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少的属于DOTAer的“庆典”

　　离开大学以后，这是李小姐的第一次夜不归宿。

　　她下班后回家吃过晚饭，想要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不到23点，她打车来到了工体西路。

　　属于北京三里屯商圈的第一轮高峰已经接近尾声，第二轮还没开始——有人把第二轮才当做是真正的夜生活起点，但李小姐从来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些词似乎从来和李小姐联系不到一起。双盏夜灯把宽阔的街照亮，但走进树影时，李小姐心中还是会漫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在一大片她不太熟悉的繁华场所中，她走进了其中一家的门。门里明亮的灯光和两排娃娃机里天真烂漫的玩偶让她内心的不安消散了一些。这是联盟电竞北京馆，也是TI8官方线下观赛点。李小姐给约好同行的同伴发了微信，不一会儿，她就看到里面有人在向她招手。

　　初中就知道DotA这款游戏的李小姐直到去年才开始真正地开始尝试这款游戏，尝试的理由居然是“大家都说这款游戏很难”。时隔九年的初遇激发起了她强烈的征服欲，观看比赛成为了她学习游戏技巧的最迅速的方式之一。在属于DOTA最大的比赛来临之际，她自然不能错过。但是在家里看总会犯困，因此她决定走出家门。

　　逐渐减少的线下观赛点

　　从TI4（第四届DOTA2国际邀请赛）开始，完美开始在全国各大城市设立官方指定的线下观赛地点，并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粉丝能够享受这一年一度的“庆典”。这些观赛点可能是网吧，或者酒吧，亦或是电影院，只需要通过官方网站进行申请，审核通过即可。

　　但今年，李小姐的同伴发现，官方网站上留给她们观赛地点的选择，越来越少了。

　　根据官方网站的页面上公布出的信息，2016年，北京共有8个场所申请成为官方的线下观赛点，到了2017年这个数字是6个，而今天这个数字则降至了4个。从直观的数量上来看，在北京，越来越少的场所愿意举办这样的活动。这些网点多集中在海淀区和朝阳区，南城则几乎没有这样的观赛场所。

　　位于北京三里屯的Rampage Gaming Club作为一家DOTA2主题电竞馆，已经连续第四年举办线下观赛活动。前两年，Rampage选择在自家的馆内举办观赛活动，自TI7开始，他们选择租用其他场所——TI7在一家啤酒坊内，今年则租用了东方梅地亚中心M剧场。这个800余平方米的剧场最多可容纳300人，有一块大型LED屏可供观赛使用。

　　今年官方网站公布的信息显示，Rampage今年只有决赛日一天举办的线下观赛活动，其中包含抽奖，大到主板显卡、小到鼠标T恤，甚至还有官方的手办纽带等周边产品，只需缴纳158元的入场费即可参加。这在北京四家观赛点中是最贵的。李小姐所在的联盟电竞的观赛点中，只需要98元即可入场，这包括一些零食饮料以及上网代金券，但官网上承诺的周边在第一天观赛的时候并未提供。

　　Rampage偏高的收费有迹可循。除了需要收回租用场地的成本，他们的抽奖福利对于玩家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诱惑。在去年的官网上，Rampage就公布了类似HyperX、哈啤、VPGame这样的赞助商。对此，Rampage的负责人称同官方、各大战队以及一些硬件厂商关系都很好，因此能获得这样的支持。据透露，Rampage的几次观赛活动，TI5到场七八十人，TI6到场三百人，TI7到场五百人。尽管如此，负责人仍然说自己举办观赛活动“不盈利”。

　　与Rampage欣欣向荣的态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他已经消失的观赛点。李小姐的同伴小草去年前往的一家观赛点今年并没有进行申请，其负责人也未明确表达没有申请的原因。但无论是小草从现场观察，还是同其负责人交谈，都可以得出官方没有任何补贴的推断，更别提盈利了。在小草的印象里，去年她去观赛，那个场馆除了小草一行人只有其他两桌，其中一桌即是同样喜欢DOTA2的店管理人员。而尽管缴纳了118元的入场费，但小草她们并没有看到官网上所述的小龙虾、桌游等内容，只有一些饮料和零食。

