应的一种显现。股市生态系统改变，裱糊匠的手艺不灵了。

　　其实，在严厉的监管风暴之下，命运发生改变的远不止贾跃亭一人。多伦股份董事长鲜言，不仅终身禁入证券市场，还遭遇34.7亿元的“史上最大罚单”；“小燕子”赵薇原拟豪掷30多亿元收购万家文化，最终流产；那些能“精准预测”股指的名嘴，也被监管层批为“黑哨”……

　　近年来，监管全面趋严已成资本市场各方共同的感受。“我希望资产管理人，不当奢淫无度的土豪、不做兴风作浪的妖精、不做坑民害民的害人精。”证监会主席刘士余的这番话，令许多人惶恐不安。证监会官网发布的数据显示，2016年全年做出221项行政处罚决定，对38人实施市场禁入，罚没款总计42.8亿元，较上年增长288%，行政处罚决定数量和罚没金额创历史新高，市场禁入人数达到历史峰值。在此基础上，2017年第一季度的行政处罚罚没款金额已超过2016年全年。

　　回归常识

　　乔布斯曾说，自己讨厌一种人：“他们把自己称为‘企业家’，实际上真正想做的却是创建一家企业，然后把它卖掉或上市，他们就可以变现，一走了之。”

　　然而在特定的时空环境下，乔布斯讨厌的人却成了香饽饽。比如A股市场，那些利用高送转手段减持的大股东与高管，一度大行其道。

　　8月3日晚间，上市公司易事特突然发布公告，公司因信息披露涉嫌违反证券相关法律法规、公司董事长何思模因涉嫌违反证券相关法律法规，已被证监会立案调查。

　　易事特踩的，正是“高送转”的雷。所谓高送转，以“10送30”来看，就是投资者手中的10股变成了40股。在A股市场上，有的上市公司选择在半年报、年报披露之前“慷慨”公告“10送20”，甚至“10送30”等“高送转”方案。因为高送转总是伴随着新股和次新股概念一起出现，所以往往被投资者看作是支持股价上涨的利好因素。这种不送钱只送股的数字游戏，多年来在A股市场一直广受中小投资者追捧。

　　然而在业内人士眼中，高送转不过是大股东与高管减持的一种手段。对于股价，短期内或许有一定刺激，长远来说却是在掏空一家企业。“普通股民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一名资深证券人士如此评价。

　　当然，无法指望每个中小投资人都拥有专业人士的眼光与判断能力。防止有人利用普通股民赚快钱的心理，派发包裹着糖衣的毒药，正是监管机构存在的意义。“为什么‘10送30’全世界都没有？必须列入重点监管范围。”刘士余之问，既道出了常识，更是监管层的一种责任。

　　从易事特事件中，人们已经觉察出，有些虽然违反常识却又见怪不怪的东西，如今行不通了。

　　限制和规范减持，正是此轮监管风暴的重点。5月27日晚间，证监会发布了《上市公司股东、董监高减持股份的若干规定》，上海、深圳证券交易所也出台了完善减持制度的专门规则。

　　在证监会祭出史上最严减持新规后，各种花样减持便成为市场热点。最热的则是6月份两起上市公司高管的天价离婚案，前后相距不过一周，市场认为这有可能成为规避减持新规的新套路。回望今年上半年，A股上市公司已经出现了5则因高管离婚而进行股权切割的公告。猫和老鼠的游戏，注定还将继续。

　　“史上最大罚单”

　　与蓝翔技校类似，股市里也曾有一句顺口溜——上市公司更名哪家强，匹凸匹乌鸡变凤凰。

　　一家上市公司，11次变更名称。尤其在2015年，企业更名为“匹凸匹”，声称要转型为互联网金融公司，“匹凸匹”是“P2P”的谐音。在此后的大牛市行情中，匹凸匹成为不折不扣的妖股，股价一飞冲天。甚至在改名之后连续6个交易日，每天封在涨停板。

　　潮水退去，光屁股的人露出原形。匹凸匹股价一蹶不振，今年3月，证监会更对匹凸匹董事长鲜言开出了34.7亿元的“史上最大罚单”，此外，鲜言还被终身禁入证券市场。

　　据悉，2012年，趁着多伦股份股权结构分散之机，鲜言以较小成本入主多伦股份，随后开始“坐庄之旅”，高潮则是多伦股份更名匹凸匹。在遭受调查后，企业承认此番转型一无正式业务、二无人员配备、三无可行性论证，甚至连经营范围变更都尚未获得工商部门审批，只处于设想之中。匹凸匹这次“三无”转型却赢得二级市场的狂热追捧，股价大涨，也让鲜言狠赚了一把。

