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擦”妈妈，为儿子留下“记忆匣子”

　　李婷婷如往常一样打开DV机，面对镜头独白：“儿子，如果有一天，妈妈再也认不出你，你一定要听爸爸的话……如果你想看妈妈过去‘清醒’的样子，就打开前面几个视频。”录完，李婷婷眼角湿漉漉的。作为一个非常母亲，她现在做的点点滴滴，都是为了给儿子留下更多的母爱。

　　记忆被“橡皮擦”一丝丝抹去

　　2009年12月某天，24岁的李婷婷与男友张瑞正在公园散步，他俩都是山东烟台一家大型企业的白领。李婷婷突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挣扎着走了几步，倒在地上。男友吓得赶紧叫来急救车，把她送入医院。

　　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李婷婷清醒过来。原来，她患了急性脑组织梗塞。这是由于脉冲血液供应障碍与抽血，引起局限性脑组织的抽血性坏死或脑软化。医生说，多数患者可以通过手术彻底治疗，李婷婷的情况却不适合。

　　面对惊讶的张瑞，医生耐心分析：李婷婷的病变部分，是在大脑和脑桥区域，如果手术，会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不排除变成植物人或死亡的可能。

　　大约一个月后，经过缜密的保守治疗，李婷婷出院了。盯着自己的脑部图片，她看到，脑干中央部分，有一片明显的白斑。即便如此，她还算幸运，没有失明、失语，只是未来如何医生也难以定论。

　　因为身体缘故，李婷婷已经暗示张瑞分手。没想到出院那天，他却在她回家的必经路口，提前堆了个超大雪人。只见他拍拍雪人的脑袋，顽皮地说：“你住院期间增加了20斤体重，看，这雪人像不像你？”李婷婷愣了一下，随即开心大笑。

　　握着李婷婷的双手，张瑞真挚地说：“你的健康，就是我快乐的源泉。你病愈后的微笑，是我人生最大的幸福。”

　　张瑞的不离不弃，让李婷婷坚信真爱会战胜所有厄运。2010年年末，情投意合的两人结婚了。半年后，李婷婷生下了儿子艾伦。然而，安宁幸福的日子，很快出现不详的征兆。有时买好了菜，转眼间李婷婷就忘记拿了；有时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乱转一气。一次，张瑞在卧室休息，她去厨房把水烧上后，就出门忙其他事情去了。直到锅的塑料手柄被烧化，张瑞被烟呛醒，才发现水都烧干了，锅也烧得通红。

　　随着时间推移，李婷婷的失忆症状越来越严重。2014年年初的一天，李婷婷带着艾伦到超市买玩具。母子俩开心地手拉着手，转了一大圈，挑选了六七件精致漂亮的玩具，才意犹未尽地回家。到家后，李婷婷将玩具一件件地拆开外包装，拆到儿子最喜欢的奥特曼时，很自然地喊：“快来拿你的‘咸蛋超人’。”意外的是，任凭她喊多大声，艾伦也不回答。怔了好几秒钟，李婷婷才意识到，刚才丈夫打过招呼，说带艾伦出去玩。现在的艾伦，正在楼下与小朋友玩耍呢。这么重要的细节，刚发生不久，却从她的头脑中抹去了。

　　还有一次，母子俩散步回家，李婷婷一边洗手，一边招呼艾伦过去，艾伦却没应声。她在屋里找了一圈，发现儿子并不在家。李婷婷惊惶失措，忙顺着原路寻找。半个小时之后，一无所获的她疲惫地回到楼下。这时，邻居阿姨说：“怎么听到你家车库里，像有小孩子一直哭？”李婷婷这才意识到，艾伦被自己反锁在了里面。她忙打开库门，儿子满脸鼻涕眼泪扑了过来……

　　李婷婷忐忑不安，忙去医院详细检查。不出所料，她留下了严重后遗症，检测数据表明，她的脑细胞死亡率明显比正常人高。更让她震惊的消息是，在她50岁前后，患上老年痴呆症的概率极高，一旦发生，她的一切记忆，都会被这只无形的“橡皮擦”抹去。听了医生的话，李婷婷不寒而栗……

　　信笺与DV留下幸福点滴

　　站在医院大门前，李婷婷眼眶湿湿地说：“我幼稚地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看来，都是幻觉。”

　　此后，无数个深夜，李婷婷在令人窒息的静寂之中，惊恐地想到，如果十几年之后，她丧失了所有记忆，艾伦能否顺利度过青春期，能否考上大学，能否找到合适工作，这一切她都无从知晓了。作为母亲，却成了儿子身边的“陌生人”，想到儿子的未来，自己都将“置身事外”，李婷婷变得极其敏感。

