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教育人

  “这两张沙发哪个好一点?”张珺发来的图片有点没头没尾。

  “怎么又在看沙发?”“租了一个新房子,是空房。”随后她发来了一个链接,显示是一个150平方米的房子带地下一层,复式,四间卧室。

  “为啥要换地方?”“小宝要上托班了。这个算附近步行能到的最近的房子了。”

  袁蕾马上明白了一切。去年她也曾询问过自己,她计划将孩子送去国际学校,毕竟孩子是在美国生的,并且计划小学读完就送出去。

  袁蕾当时说没必要吧,学前阶段,随便玩一玩就行了,另外你准备好了这笔钱是么?张珺说没有,但是每年挣就是了。袁蕾心想,这又何苦,教育这个事情上,如果要发扬拼搏精神,那可是苦海无边。她于是说了一些听起来颓丧的句子,劝妹妹别这么较劲了,随意一点,大家都是平凡人,不需搞大阵仗,崽女要真有天分,这年头被埋没的也罕见。另外初中就送出去,有点太小了。青春期赶上人家大麻自由什么的,也不省心啊。

  这个唱衰调不符合上升期的摩羯座的自我认同。所以大家后来就没聊这些了。

  去年以来,张珺咨询了袁蕾的事情,主要分布在情感、装修领域。谈离婚的事,谈了两次。两次都被劝住了。第一次和好后,张珺还有点感谢之情,好似幸亏袁蕾出手,挽救了她的婚姻。第二次,就有点木然了。大型吵架大型伤神,再强悍,也经不起折腾。回想一年多前,她还信誓旦旦称二胎肯定是要生的,生活还挺教育人的。

  “ 国际学校收费是怎样的?”“ 一年2 4 万。”“寒暑假包含吗?”“不包。”“那这个房租要多少?”“1万8一个月。”

  袁蕾快速心算了一下一年的开销,仅这两笔算下来是一年45万元,就算张珺把郊区的房子出租,一个月也就收个5000元左右的租金。所以额外支出至少40万元,这还不包含学校名目众多的活动支出,以及周围人都在学的技能培养费用。

  他们家的主力是她,丈夫普通打工人,一个月一万多的收入。她的收入分两部分,一部分相对固定,来自家族的生意—大头永远在亲戚手里,其他人靠亲戚赏饭吃,当然她是聪明伶俐的,吃得比别的亲戚要好一点。另外一部分,是她这两年新开发的项目,一直以来她就有危机感,不想仰人鼻息。但新项目暂未成型,充满不确定性。

  这几年她四处扩张买房,海南有,江浙也有,上海只有一套婚前财产—她是不会变卖它的。

  钱自然是赚了不少的,比踏踏实实上班强不少,但现金也没有存下多少。当然,她确信,每年都可以稳固进账,收支平衡是不成问题的。这也是她决心24万元×4,从托班开始投入的原因。“这4年边赚边看,要是挣了钱,就按挣钱的搞法,要是挣不到钱,大不了到时转公立。”

  既然已经这样决定了,外人是不能说什么了。那就说点人家真正期望你能出点主意的主意好了。 “选第二组沙发吧。”

  袁蕾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但是好贵,买不起,哪里有便宜的沙发?”“那买个宜家的沙发就行,回头闲鱼还能卖掉。”“宜家上次买个斗柜,好大的气味。”“那你就只能去闲鱼看看了。”“好嘞,这就去研究!”

  两人短平快的对话结束了。张珺去闲鱼开展了研究,袁蕾转身马上告诉了母亲和家人,“张珺居然花这么多钱在这么不实际的项目上。太铺张了。实在没必要吧。”母亲听完,“那是人家挣得多,不止收支平衡,谦虚没声张而已。”

  袁蕾觉得这种可能性不超过40%。

  过了大概三四天,张珺从闲鱼买到了一张三人位沙发,2100元,自己叫货拉拉去拖的。由于丈夫工作忙,他也没有亲自看一眼实物,收到发现沙发很破,绝不是九成新,另外到处是猫毛,以及猫爪挠过的痕迹。这让她抓狂,小孩对猫毛过敏,但由于她不熟悉规则,闲鱼小法庭支持了卖家。

  她花了3个小时整理抗诉材料,熬夜到凌晨一点半,最后还是被维持了原判。这件事严重打击了她,最后干脆就扔了这张沙发。

  但是,她居然能一码归一码,处理完沙发,继续逛闲鱼。她又添置了一些二手家具,理由是没有那么多甲醛,此外还淘了一个二手洗衣机,三千多。

  “但是他不愿意去搬。”此处的他,是张珺的丈夫。

  “是个人都不愿去搬,多沉啊,你为啥要买二手?全新的三千多也能买到啊,还包安装。”

  “这款洗衣机更划算,原价要1万多。”

  “……”

  “我老公跟你想的一样,他电视机就想买新的,我说没钱,他就开始责怪我搞的这些事。他自己既没出什么力,也没有操什么心,搞得好像都是我的错,我是始作俑者。我现在随便他说什么,我反正充耳不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也不寻找什么认同,也不想收敛自己,反思自己有啥做得不妥的地方,反思个P,但我也不想吵。就这样吧。”

  “家电要买新的,家具可以二手,你都花1万8租房了,还这么抠抠索索干什么。”袁蕾脱口而出这段话的时候,还没看到张珺后半部分的留言。所以这句话,既显得在教人做事,又显得对人家的家事冷酷无情。

  “你们在小孩上学这事上是统一战线的吗?租房子他也是愿意租这的吗?”

  “他不同意租呀,我一开始其实也没有一门心思要租这。我跟他商量,他说你这是跟我商量么?你这是决定了跟我说而已。那好呗,那我就租呗。那就别商量了,反正我自己出钱。我尊重你意愿,你说我没有,那就算了呗。学校的事,也差不多,一方面心疼钱,一方面又很虚荣。他崽能上这么好的学校他也高兴。反正老早就跟小区里的其他人讲了,崽崽要去哪里哪里上学。他跟我婆婆告诉了所有熟一点的邻居,他同事也知道。”

  “所以啊,他其实没什么压力的。你要上贵的学校,那就上呗。挣钱的事你能扛就行,他也不会觉得自己贡献少了,也上着班呢,不比你轻松。”

  “说对了!他都说得自己很忙的,搬家打包的事他没有管,他妈妈打包的,闲鱼一共使唤他开过两回车,他说我净使唤他,他还怎么安心工作?还说我不干活,我把旧房子租掉了,他还说我何必这么早租出去。反正话里话外,我做的事都不咋地。”张珺说完这些,又将一段录屏发来。里头有她丈夫一段段的语音,听起来的确啰嗦又细碎。

  “唉,你别太累了,这个摊子铺得有点大,你自己掌握好节奏吧。”袁蕾想了想,似乎只有这样说,才算得体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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