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声：中国古寺留影一甲子

　　金石声于1910年出生，到2000年去世，在90年的生命历程中，他以60年的时间跨度（始于1930年代初，止于1980年代末），有连贯性地拍摄了大量反映中国佛教文化遗迹的照片。金石声在两个不同的领域都做出了重要成就；其一在城市规划领域，他是著名的城市规划学家，中国城市规划教育的重要奠基人之一。在这个领域里，他使用的是本名金经昌。其二是在摄影领域，他被认为是20世纪重要的中国摄影家之一。虽然摄影被他称为业余爱好，其实他对摄影一直持续地投入心力，一生都未停歇。他拍摄的有关中国古寺的照片总共有近300幅，可看作他将上述两个领域加以融合的成果。

　　金石声自己并无佛教信仰。五岁前，他居住在婺源；这是宋代儒学大家朱熹的故里，弥漫着儒家的理性精神。随后，他在苏州接受的是以儒家文化为主的私塾教育。再后来，他在苏州和扬州两所基督教教会中学上过学。但从那时起，他受的教育，实际上都是与五四兴起的“新文化”运动并行同趋的。像成长于那个时代的许多知识分子一样，他并无正式的宗教信仰。当时，蔡元培先生倡导的以美育替代宗教的主张影响了他。对他来说，摄影可算其一生中用以抚慰自己心灵的准宗教吧。或者可以这样表达，在摄影中，他实现了对现实物质世界的某种超越：一方面，像当时相信科技救国的理工男一样，在理工科学习中他掌握了格物致知的求实精神；一方面，他又沉醉于把周围事物当成一种光影构成的超越境界。这样的超越境界，与他从未深究过的佛理之间，大概有一种他自己也不一定能察觉的微妙契合。同时，从后来金石声所从事的专业着眼，中国汉代以后城市与建筑景观的精华部分，很少能离开与佛教文化的关联。

　　具体来看，在读大学与编辑《飞鹰》摄影杂志期间，他自己最为得意的几幅摄影作品，如登载在《飞鹰》上的“白塔”与“静”（后名为“古寺春回”），以及后来在《中国摄影》刊物上发表过的《灵隐寺罗汉堂》，都与佛教文化有关。

　　金石声对中国古寺的拍摄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大多是金石声于1931年至1937年在同济大学土木系就读期间，利用休假和实习考察的机会，在扬州、杭州和北平为主的几个城市里，用同一架禄来相机和黑白胶卷拍摄的佛寺内外。

　　第二个阶段是金石声在1946年从德国留学回国直至“文革”结束的30年中，换用了徕卡相机拍摄的以黑白为主、彩色为辅的佛迹照片。从这些照片可以看出，他对小型相机特点的掌握已到了得心应手的状态。同时，在城市规划教学与实践中，他对佛教建筑本身，及其与周围自然环境和民间社会之间的空间关系，也有了更深入的观察和更深切的理解。他在繁忙工作的间隙匆忙拍摄的快照，一方面体现了现场情境对他的瞬间吸引，一方面也从不同角度反映了中国社会环境的历史变迁。

　　第三个阶段，在改革开放后，金石声与建筑专家冯纪忠先生共同策划了名为“中国建筑风光”的出版项目，他为这个项目拍摄了中国古代建筑中的佛教遗迹部分。教育部为这一项目特批了当时在中国较为少见的哈苏相机。除了哈苏相机。也有部分照片是他用自己新购的美能达相机拍摄的。从这部分彩色照片可以看出，以完成项目为目的的拍摄与过去他习惯的即兴快照之间，还是存在着某些或许能够察觉到的区别。遗憾的是他生前因故未见其完成。

　　上述三个阶段将金石声的个人生活经历、社会变革产生的古迹变化，以及使用不同器材的特殊阶段，有趣地组合在一起，使照片集的内容与形式体现了独特的多样性和丰富性。整体来看，这些有60年时间跨度的照片，是金石声为千年的历史遗迹在中国景观地平线发生根本改观之前，为后人所作的无法重复的留影。

　　金华，金石声之子，现居美国明尼苏达州，从事文化理论研究与金石声摄影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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