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明庞氏骗局的意大利男人

　　庞兹坚持说自己不再需要更多的投资者了。但是他将继续接受投资者的钱，而这种举动完全是出于他慈善的心灵，所以投资者可以和他一道“为生活添加美味的调料”

　　不带重样地换豪车、名表，晒豪宅、晒奢侈首饰更是家常便饭，这几乎是各类集资诈骗案里诈骗者挥霍受害者财产的标配。在大洋彼岸，这类被称为庞氏骗局的老把戏早已家喻户晓。90余年前，意大利移民庞兹巧妙利用人性的贪婪，从4万美国人手中轻松骗走1500万美元。惊天骗局最终败露，庞兹锒铛入狱……

　　“三个月让钱翻一倍！”

　　1920年7月24日，波士顿市区闷热难耐。周六的学校大街27号一家证券交易公司外，男女老少数百位市民摩肩接踵，挤在一起，他们的手上全都拿着这天早上的《波士顿邮报》。

　　见多识广的大城市市民为何如此狂热地排队？答案很简单：一夜暴富的良机从天而降！那天早上的《波士顿邮报》首页上，黑色粗体字大标题“三个月让钱翻一倍！”发家致富的美好前景太诱人，让整条大街沸腾起来。

　　一天前，记者走访了这家为投资者带来可观利润的证券交易公司。文章描述了公司老板的豪华轿车和豪宅，那幢房子“有最好的装饰和家具，没有给人暴发户的印象，而是掺杂了主人精致的意大利品味”。

　　这位商界奇才拥有高档的别墅，亮闪闪的汽车，证券交易公司，以及学校大街上所有人的崇拜，还有任何东西，只要他喜欢，都可以买下来，他的名字就叫查尔斯·庞兹。

　　那天早上，庞兹一边读着《波士顿邮报》的文章，一边哧哧地笑，他欣赏自己的判断力。让记者参观办公室和家，正是庞兹自己操纵了这次采访。此前他对于宣传的作用半信半疑--他获得了成功并由此实现了最大胆的梦想，这一切都不需要宣传--但是他的故事被媒体报道后，看上去效果好极了！

　　报纸对庞兹的谈话有闻必录，神圣地好像如同教皇把手放在《圣经》上说的一样。在长达几个小时的采访中，这位38岁的企业家简明扼要地述说了他从意大利移民到美国之后17年的经历。

　　庞兹自信地告诉记者，他的企业是如何在国际回邮代金券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他描述了公司的成长经过--在7个月里，能从几美分蹿升到几百万美元。他还吹嘘说，从缅因州到新泽西州都有他的分公司即将开业。

　　“我并不喜欢把钱花在自己身上，而是希望把大量的钱用于做善事，从而获得快乐。我总是对自己说，如果能得到100万美元，我就买来我想要的所有东西，让自己的余生过得无比舒适。如果我的钱超过了100万美元，我就把所有这些钱用于为世界谋福利。”庞兹最后表示。

　　如果有人怀疑庞兹资产的安全性，就可以从下面的话中找到答案，“庞兹估计他的财富会超过850万美元”。

　　庞兹用艺术大师般的触觉，在利他主义和贪婪当中达到了完美的平衡。现在，他一切准备就绪，他坚持说自己不再需要更多的投资者了。但是他将继续接受投资者的钱，而这种举动完全是出于他慈善的心灵，所以投资者可以和他一道，“为生活添加美味的调料”。

　　“我们信任庞兹”

　　令庞兹更高兴的是，这篇文章下面是一则广告，当地一家著名银行承诺给予储户年息5%。对于庞兹来说，这则广告是天降礼物。和银行那微不足道的利息相比，他承诺的回报率--45天内回报50%。二者同时刊登在《波士顿邮报》上，这可是“新英格兰最伟大的早餐桌报纸”。

　　一个人有100美元要投资，存在银行里，每年利息就是5美元而已。把这100美元委托给庞兹先生，在每个45天周期结束的时候再次投资的话，一年后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拿走2500美元。如果他再次投资的话，他就可以得到6500美元。

　　这个数字简直不可想象，当时美国人平均收入2000美元，哈佛大学校长每年工资也不过6000美元。定制一套男士通风雨衣，价格12美元，买一盒鳕鱼罐头才25美分，读者手里拿的《波士顿邮报》只有2美分。只有傻瓜才会选择银行的利息，而放弃庞兹的回报。

　　读完报纸文章，潜在的投资者就开始在学校大街上聚集起来。他们来自波士顿的各个角落，简直就是个小型的联合国。厨房的女仆站在商人旁边，办公室的勤杂工紧紧地挤着家庭主妇。

