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吃”的设计

以食物为创作材料和对象的设计，常被称作“食物设计（food design）”，创作食物设计的设计师自然就是“食物设计师”。然而，荷兰设计师Marije Vogelzang却更愿意被称为“吃设计师（eating designer）”，她认为大自然已经把食物设计得相当完美，她的兴趣和使命，是从“吃”这个动态行为出发，从感官、科学、文化、技术、自然、心理、社会等7个方面去发掘和表现食物的魅力。

Marije Vogelzang并非一开始就对食物着迷，她在埃因霍芬设计学院就读本科时学习的是产品设计，就如人们通常理解的那样，她研究着各种物质材料，设计各种新产品。当她回到自己的厨房，发现里头的食材也全是可用来创作的材料，于是便开始用于设计。刚开始，Marije Vogelzang并不真的认为这很重要，仅抱着玩票的心态，然而却逐渐认识到这当中的潜能。当她发现厨房里的食材也全是可用来创作的材料后，便开始用于设计。刚开始，Marije Vogelzang并不为人们所理解，也没有前人可以借鉴，而当她明确自己不想再用设计为本来已被物质充斥的世界再增添各种新产品，而更希望运用食物作为载体去表达和推动精神世界改变的时候，便坚定了对“吃设计”职业生涯的执着追求。此番中国之行，是Marije Vogelzang在中国的首次个展（2017年12月2日至2018年3月4日，深圳华·美术馆），第一次将自己关于“吃”的设计理念和作品带给中国的观众们。

人们对食物具有与生俱来、无法割舍的深度兴趣，Marije Vogelzang总结原因有几：感官体验、互动交流、情感记忆，这三者的综合可带出更为深刻的感悟。

在大型装置作品《泪滴》中，5000米长的绳子构成三层环形垂帘，最里层的中央安装了一圈合共24根玻璃滴管。每根滴管里分别装有艺术家特别调配的不同味道的水。3层环形绳帘中的24根绳子，一头连着一根滴管，另一头挂着一个浅蓝色的木片，上面写着不同的字句，比如 “告诉我你的桔色秘密”“先删除，然后难以忘记”“来，与我一起迷失”等。当一人选择拉动某根连着木牌的线，站在装置中央滴管下的人张嘴便能尝到与之对应的味道特别的水。拉绳者把自己对文字的个体感受转化成动作，给另一个人送去味觉感官体验以及不安感与安全感交错的心理刺激，是艺术家在感官、互动、心理上的多重设计探索。

对 情 感 记 忆 的 触 碰 和 延 伸，是 M a r i j eVogelzang擅长的设计语言。她喜欢使用简洁质朴的方式去唤醒人们自身经历的记忆，连结不同人之间的故事。原为东京西武百货设计创作的《米·你的人生》对食物和情感记忆的铺排非常含蓄，造型很有日式禅意。方形的顶端框架上垂挂着4层长度逐层递增、颜色逐层加深的缎带。人们缓步进入，缎带层叠于眼前包围四周。当人们不禁用手拨开划过肌肤的缎带深入前行时，仿佛象征着拨开此刻的现实，踏入艺术家营造的记忆存放空间。装置的中央，以对角线的方向挂着许多绳子，绳子的两端各挂有一个装有大米的袋子以及大米原主人亲手写下的故事卡片，以达到重量的平衡。参与者可以在绳的一头取下带有故事的一袋大米，换上自己的大米和故事。人们或带着交换到手的大米离开，或好奇地沿着绳子一探绳子另一头的另一个大米故事。大米，这种东方人再熟悉不过的、最常见的日常食品，经由艺术家精心设计，不再只是食物，而是故事和情感交流的载体。在“吃设计”中被唤醒的记忆故事再被用以去触动另一个人，甚至一家人的思想和情感。想象一下，当参与者们回家亲手烹制食用一碗饱含素未谋面者故事的热腾腾的米饭时，会是怎样的心情？这，已经远远超出了食物和装置本身所带来的感官体验，而是添加了时间过程为配料的精神享受。

Marije Vogelzang善于运用吃设计追求更丰富内涵的社会意义和对参与者内心的更深触碰。吉普赛人在匈牙利社会长期遭受排挤。在作品《吃·爱·布达佩斯》里，艺术家用白布搭建了多个简易空间，让吉普赛女性分别在每个独立空间里，隔着布帘，为布帘外的参与者喂食饱含她们个人回忆的食物。喂食是一种非常亲密的行为，人们在孩童时代都曾经历，然而长大后这种经历却越发减少，成人之间的喂食变得尴尬，关怀和打扰之间只有一线之差。隔帘避免眼神接触，是MarijeVogelzang为陌生人之间喂食找到的平衡点。吉普赛女性一边喂食，一边用叙事、或歌唱，传递这份个人回忆给对方。布帘的另一厢则装点有照片、小物件等与这位吉普赛女性相关的布置。通过食物和亲密的喂食，以及视觉、听觉、空间环境等整体设计，多数参与者被深深触动。即使身陷文化排斥漩涡的不同人群，对食物的认知和情感也有着无法抗拒的共情。以食物为纽带，以经过设计思考的情感压缩空间为载体，用艺术家自己的话来表达就是：“你很难去讨厌一个与你一起分享食物和故事的人，你会不由自主地喜欢这个人。”

作为吃设计领域先锋的Marije Vogelzang仍然认为自己仅仅是打开了一扇小门，刚窥见吃设计的机遇，希望以自己的研究和努力，带动更多设计师加入此领域。同时，她越发频繁地与食品产业合作。在她看来，食品是全球最庞大的产业，无论看起来多么细小的创新和改变，最终都有可能产生超出想象范围的辐射和影响。“设计”一词不应该成为思想的桎梏，认为只是关于新产品的制造。设计应该从产品领域延伸至思考、服务、体验等多个方面。设计师们可以运用自身的专业和优势，提供创新思考的角度，帮助食品产业从单纯的包装和销售模式中找到崭新的，甚至远离常规的角度和发展方向，为人们的生活体验带去有意义的改变。

Marije Vogelzang曾到过香港多次，此次来深圳则是第二次到访中国内地。她对中国食物和烹饪的丰富程度印象相当深刻，最喜欢逛各种市场，观察各种食材和生活场景，以及与买卖者们面对面交流。中国农历新年将至，曾经设计过圣诞特别宴会的她表示，倘若要为中国朋友们设计春节宴会，那大概将会是结合触觉与故事，以一种简洁的方式搭配美味的食物，使人们在享受节日和美食的同时，相互表达和分享对自己所喜欢的事物和记忆的愉悦和赞美。

Marije Vogelzang努力使人们在她的作品中被触动，有时候是他们的情感在过程中受到触动，有时候是因为他们从中感悟到广阔世界的另一面，一切都是因人们在她的设计中得到的各种体验而引发。这，就是她所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