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古老的王者之都

　　我国历史悠久、王朝众多，所以曾经作为“故都”的城市有不少。其中，安阳虽然不是我们历史上最早的王都，但是在有确切文字记载、有史可考的王都当中，它却是妥妥的“老大哥”。

　　根据后世一些史籍中只言片语的记述，早在上古三皇五帝时期，安阳就曾做过王都，夏代也曾经短暂地定都于此，不过这些说法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即便是现在考古认定的夏都二里头遗址，也因为缺乏当时的文字记载，让专家们对它的时代认定各执一词。

　　但殷墟安阳就不存在这个尴尬了，因为这里出土了大量的文字——甲骨文。

　　这些甲骨文是目前我们可以见到的最早的成熟文字，它具有完备的体系，也是中国汉字的发端。自清末著名金石学家王懿荣买到骨片，并意识到这是上古文字，到世人知道甲骨文，并开始在安阳殷墟大量发掘，再到后来政府有组织的考古研究和发现，迄今安阳出土的甲骨文大约有15万片。

　　虽然殷墟甲骨自发现之日起便遭到盗掘、窃取，流散颇多，但幸运的是，由于我们的文字传承有续，所以即便是3000年后的今天，我们仍然可以辨认出甲骨文上的大量文字。

　　现在的研究确认，甲骨文上约有单字五千个，目前能够被辨认出的文字约有1500个，虽然看上去数量不多，但它记录的内容却丰富得让人惊叹。其中，数量最大的是卜辞，它涉及当时的国事和王室活动，包括征伐、行猎、祭祀乃至纳贡、農业、医事、气象等内容，鲜活地展现了3000年前祖先的生活状况和精神面貌。

　　这里出土过最重的青铜礼器，诞生过最早的女将军。

　　《史记》等古代典籍中也不乏关于商代的记述，有了这些文字铁证，曾经辉煌灿烂的商代文明就不再让人怀疑只是史学家们的向壁虚构，而成了有据可查、有迹可循的信史。

　　人类一直在探究三个终级问题——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要到哪里去？有了这些来自远古的真凭实据，我们无疑离答案更近了一些。对于一个民族甚至整个人类来说，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吧？

　　仅凭甲骨文这一项的分量，安阳便可以在故都“排行榜”里稳稳地拔得头筹。

　　由于有了文字记载，我们可以知道，从公元前1300年“盘庚迁殷”到武王伐纣，商代历经了8代12王；在长达270多年的时间里，安阳一直是商代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整个东方的辉煌都市。作为王都，安阳有规模宏大的宫殿陵墓，也有热闹繁华的手工作坊和街市，还有密集的平民、奴隶住宅。

　　它的繁荣盛大、王者之风，不仅被记录在甲骨文上，更蕴含在无数青铜重器的华光里。

　　这里出土的重器以及发生的故事，常常可以用“最”字来形容。

　　只略举两个例子：这里出土过最重的青铜礼器，诞生过最早的女将军。

　　最重的青铜礼器是闻名于世的司母戊方鼎。方鼎连同鼎耳共高133厘米，重达832.84公斤，造型端方庄重，一出土就震惊世人，被公认为“镇国大器”。宝鼎在抗战期间现世，后来历经重重险阻终于得以保全，实在是天佑国宝。

　　近年来随着殷墟考古的日益深入，考古学家又在殷墟发现了不少当年青铜器的铸造工场，其中留下了一些用来铸造青铜器的陶范（印模），最大的一件圆形陶范直径达1.6米。虽然现在已经比较残破，我们无法得知成型的器物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如果它是一件圆鼎的话，体量要比司母戊鼎恢宏得多。

　　当时在铸造青铜大器时，常常有数百人同时劳作，以当年的铸造水平和劳动组织能力来推断，商代能产生比司母戊鼎更大更辉煌的作品，也并不算是小概率。

　　司母戊鼎是商王为祭祀其母戊所制，这位被祭祀的母亲是商代的中兴之王武丁的妻子之一，而武丁的另一位更加著名的妻子，则是我们要说的另一个“之最”——中国最早的女将军妇好。

　　2019年12月21日，中国国家博物馆展出的司母戊方鼎 （金明大/ 摄）

　　殷墟出土的甲骨文当中，关于妇好的记载多达200余条，她常年带兵征战四方，攻城略地，为武丁开疆拓土，功勋卓著，使武丁时期殷商的地盘不断扩大。正因为这些文字的记载，妇好成为历史上第一位有据可查的女将军。

　　妇好还是国家大祭司，她主持祭天、祭神、祭祖等国家大型祭祀典仪，具有相当的威望，所以在她30余岁去世后，其陪葬品在数量和精美程度方面，都达到了商代的极致。

　　幸运的是，妇好墓一直保存得很完整，1976年大墓被全面发掘的时候，墓中出土青铜器多达468件，许多都带有铭文，而且是成对出现的重器。

　　妇好墓出土的一对“司母辛方鼎”重量仅次于司母戊鼎。还有一对妇好鸮尊，外观做成猫头鹰的形状，雄健精美，还带着几分萌态。现在，鸮尊中的一只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另一只则是河南博物院的镇院之宝。这只鸮尊偶尔会随河南博物院的宝物在全国巡回展览，只要它一出现，总是最有观众缘的展品之一。

　　妇好墓出土的青铜器在造型奇巧上也堪称商代之最。这里出土过一件大型的复合型炊具——青铜三联甗，可以同时蒸煮几种不同的食物，在目前出土的青铜器当中仅此一例。

　　妇好墓玉石器物也独具一格，并开创了一种新的制玉工艺——俏色。妇好墓出土了几件玉龟、玉鸭，雕刻者将玉石上的“瑕疵”——天然色彩斑点——巧加利用，形成了妙趣盎然的效果，这正是“俏色”的滥觞。

　　其实，安阳的王者之气不只源于殷墟——到了一千多年后的三国时期，这里名为邺城，它又成为曹操选定的都城，安阳北端的高陵也成为这位奸雄的长眠之地。

　　当然这些也不过是吉光片羽，因为这里埋藏了太多的历史秘密，所以考古发掘从没有间断，最近几年仍有惊人的大型墓葬被发现。

　　只要稍稍展露真容，安阳给世人带来的惊喜总是比想象的还要多。

罗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