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之谜

　　微笑并不仅是肌肉动作，更是心理反应的外在表现，这使得这种表情变得像谜一样

　　七月，人们感受到了绿茵场上硬汉们绽放的激情。除某支被坊间称为“快乐足球”的队伍外，似乎青筋暴露的大声咆哮或挥别赛场的泪水才是主流。

　　但足球并没有让微笑走开。比如，在一次犯规之后，冲着匆匆赶来的裁判露出一个带有歉意的微笑，会比扑克脸得到黄牌的几率低。

　　除这种“策略性微笑”外，仅作为一种习惯，不同国家的人对微笑的理解也是不一样的。

　　对笑脸的不同解读

　　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差。以前一说起足球场上的笑容，人们会想起剪着阿福头的大罗纳尔多露出兔子牙的憨笑，或者小罗纳尔多精灵古怪的诡笑，那时巴西队的气氛是轻松的，他们拿下了第五座大力神杯。现在的巴西队，笑容已经不见了。

　　快乐足球的代言人如今是英格兰队，这支队伍有着上世纪90年代以来大赛中的最佳表现。

　　实际上不止场上这些人，英国人都喜欢露出笑容。

　　神秘顾客协会前不久发布了2018版的《全球微笑报告》，该报告分析了全球29个国家和地区各个行业前线员工面对顾客的微笑程度，并依据微笑指数进行排名。在这个榜单上，英国排名第一，成为全球最爱笑的国家。

　　英国人的微笑可以归为那种“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嘴角上扬”，英国人在地铁、公交、电梯等封闭空间内和陌生人发生目光接触时，都会露出这种谜之表情，但其实他们心里想的可能是：“啊，好尴尬啊，向你微笑一下表示我看见你了，千万别过来我不想和你说话……”

　　不同的国家对于笑容的含义有较大的理解差异，这也说明了为何有的国家的人爱笑，有的则会保持高冷。2016年的一项研究向来自44个国家的几千人提问，询问他们看到八张照片时的感受，八张照片中，包括四张笑脸，另外四张则是其他表情。

　　大部分国家的人认为笑脸比非笑脸显得更加坦率，比如瑞士、澳大利亚和菲律宾。但在有些国家的人看来，有没有笑容，差别不大，比如巴基斯坦、俄罗斯和法国。在少数国家中，人们觉得笑容根本不值得信赖，比如伊朗、印度和津巴布韦等。

　　对微笑的认识差异有其社会文化背景，比如东方的宗教常常用微笑来表示觉悟，“拈花微笑”的故事在《西游记》《天龙八部》等作品中都有讲述。对佛陀和若干宗教人物的描述中，平静的笑容是不可缺少的部分，在古老石窟的雕像上，他们也大都带着浅笑。而与此形成对比的是，走上十字架的耶稣会哭泣，几乎从不微笑。

　　这种差异可以追溯到西方一个非常古老的观点，认为笑容有悖于虔诚的庄严。当虔诚是一个国家最主要的价值观时，微笑就会被当作是大笑的前兆，不仅不会受到推崇，反而会被认为是一种大不敬。

　　在德国生活和授课的美国喜剧演员约翰·多伊尔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德国学生不苟言笑的表情一度让他很困扰。“在美国，学生听我讲课时会不时地对我微笑点头示意，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听时，我会立刻看到。但是在德国，我讲一小时的课，学生们会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这种情况周而复始。”他说。

　　直到有一次他在讲课中停下来，问学生们是否听懂了。其中一个学生告诉他，没有露出微笑是对人尊重的表示，在德国微笑也可以被视为是一种侮辱，是在质疑老师的授课权威。

　　笑脸传递复杂信息

　　从生理层面来看，微笑呈现的形式十分清楚——这也是人工智能学习笑容的切入点。

　　任何一个学过解剖的学生都知道，有17对肌肉控制着人脸的表情，加上一块单独的肌肉，即口轮匝肌。基本的嘴角上扬式的微笑主要由两对肌肉来实现，称为颧大肌和颧小肌。这两对肌肉连接口角和太阳穴，向上抻拉嘴唇。视潜在的感情和思绪而定，这个动作常常伴有上唇提肌，使嘴唇和脸部其他肌肉上扬。