　　装订商亚瑟准备投资一大笔钱3000美元，一周前他的妻子克拉拉刚刚投入了1000美元。糖果厂工人威廉倾其所有，带着78美元来了。花店主范斯坦准备把1110美元交到庞兹手上，而帕特里克刚刚把1600美元投了进去。本杰明想要再存600美元，四天前他刚刚存入600美元。

　　马夫多诺万和阿瑟每人投资50美元，印刷厂工头珀西三天来每天都从30英里以外来到波士顿，已经投了200美元，这一次，他又带来了100美元继续投资。商店跑腿的14岁男孩托马斯，每周收入7美元，他急切地要投资10美元。庞兹的司机约翰已经扔进去500美元，从豪华轿车的司机座上看着拥挤的人群，他决心再投入700美元。

　　几个月以来，波士顿一直在热闹地风传这家公司和庞兹其人的故事。当《波士顿邮报》的报道登出来的时候，这家证券交易公司的平均每周新增投资数额已经超过了100万美元。如果保持这个速度的话，这个数字很快就会上升到每天100万美元。

　　“快看，庞兹先生来啦！”人群中有人叫着。如果人们希望看到一个伟岸的男人，那他们就会非常失望。庞兹身高1.59米，比人群中正在叫卖报纸的报童还要矮。体重不到120斤，这还是加上全身所有的衣服和一顿大餐的重量。

　　环顾四周，庞兹忍不住眉开眼笑。很久以后，他写回忆录时，还记得这条街道看上去好像“伟大的波士顿200万居民都来到了这里！他们都是来看我的”。庞兹估计的人口数量比实际多了50万，但是数字的膨胀对于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

　　带着2.5美元来到美国

　　叱咤风云的庞兹，何许人也？1882年生于意大利一个犹太家庭，父亲是个邮递员，外祖父则是受人尊重的法官。母亲对他期许极高，儿子最好能成为律师甚至法官。

　　考入罗马大学，大手大脚的庞兹交上一批纨绔子弟，花光父亲死后留下的遗产，辍学的他整日与赌棍小偷为伍。“你受过很好的教育，应该很容易在美国赚到钱。”叔父劝他，“美国遍地是黄金，你要做的就是弯腰把黄金捡起来。”

　　好男儿志在四方！在美国赚钱，衣锦还乡，让母亲脸上有光。庞兹穿上最好的衣服，带着200美元，奔向新大陆。船上最大的开支就是赌博，游戏结束，他只剩下2.5美元。1903年11月17日，他来到波士顿，“自己身无分文，却有着成为百万富翁的雄心壮志”。

　　从踏上美国土地的那一刻起，他的兴奋就消退了。没有黄金在等着他，码头上一片泥泞。他不会说英语，也没有谋生的手艺。

　　四年过去了，庞兹做过杂货店伙计、街边推销员、工厂工人、洗盘子小工。工作总是坚持不久，倒是掌握了英语。1907年他去了加拿大，成为一家意大利银行的职员。一年不到，银行因挪用储户资金倒闭，庞兹卷铺盖走人，但银行拆东墙补西墙的手法，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不久，庞兹因盗窃空白支票被捕。数年后，他因表现良好，提前获释。自知无法在加拿大立足，决心重返美国大展身手。不料，他又惹上“非法移民”的麻烦，被判入狱两年。

　　这次铁窗生涯让他“受益良多”，亚特兰大监狱藏龙卧虎，狱友摩尔斯曾控制纽约冰块生意，垄断船运行业，买下12家地方银行。他牢骚满腹，抱怨：“在华尔街，日复一日，没有一个人不在做我干的事情。”摩尔斯的律师宣称他患上怪病，离服刑期满还差13年，塔夫脱总统特赦了他。庞兹得到启示：美国的司法对于有钱人更加慷慨友善。

　　出狱后，庞兹自愿捐献了一小部分皮肤给一位在火灾中严重烧伤的女护士。媒体报道后，庞兹骄傲地将报道复印件寄给亚特兰大监狱。

　　此时的庞兹离开故乡多年，四处漂泊，还屡屡入狱，远远望不见出头之日。

　　不过，重回波士顿的庞兹的运气很快就来临了。他结识妙龄少女罗斯，一番爱情攻势过后，抱得美人归。订婚仪式上，罗斯收到庞兹母亲亲笔信，提醒准儿媳是否知道意中人曾多次服刑，当然儿子不是“遭人陷害”，就是“代人受过”。罗斯看后，却是更加佩服自己的爱人，意大利男人果然有骑士精神。

