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精神的跨界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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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2-03-01 18:52
二十一世纪初,“哈利·波特”系列被引入中国,当即掀起幻想狂潮,尚在中学的我经由同学推荐,从此坠入异域魔法的大梦。十几年后,《冰与火之歌》风靡全球,彼时我已在高校攻读文学专业,亦为其波澜壮阔的图景再度沉迷。
若说一部《哈利·波特》促就了全球青少年对英国文化长达二十年的狂热,如今我希冀基于东方审美构筑一个异样新世界,不用魔杖和猫头鹰,而用古琴和诗词——粘合古典、现代与未来,这也是当今青年建立民族文化认同的一种方式。
创作实践中,我一面接受正统经典的学院派教育,一面又心怀在幻想文化里成长的情怀,文学观念不断被打破、重塑与融合,最终发现更想走到两条路中间——这种游移的“边缘”身份带来诸多困境,比如两边读者的差异化,不易找到接受定位;比如难以回答“你是什么作者、你的作品是什么类型”等问题;更比如,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隐隐横架在“严肃”和“通俗”的定义之间。
有感于此,我试图运用超自然想象来构造乌托邦,寻求轻盈和厚重之间的平衡,打破文类边界,探索幻想与现实的共存之道,也是记忆/现实的另一种寓言。系列幻想小说《天海小卷》就是此类创作观的集中展现,也是一场“东方幻想+原创音乐”的实验。出于对幻想题材的执迷,写过历史小说(《上山》)也写过现实题材(“港漂系列”)以后,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回归本心。很高兴它以这样的方式呈现给世人,也呈现给自己。
《天海小卷》由中南传媒旗下湖南文艺出版社在为“后浪”群体量身打造的全新丛书品牌“拿云志”第一辑推出,以“弦之歌者”的跨文化游历成长和情感历程为主线,延续并拓展《山海经》神话脉络,把中国古代神话、现代心灵困境和未来世界构想进行交融,展现了一幅以“非人类与人类制造亲缘”为想象主体的奇幻画卷,通过跨界与多维度的形式,体现艺术精神的传递与互渗。
本书设定世界的本原是一张琴,琴曲幻化成不同时空——在第一首曲子《浪歌与泪》中,女主角夜露生在鲛人海底,受到偶像的精神感召,踏上艺术之途;来到第二首曲子《白头》,夜露辗转飞入羽人天宫,卷入争斗,甚至做出违心的选择;沮丧中她落于陆地人间的第三首曲子《浮焰沉光》,意外发现时空夹缝间的灭世危机:有势力一心追求效率,将艺术和情感视为阻碍高效运转的洪水猛兽,研发出抑制情感的菌蛊,甚至为获力量,将菌蛊广为扩散,左右了其他时空的运转。
在不断游走异域中,她对新事物充满新奇,又随环境而迷茫:鲛人性情散漫,羽人争强好胜,人类钩心斗角……“诸侠之师”木剑客评价我的作品本质在写“远走他乡的少女成长”,或许《天海小卷》最担得上这句话。
我愿将《天海小卷》里的情愫概括为“追星少女的心路历程”,主角来来去去绕不过的正是情关:第一世,她仰望高高在上的偶像,满怀暗恋心绪;第二世,她努力走到偶像身边,两人距离拉小却仍存在;第三世,她饱经历练和磨砺,两人关系也变为互相扶持与守护——循着偶像的指引,萌生性别意识,点燃心头火光,也促发自我追寻与成长,这或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恋爱桥段,却是观照即时当下的生命形态。
编辑问为什么每段故事的结局都是悲剧。我想,最终主角通过诗乐吟唱传送“精神力”,帮助各个时空的族群抵御病毒、重振生命,就算她没有爱到想爱的人,但活成了自己心目中理想的样子。在不断与外界相处中,我们丢下一些行李,又拾起一些行李,如此放下与坚守的选择,最终塑造了真正的自我。
因此,本书虽为幻想小说,却又与现实若即若离,借幻想写冷暖人生,写青春情事,写人性善恶,写江湖规矩,探讨了追星少女、艺术价值、技术革命等主题,并隐含对疫情期间的生存困境、精神空虚与情感缺失等问题的观察。
《天海小卷》还将小说与诗歌、音乐、游戏等进行结合,实现多/跨媒介、超/跨文本的创新实验,从听觉、视觉等多重维度,延伸文艺在科技时代的展示形式。这里就要提及本书的核心设定:“弦之歌者”——即吟游诗人,以及背后对艺术精神的推崇。
诸艺术中,音乐与诗歌为近邻。诗源于歌,歌与乐相伴,保留乐质;诗又是语言的艺术,包含言质。本次创作灵感,源于重塑历史上“吟游诗人”的意象:原指古凯尔特写作颂词和讽刺作品的人,推而广之,泛指部族中擅长吟咏英雄业绩和乡野传奇的诗人、歌手。历史上,吟游诗人奏起有魔力的竖琴,对日颂唱,路过农间田埂或贵族家宴,传唱故事也收集故事,有时荒凉有时热闹……