　　不过微笑并不仅是肌肉动作，更是心理反应的外在表现，这使得这种表情变得像谜一样。从古希腊时期咧嘴笑的青年雕像，一直到手机上被普遍使用的笑容表情符号，每种看似相似肌肉运动的微笑都可能蕴含着完全不同的心理活动。

　　虽然一下难以辨别出笑容的意义，但人们对于笑这个动作还是敏感的。人脸识别专家表示，笑容比其他表情更容易识别。

　　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电子与计算机工程学教授阿历克斯·马丁内斯说，“我们在识别笑容方面的表现很出色。”他表示，“只给你10毫秒的时间看一幅图，你就会告诉我那是微笑。没有其他表情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相比之下，恐惧的表情要花费250毫秒的时间才能识别出来，是识别微笑所需时间的25倍。识别恐惧对于生存来说很重要，而微笑显然没那么急迫——除非是笑里藏刀。

　　其他研究表明，人们认为微笑的脸庞比不露声色的表情更熟悉。科学家们从理论上说明，微笑同皱眉和其他面部表情一样，是人类久远的遗产，早在语言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

　　人类语言开始形成可追溯到10万年前，但面部表情可延伸到更早的时候。马丁内斯说，在用语言交流之前，人类必须用表情交流。

　　人们的笑容可能早在500多万年前就已经诞生了，这是科学家对人类近亲黑猩猩研究后得出的结论。

　　英国朴茨茅斯大学教授马丽娜·戴维拉-罗斯对46只黑猩猩嬉闹时的面部表情进行了分析。她的研究团队使用了一套独特的编码系统，揭示出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之后再用黑猩猩的面部与人类的笑容进行对比。该团队发现，黑猩猩甚至能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微笑，从而传递积极的信息。

　　研究人员认为，大笑和微笑有可能源自嬉戏，但随着笑容逐渐融入人们的社交生活，它早已从嬉戏的背景中脱离出来，成为了人类表达语言和情商的一种基本工具。

　　大家通过笑脸来交流思想。也因为这种交流功能，使得人们在公共场合比独处时更容易微笑。

　　笑容考验人工智能

　　就连我们自己，有时也分不清不同微笑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所以对于人工智能来说，厘清笑容间的差别就更加困难了。

　　一般来说，女性微笑更频繁。也正是男性和女性的微笑变化不同，使得人工智能能够根据微笑自动分辨性别。

　　来自布拉德福德大学的哈桑·乌盖里教授说：“女性被认为更善于表现她们的微笑，我们的研究已经证实了这一点。女性的笑容更灿烂，嘴巴和嘴唇展开的面积要比男性大得多。”他领导的研究小组创建了一个算法，对109人微笑的视频进行了测试。结果显示，计算机能够准确识别人类性别的案例占到总数的86%。

　　“我们对这项研究使用了相当简单的机器分类，因为我们只是在测试这个概念，更复杂的人工智能将提高识别率。”乌盖里教授说。

　　人工智能虽然能通过笑容来区别男女，但距离区别真笑还是假笑，开心地笑还是苦笑等，还有很长的距离。

　　目前不少研究团队都在用经典的“海报”脸来训练他们的人工智能和社交机器人。但是如果一个人冲着机器人咧嘴，并非为了表达纯粹的高兴，那么人工智能可能会作出错误的回应。

　　“没办法预测机器人在看到笑脸、不悦的脸或气冲冲的脸时，应该作何反应，”人工智能专家弗里德隆德指出，“你知道那张脸的含义之前，你必须对这个人跟你的关系有一定的了解。”

　　弗里德隆德为研发人工智能的企业提供咨询服务，他认为，教会人工智能从语境中获取线索将使机器更加有效地识别表情。

　　此外，恐怕还要让人工智能学习更多的历史文化习俗才能避免误判，比如法国大革命以前，绝大多数艺术中的咧嘴大笑涉及下流的、醉醺醺的和喧闹的底层阶级。而这样的看法早已发生变化，比如现在法国国家队夺得世界杯后，法国人都会开怀大笑。

　　文/张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