　　一次，她去幼儿园接儿子，发现一个小男孩在旁边哭泣，大声央求旁人为他“找妈妈”。寻常一幕，却如一根钢针一样，牢牢扎进她的心里。李婷婷怔在原地，痴痴地想：“将来，艾伦这样呼喊我，我却不能回应，他会不会如此悲痛大哭？”

　　李婷婷决定，无论如何要为儿子留下点什么。艾伦4岁生日那天，李婷婷精心准备了晚饭、礼物。看着艾伦开心地玩至半夜，搂着玩具入睡，她走到书桌边，提笔写了一封信，是给10年后的儿子的——

　　“亲爱的艾伦，你是妈妈最疼爱的儿子……你是15岁的花季少年了，妈妈想对你说，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

　　不知为何，写完，李婷婷感到轻松许多，似乎卸下了重重的担子。当晚，她没有失眠，搂着艾伦沉沉睡去。

　　此后闲暇，李婷婷总喜欢在信纸上对未来的儿子说上几句。有时，她会跟儿子说说小时候的事：“你四个半月时，长出第一颗乳牙，八个月时叫爸爸妈妈，十一个月可以独立行走，直至两岁半才真正会说话。”有时，她会叮嘱“成年的艾伦”一些琐事：“妈妈都拍成视频，给你完整地保留下来。有些答应过你的事，如果妈妈忘记了，请不要生气。”

　　想到儿子长大之后，会遇到各种问题，李婷婷不时在笔下与之探讨，提到最频繁的一个词，是“幸福”，“想要幸福很简单。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善待身边每一个人，我相信，只要你努力，运气总不会太差……”

　　一次，艾伦因为小事，与爸爸顶嘴，多亏有李婷婷调解。睡觉前，李婷婷想到，这样的争锋，以后会不会频繁出现？她打开信笺，写道：“你要像爸爸那样，学习担当……成长，就是将你的哭声调成静音状态，妈妈爱笑，更喜欢看着你笑……”

　　“记忆匣子”见证爱的奇迹

　　2016年3月的一天，李婷婷如常拿出DV机，对着儿子拍摄。她一会撸起他的衣服，抓拍他胳膊上的胎记，一会儿又拿出纸笔，拍他画画的镜头，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此时的艾伦已经长大，他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艾伦，还记得有一次，妈妈将你的生日都忘了吗？妈妈生了一种特殊的病，有一天，也许妈妈连你也认不出来了。拍这个，是给将来准备的。妈妈看了它，慢慢就会想起我的宝贝呀。”

　　艾伦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那你再接着拍，我自己说。我叫艾伦，是你和爸爸的儿子，我进幼儿园了。我喜欢各种玩具，特别喜欢吃葡萄干。这些你都记不得了吗……”说着，艾伦哽咽了，一头扑进李婷婷怀里……

　　几天后，外婆来看望艾伦。晚饭后，闲不住的外婆给艾伦缝补衬衣。正低头做活，她发现李婷婷拿着DV机对着自己，有些紧张地问：“做个手工活有什么好拍的？赶紧收起来。”

　　艾伦跑过来，替妈妈解释：“妈妈是拍下来存着的，她怕记不得你了。”姥姥顿时愣了，眼泪扑簌簌地滚落，“那就可劲儿地拍吧，让我摆什么姿势都成呀。”

　　6月的一天，李婷婷收拾房间时，艾伦主动将所有积木都放在大大的纸箱里，还在上面做了三角形记号。李婷婷惊讶了，“这是做什么？”艾伦昂起头来，有些得意，“以后妈妈不怕忘了积木放在哪，记住这些三角形就行。”原来，儿子是在悄悄帮助她啊。

　　还有一次，李婷婷问：“如果妈妈什么事都记不准了，你会做什么？”艾伦的回答既温馨又出乎意料：“我会给你按摩，做好吃的，用勺子一点一点喂你。”儿子的想法充满童真，但在李婷婷耳里，却宛如天籁。

　　到2017年1月，李婷婷已为艾伦写下10万多字的信笺，拍摄了超过1000G的视频。李婷婷将它们称为“记忆匣子”，里面的内容按时间顺序，涵盖了小家庭自组成之日起，几乎所有的幸福瞬间。

　　2月，李婷婷在东方卫视的一档节目上，展示了这个“匣子”。接受采访时，她透露道，由于每天整理与编辑记忆，失忆状况有所缓解，一些遗忘的经历，可以一点点地在头脑中“还原”。

　　而因为她动人的故事，上海一家传媒公司希望向她购买一份“记忆匣子”，进行改编与加工。李婷婷同意了，“我愿让更多的人，见证这一生命与爱的奇迹……”

　　摘自《莫愁》

　　文/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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