“吟游”代表异域游走,采录地方传说,解译尘封古籍,并用故事来传递思考,是历史与艺术的守护者。我非常喜爱这一意象,在上一部作品《上山》就曾出现过,是置于唐朝文化圈层中,本书中化用成了“弦之歌者”,吟唱所产生的“精神力”成为治愈菌蛊、挽救人心的关键。 随着故事发展,“弦之歌者”们会在人生的关键节点,如陷入爱恋、痛苦彷徨、战斗抗敌、找到自我之时,长歌咏志,吟唱抒怀。为此,我先撰写歌词,再邀请专业音乐人朋友云龙、王伟等将其谱写、演唱、制作出来,造就了五首原创音乐——当书中人物开始吟唱时,扫码即可收听对应的歌曲。此外,同名剧本《天海小卷》之《浪歌与泪》等也将面世,受众可以在半开放式的机制中亲身体验剧情、成为角色,增强沉浸感与代入感,亦探索文学在科技时代的新载体,成为幻想落入现实的多种方式。
如今在现实世界,文艺并非生存刚需,有时还要转换为主流价值标准来做评判。因此我设定异世界中的文艺直接生成能量,影响世界运行:前两个故事的海洋鲛人和天宫羽人之创世神话,凝结出“精神力”结晶,落入第三章《浮焰沉光》人类族群——由此引出本书其实是“艺术乌托邦”系列的开头篇章,往后还将继续拓展版图,并试图探讨:艺术家主导的世界,会是更加纯粹的乌托邦吗?
木叶簇簇,水柱淼淼,火光烈烈——读过《火的精神分析》和《烛之火》,发觉法国哲学家巴什拉将烛火、植物甚至孤独的水柱和星状的遐想联系在一起:“看到在无边田野上、夜空中燃起巨大火光时心理上所受到的严重创伤”,仿佛是夜露目睹半夏投火山时的心灵折磨;“穷苦人好像手持寂寞的火把,把自己孤独者的梦幻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又像在说吟游诗人孤苦流浪的宿命。此外,卷中还穿插化用到尼采、梵高、沈从文、贡布里希等人艺术理念,来自远方思想者的灵魂共鸣,让我如火苗般颤动。
最后分享文中彩蛋:《白头》的部分角色和情节,取材自西班牙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的一段历史:
我是巴萨的铁杆球迷,热爱“Viva La Vida”(西班牙语:生命万岁)的西班牙和拉丁文化。索里达利原型来自领衔“梦二队”的罗纳尔迪尼奥,宣扬“快乐足球”的他被赋予醉舞狂歌、纵情燃烧的生命特质。而他与后来的球王梅西(文中名为希奈)之间纠葛的兄弟情谊,更让我耿耿于心:老的英雄一手带出新的英雄,又逐渐被其取代,这中间历经怎样的挣扎?每个人又如何自处其间?或许外人永远难知内情,但可以通过文学来想象和弥合。
另外,柏林思的原型是巴西球星卡卡,他在羽翔盛典上失利的描写来自意大利巨星巴乔,贝娜的原型是英国球星欧文,二人身上分别寄托一些个人理解,相信球迷能看懂深意。部分人名化用西语谐音,如:索里达利来自Solitario(古风词汇),描述孤独感,特指孤傲、诗性、浪漫和富有吸引力;希奈来自Jinete,指骑士之意;露西娅来自Lucia,指光之女神;柏林思来自Principe,指王子、生活阳光和快乐的人;贝娜来自Pena,指遗憾、难过之意。
言及末尾,若问为何喜欢奇幻,或因其瑰丽奇绝,浪漫多情;也因想象力如羽人的翅膀、鲛人的尾翼,具有超越凡俗的力量;更因华词绮语之下包裹的正是一颗真挚的心和自由魂灵。幼年被关书房,面对满桌功课习题,不自主把目光投向被窗户分割成块状的天空,想象有朝一日能破窗而出、踏足屋顶远去,遨游山峦云层之上像自由的风,远离俗事纷扰。如今也算在文中得偿心愿。
浩大世界里,每个人都曾感到孤独与彷徨,无论鲛人、羽人还是人类。但只有爱、艺术与理解,把我们紧紧连在一起,这既是幻想的抚慰,亦是思想的力量。
从幻想世界到现实生活,通过跨界与多维度的形式,艺术精神的传递与互渗激发着每一代青年内心深处的光亮。多少个艰难日子里,我正是借着这一缕光亮,终于没有放弃对自我和美的追寻,得将这场大梦献给世界。
J.R.R.托尔金在演讲中说:All tales may come true, at least, redeem Man as like and as unlike the forms we know.(所有的童话故事都将成真,至少能补救人类,以我们想到或想不到的方式。)多年后的今天,我仍想用相似的一句话结束本文:All dreams may come into reality, at least, comfort our heart as like and as unlike the forms we know.(所有的幻想都会来到现实,至少能安慰心灵,以我们知道或不知道的方式。)
(吟光:《天海小卷》,湖南文艺出版社202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