　　结婚后，庞兹抓住机会，展示自己的金融天才。他手里的“摇钱树”正是国际回邮代金券，很难想象还有比它更普通的金融工具。

　　国际邮政联盟当时规定：各国民众在寄国际邮件时，不必承担回信邮费，可以附上一张回信优惠券，回信人用回信优惠券换一张全新的邮票。一战之后，不少国家如意大利里拉疯狂贬值，同一张优惠券在两国代表着不一样的价格，这其中有着不低于10%的利润空间。

　　庞兹注意到商机，火速成立证券交易公司，着手推广他的新想法。声称自己在欧洲有着庞大的代理网络，有办法将邮票大量兑现。如果人们能够将钱交由他运作，他可以承诺45天50%回报，3个月翻一倍！

　　神秘的金融炼金术，能把几美分变成几百万美元。仰慕者尊崇庞兹为奇才，而批评者把他看成是个骗子。无论如何，他就这样走上了历史舞台。

　　当然，以诈骗为生的庞兹没有任何代理网络，他也不需要真的去购买邮票。他只需要将新客户的钱补贴给旧客户，大量被金钱吸引的新客户便会把更多的钱送上门来。

　　从缅因到新泽西，到处都是庞兹的信徒。极具戏剧化的史上第一个庞氏骗局应运而生。

　　骗局破灭身败名裂

　　靠宣传博得大笔投资的庞兹不惜重金，大笔买下12处高档豪宅、多辆定制的豪华轿车、100套名贵的西装、十几支黄金拐杖。他认为自己得了躁狂症，买得越多，想买的就越多。

　　他被外界评为美国杰出的资本家、银行家。当时的美国，庞兹与哥伦布和马可尼并称“意大利三杰”。庞兹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马可尼发明了无线电一样“发现了钱”。

　　但不是所有人都为他疯魔，记者和检察官对他进行调查，经济学家纷纷质疑他的盈利模式。

　　庞兹不慌不忙，在报纸上撰文反驳经济学家。他以“如何销售邮票是商业秘密”，一口回绝外界要求查阅公司运作记录的要求。他备好三明治和咖啡，为在炎炎夏日中等待投资的“庞氏信徒”分发食物，得到多数投资者的信任。

　　纸终究包不住火，越来越多关于庞兹的负面新闻被报道。不仅仅他那有12个职员、2个办公室的“大型证券公司”内幕被曝光，他的不光彩入狱史也被挖掘出来。

　　成由媒体，败由媒体。7月30日《波士顿邮报》头版头条大肆宣告“代邮金计划被彻底揭穿”，文章引述纽约邮政局长托马斯的话，全世界所有的代金券加在一起，也够不上庞兹宣称的财富总额（800万美元）。“纽约市邮局只保留2.7万代金券（价值1400美元）供随时使用，因为需求很少。”托马斯坦言。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我就像搁浅在岸上的船，”庞兹反省道，“没有代金券，没有看得到的利润，没有办法支付我的票据，唯一的出路就是用拆东墙补西墙的古老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或者淹死或者继续游泳，但我不想沉底，至少现在不能沉底，无论如何也不能。”

　　联邦检察官指控庞兹使用邮票诈骗，罪行多达86项。他的案子成了马萨诸塞州历史上最复杂重大的破产案。1920年11月，庞兹又一次回到他十分熟悉的地方：法庭。

　　“他在银行里有700万美元的存款，完全可以在半小时内取出这笔钱。庞兹有意大利护照，完全可以带上这一大笔钱，一走了之。他用得着自己找联邦检察官审计账簿吗？但是他这么做了，还支付给投资人700万美元。”科克利律师为庞兹辩护。

　　黑尔法官不为所动，判决庞兹罪名成立，服刑五年。定罪后，庞兹将一张字条递给记者，上面用意大利语写道：“世间的一切荣誉就此成为过眼烟云。”

　　两年后，庞兹获释出狱，但又因诈骗罪被捕。12年后，他重获自由，美国政府将他遣返意大利。罗斯不愿意离开美国，与丈夫离了婚，并送给他500美元。

　　回到祖国，庞兹依然热衷于编织一个又一个骗局，甚至想办法去骗墨索里尼，但再也未能重现辉煌，只好移民巴西。

　　在穷困、孤独、流离失所和疾病折磨中，度过晚年，荣华富贵离庞兹远去，只剩下一颗全然扭曲的心灵。最后一次接受采访时，他宣称：“人们用1500万的代价观赏了我的这场演出，难道不是很值吗？”

　　临终时庞兹眼睛瞎了，半身不遂。1949年1月里约一家慈善医院，庞兹撒手人寰。曾经风光一时的骗术之王，结束了可恨又可悲的一生，只留下75美元的遗产。

　　文/俞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