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姑娘还不错，就是命太苦了一点。”

　　一冰听父亲说起了华子的新女友，语气平淡，并没有很多热情。作为华子的舅舅，他除了极个别的时候发表几个观点，平时很少会有人听到他议论这些家事，更别说真实看法。但他就一个妹妹。妹妹就这一个孩子。他不可能不关心唯一的外甥的人生大事。

　　在他看来，外甥当初离婚就是一个错误。新找的妹子，虽然看起来也斯文，但实在坎坷了一点。“很早女孩的娘就去世了，等到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结了婚，对象也死了。年纪轻轻，带着一个小孩，孤苦伶仃。”

　　好像是在惋惜那位姑娘。实际并不是。父亲也许更多只是觉得外甥的新女友过于坎坷，不算太吉利。他是典型的胳膊肘往里拐的人。考察问题的角度都是从自家出发。一冰接过话茬，“这不更需要家庭的温暖吗？”表弟找这种应该合适，人家还会照顾他的。

　　一冰父亲用鼻腔“哼”了一下，“依我看，干脆跟前面那位复婚吧，这样小孩子也能有个完整的家庭。”他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话。可惜，只是在一冰面前，真要是外甥在跟前，他又会选择一言不发。

　　“谁还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几次呢？他们200%不会复婚。他绝不会再回头，他前妻也不会，人家不傻。而且他们现在关系又这么僵。”

　　这回换一冰嗤之以鼻了。父亲听完有点讪讪。他知道眼下两人已经不通来往大半年，原本说好的每周接孩子小住一两天也已经取消了。原因是某次接送时闹了别扭，双方都心高气傲，互不妥协。最后演变成了，女方拒绝男方看望孩子，男方于是拒绝支付抚养费。但为了避免落下把柄，男方据说将每个月的生活费存在了一个以女儿名字命名的账户下。眼下，两人都在等着对方先绷不住。

　　绷不住的只可能是自己唯一的妹妹。五六十岁的人了，生活的重心早就没有了，除了孙女，其他都是可有可无的事。但是目前她还在扛着，内心煎熬，表面上还得表现得看淡了这一切。

　　想起来，也替她着急。“其实，华子他前妻也不聪明。”胳膊肘从不往外的父亲再次转移了视线。一冰知道他又要开始说那些车轱辘话。比如不肯稍作一丁点妥协，导致带娃的重任全部落在自己父母身上，“她妈妈身体也不好，要是真心疼自己父母，也可以让原来的婆家分担一点，一周让他们接过去带两天有什么不好呢？自己家里也能喘口气。”

　　“可能她就是犟着，不输这口气吧，再说，难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孩子马上要去幼儿园了，她就更加无所谓吧。”

　　这席话，令一冰父亲沉默了很久。这事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他再有心杀贼，都无力回天了。

　　但是，妹妹的这桩心事还是挂在了心间。“他们自己去幼儿园看看总是可以的。”他喃喃自语。

　　“你那边可以看到华子前妻的朋友圈吧，要是有新的视频和图片，找一点发给你姑姑吧。她还是很想孙女的。”一冰一边说着好，一边翻到了当事人的微信空间。里头果然有9月1日开学的信息。遵照父命，她全都发给了姑姑。30秒不到的时间，姑姑电话过来了。

　　原来他们已经走在了前头，早就知晓了幼儿园的地址，并且已经偷偷地探望了三四回。“我们今天还找了园长，园长也非常好，支持我们多来多看。我都跟园长说了，存在那的生活费全部可以取出给她妈妈，我们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就想陪孩子多待一会儿。你猜今天园长带宝宝过来时，宝宝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她说这是我自己的爷爷奶奶……”

　　坐在沙发上听着这一切的父亲，眼里差点泛起了泪光。为了避免与他目光相接，一冰马上捧着手机转了一下身。这大概将是她今年第11次感到父亲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