　　完美世界官方也开设了自己的线下观赛点。自2017年起，在北京四道口完美世界影城，官方推出了购买指定DOTA2周边就赠送观赛入场券的活动，海报、T恤等官方制作的周边，曾经一度成为吸引粉丝的亮点。但离家的距离成了阻碍小草来到这个“官方”观赛点的原因，而她也并没有后悔，因为在和其他人交谈后，小草听说四道口这个观赛点“场内混合的烟味、汗味和一些其他说不清的味道”，让人很难全情投入到比赛中。

　　这次李小姐和小草来到联盟电竞的观赛点，也并不是因为其他观赛点不能提供优质的服务。偌大的北京城里，李小姐从官网上只找到这一家从小组赛起就提供观赛服务的观赛点，其他三家都只在决赛开放。别无选择的选择中透着一丝无奈，与观赛点一家独大，和其余慢性死亡的趋势。“与前阵子世界杯‘不夜城’的感觉比起来，电竞还真是小众。”小草笑中带着几分苦涩。

　　年龄与刀龄的不相称

　　正值暑假的末尾，学生们正在享受最后几天无拘无束的欢愉。石家庄大二学生小周与几位高中同学相伴来北京看一场演唱会，散场后另几位同学都返回了在北京的学校宿舍。在保定上学的小周则在网上找到了在北京的这唯一一家观赛点，独自一人来到现场。相比于有同伴的男孩们的聒噪，独自一人的小周开始只安静地观赛，后来则同身边另一位独行的观众聊了起来。有相同爱好的两个陌生人，不需要熟悉彼此，交流的内容也都与眼前的比赛有关。或是预测阵容，或是评价打法，有时局势紧张则一言不发，有时赢下一波团战则相视一笑。两人对游戏相仿的了然成为了他们的桥梁。

　　小周说他最开始接触DotA是他还很小的时候，“大概这么高。”他的手放在与自己胸口持平的位置，“DOTA2最开始我千方百计搞到激活码开始玩了，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反和谐。”语气中带着的几分得意与轻狂，与他意气风发的年龄正相称。从喜欢的选手到现在热门的打法，小周谈起来滔滔不绝。十年的刀龄让小周对DOTA的每个阶段几乎都稔熟于心。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在他的大学寝室里，其他人更热衷的都是其他电竞游戏，“有时候他们拉着我打《王者荣耀》我基本把把carry。”但是他很难找到愿意和他一起打DOTA2的人，“想开黑只能等周末找原来的高中班子，我们都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大学几乎没有人和我一起玩。”

　　同样情况的还有来自哈尔滨的大一学生小邵。虽然不及小周，但是从TI3就开始玩游戏和观赛的他刀龄也已经有五年。和小周类似的情况是，他在大学中同样没人能够和他一起开黑，“他们都玩《英雄联盟》，有时候会拉着我一起打两把。我要是想打DOTA2得假期找高中同学。”适逢假期，小邵父母带着他来北京玩，赶上TI开始，他和同样玩游戏的父亲一起来到线下观赛点。不同的是，他父亲是《英雄联盟》和《绝地求生》的狂热爱好者，对于DOTA2则不甚了解。一同观赛的时候，小邵时不时转头为父亲解释些什么，“这个英雄大招是复活，和你们的复活甲类似，但是是技能。”到了凌晨三点，在小邵还津津有味地对着屏幕的时候，旁边他的父亲已经窝在椅子中睡着了。