　　证监会公布的处罚决定书显示，在此过程中，鲜言主要通过五大手段操控股价：第一，集中资金优势、持股优势连续买卖；第二，利用信息优势控制信息披露节奏及内容操纵股价；第三，在自己控制的账户间进行交易，俗称“对敲”，自买自卖；第四，虚假申报，造成假象；第五，不按规定报告、公告其持股信息。

　　具体而言，如虚假申报这一项，2015年5月11日、5月12日，鲜言控制的账户组在涨停价买盘远大于卖盘的情况下，大量以涨停价申买多伦股份，并频繁撤单然后再申报，明显不以成交为目的，以虚假申报方式制造涨停价买单众多的假象，影响投资者判断，而两天实际买入量均为零。

　　坐庄操纵市场，是A股市场久治不愈的顽症，更是此轮监管的重心。2016年，从中鑫富盈、吴峻乐操纵特力A、得利斯等股票价格，到黄信铭等人操纵首旅酒店等股票，证监会查处的操纵市场案件可谓战果丰硕。到了2017年，“史上最大罚单”横空出世，监管力道持续加强。

　　向忽悠说不

　　刘士余曾坦言，自己一出差晚上就睡不著。“我是清华大学工程专业的，数理化是本行，毕业论文是计量经济学，都没敢想（预测指数）。但出差到外地，电视上操着山西话、山东话、江苏话、浙江话的分析师都能预测到个位。这种分析师我们将来就得有一些措施。你按50点预测还算是贴点谱，怎么可能预测到个位数？黑哨几年没打，又出来了，好政策也被黑哨吹歪了，全世界也没见个别券商经济学家这么胡说八道。”

　　打击“黑哨”，只是2016年以来证监会对券商风控与合规管理的一个缩影。那些“预测”指数的黑嘴，或许是小忽悠，真正的大忽悠还另有其人。比如，监管层痛批过的“忽悠式”重组。

　　2015年11月，鞍重股份发布九好集团的借壳预案。11月26日，公司复牌后，鞍重股份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实现了10个涨停板。不过，半年后的2016年5月27日和5月28日，鞍重股份和九好集团先后收到了证监会的通知书，重组被搁置。

　　今年3月10日，证监会新闻发言人张晓军称，2013年到2015年，九好集团通过各种“虚构”，将自己包装成价值37.1亿元的“优良”资产，与鞍重股份联手进行“忽悠式”重组，以期达到借壳上市之目的。

　　“忽悠式”重组，正是近年来监管层严厉打击的对象。证监会对鞍重股份借壳案开出顶格处罚的罚单，除了这宗大案，2016年来公布的忽悠式重组还包括步森股份与康华农业的借壳案。

　　近年来，某些领域的重组政策已明显收紧。今年2月，“小燕子”赵薇原拟豪掷30多亿元收购万家文化，因转型跨度太大而备受质疑，最终流产。

　　一名业内人士介绍，“忽悠式”重组为祸市场，根源还在于上市公司流动性太差。在A股，强制退市始终是难啃的硬骨头，站在退市悬崖边上的ST股往往被当做“不死鸟”，成为爆炒题材。一个空壳往往价值二三十亿元，一旦被借壳重组，被借壳方就能全身而退。

　　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金融与证券研究所所长吴晓求认为：“目前中国资本市场在退市制度上做得非常差。市场上没有任何投资价值的企业，就应该退市。”

　　据媒体报道，从证监会2014年10月颁布《关于改革完善并严格实施上市公司退市制度的若干意见》以来，仅有3家上市公司退市，而2015年至今年3月已有超过500家公司进行了IPO。因此，*ST博元与欣泰电气2016年相继退市成为市场关注的焦点。

　　*ST博元是A股市场上首家因重大信息披露违法而被退市的公司。欣泰电气是创业板退市第一股，也是第一家因欺诈发行被启动强制退市程序的上市公司，且退市后不能恢复上市。同时，欣泰电气保荐机构兴业证券设立了5.5亿元先行赔付专项基金，赔付金额约为保荐收入的46倍，也成为了监管部门对券商的最大罚单。

　　市场人士认为，A股监管新思路正呈现在公众面前。概括来说，主要是规范行为、戳破神话、挤去泡沫、赶走骗子、保护投资者。逮狼打鼠、刮骨疗痛的监管风暴无疑将持续下去。强力监管打压了游资与题材炒作，短期内市场面临调整压力。但随着市场环境的改善，长远看来或许将迎来利好。刘士余说过：“只要把投资者合法权益保护好，掉的几根羽毛还会长出来。”

　　文/本刊记者 龙在宇 发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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