　　与这些大学生相比，已经工作的李小姐比他们都要年长几岁。而到现场观赛的人也都以大学生为主，除了观赛点的工作人员和李小姐与同伴以外，只有两个上班族。在刀龄长久的观赛人员的背后，也许代表着的是DOTA2的受众群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老玩家还是那么钟情，但能够吸引到的新观众却越来越少。第一次来观赛的李小姐也许没想到，她可能是到为数不多的到场观赛的人里刀龄最短的观众。

　　昙花一现的VR和VR观赛

　　小草曾偶然透露过她在2017年观赛时去过的一家观赛点是一家VR游戏馆，选择它的原因则是希望体验DOTA2的VR观赛。

　　早在2016年，V社就与时俱进地将DOTA2更新，以便支持VR观赛。小草说看到网上的评价，VR观战相当于置身整个地图之中，可以在地图区域内自由移动，可以近距离观看英雄释放技能和战斗，也可以将镜头拉高观看整个地图，几乎可以达到全方位无死角了，这样的上帝视角不少玩家评价是“非常震撼的”。

　　因为大量涌现的VR概念和设备，2016年曾一度被国内市场称为所谓的“VR元年”，因此在2017年，VR相关的内容获得了大量的资金投入，VR游戏馆、VR体验馆也在线下如雨后春笋般的涌现。因此在TI7时，开始有VR馆借此风气加入到线下观赛点的行列中。

　　但在2018年，VR技术并没有什么里程碑式的进步，也没有一款真正意义上带动起行业的游戏或设计。VR真正与电竞产生联系的地方，甚至还不如AR多——不少电竞赛事在现场使用现实增强（AR）技术，让观众能够通过屏幕看到栩栩如生的英雄或者怪兽走在比赛场地中，屏幕向观众传递的是身历其境的沉浸式效果。但VR——仍然坐在冷板凳上，没有出现规模意义上的普及应用。

　　而在TI7时，想体验VR观赛的小草也失望了，因为那家VR馆并没有实现小草的愿望。这也许与VR观赛的缺点紧密相连——使用HTCVive观赛，观赛者必须来回走动来调整位置和角度，并不能坐在一处休闲地观看。这意味着这种设备只适合“土豪”独享，并不适用于公共场所。再没有VR游戏馆出现在官方线下观赛的网页上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VR观赛DOTA2，也成为了并不“土豪”的粉丝们的一场梦。

　　当创新的成果变得不可及的时候，也许它就失去了意义。即便过去了两年多，VR观赛看起来仍然是一种小众选择，并不能为DOTA2提供什么有力的帮助。

　　越走越窄的路

　　世界杯年，随意一个比赛夜走过某一条商业街，有没有进球或者精彩画面一听便知。甚至都不需要打开手机直播，因为随处都有比赛直播，你只需要仔细找一找这些挂着啤酒半价或者免费的店里还有没有足够舒适的座位。如果去晚了，就只能在屏幕外站着，当然你也不会觉得太累——因为随着比赛的节奏和大家一起欢呼，气氛到了还怎么会累呢。

　　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普天同庆。不用报名，不用赞助，所有店家都会为了吸引狂热的球迷而在店里播放比赛，并准备好大量的啤酒。

　　李小姐并不能享受世界杯，因为她对足球一窍不通。可当她的庆典来临之时，她就只能满城寻觅，找到为数不多的几个DOTAer的安身之所了。

　　最后一天，李小姐选择在家中守候总决赛。但鏖战五局，LGD最终也没如愿举起不朽之守护。这一年TI唯一比较令人振奋的消息可能只是明年TI来到上海，但究竟能让这款好游戏再维持多久的游戏热度，如何能让设计精良的观赛体验真正得到利用，如何能让线下观赛更具有服务观众扩大影响提高收益的作用，如何能吸纳更多的新玩家，这一连串的问题依然找不到答案。

　　看完一夜的比赛，当李小姐走出电竞馆的时候，刚好看到路灯熄灭。但太阳却还躲在云层之后，似乎并没有照常升起。

　　文 曹珺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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